扪心自问，赵文斌自觉是一个自私且不择手段的人，他曾经是帝国最底层的Omega，他那时候双手空空，什么都没有，任何想要的东西、哪怕只是一口新鲜的水，都要拼尽全力、绞尽脑汁去争取，所以他觉得，他为了真正渴求的，可以做任何事。
任何事。
所以他对尤安娜说：“你是这方面的权威，你都说了没有致命的问题，那不就约等于没有问题？”
尤安娜反驳：“那不能这样说，基因链一旦崩溃，你就算不会死，也会痛得生不如死，还是要密切注意才行。”
赵文斌叹了口气，他低声说：“你知道吗，我是帝国投效联邦的Omega，我独自一个人，从帝国勉强逃出来，接受了联邦的救济，才有了今天。”
尤安娜果然一怔：“这样吗，所以你在联邦……”
“嗯。我在联邦无依无靠，而且，你要知道，如果一无所有，还一无所长，又生病拖累别人，我在联邦今后的日子，不会是得到良好的照顾，而是举步维艰。”他低垂着眼睫，似乎是对未来无限迷茫，显得十分无助，“毕竟，我在逃出来的时候，已经得到过联邦一次救助了，联邦不可能无条件无限期救助我吧。
尤安娜也不由得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联邦，联邦应该不会这么不近人情的吧？毕竟，这可是最后的乐土……”
“乐土？是的，我必须说，比起帝国，联邦真的很好很好。可是……”赵文斌苦笑一声，“这是一个人类的国家，不是世外桃源，不是天上仙境，如果我不能再担任外交官的职责，甚至无以为生、连对联邦纳税都做不到了，谁来为我提供基因稳定的治疗，联邦的慈善家吗？我甚至还欠着联邦的助学贷款呢。”
尤安娜最终被说服，她深吸一口气，叹道：“好吧，你需要我为你做点什么吗？或许，我可以尽我所能，为你缓解可能出现的症状，当然，最好的情况是你不会有任何严重症状。”
“如果真的可以……”赵文斌站起身，向尤安娜深深鞠躬，而尤安娜急忙来扶他。
“别别别，毕竟你也是救援了我的人。”尤安娜再次叹气，“但是如果你的舰长带了其他翻译来找我问情况，我要怎么说？”
*
差不多下午的时候，韩逸真的来了。
尤安娜从韩逸手里接过那份早就看过的体检数据，装模作样地看了起来。
韩逸这回的确没有让赵文斌翻译，他难得带上了中控AI谢沧缘。尽管谢沧缘不能实时和韩逸同感，但是偶尔充当口译还是没问题的。
所以韩逸拉着索妮娅一起，来针对赵文斌的情况询问尤安娜。
“他到现在还会眼睛偶尔出血，这是怎么回事？”
尤安娜看了韩逸一眼，按之前和赵文斌安排好的，回答：“哦，那没什么大事，是一种应激反应而已，他的药物是从眼睛摄入的，所以对眼睛会有一定的刺激。”
索妮娅则第一时间表示了质疑：“断断续续，是好是坏，偶尔出血，这种反应不是任何一种应激反应的应有症状，我认为……”
两个医学人员进行了一长串韩逸听起来是乱码、谢沧缘只能直译完全不懂意思的对话，最终尤安娜似乎有点生气，说了一句：“你更懂生物工程的话，还来问我做什么？”
索妮娅气急败坏，用家乡话骂了一句脏话，谢沧缘选择不翻译。
韩逸似懂非懂地说：“所以，你觉得问题不大，是吗？”
尤安娜点点头：“是这样的。”
韩逸忽然问：“那么你是怎么知道他的药物是从眼睛摄入的，这份报告里并没有记录。”
尤安娜一愣。
韩逸的语气冷了下来，这时候他显得更像一个杀伐果断的将军了：“他是不是私下找过你。”
“没有。”尤安娜下意识回答。
“他找你了。”韩逸的语气很平静，但眼底有怒火在酝酿，“情况很不好，是不是？”
尤安娜咬着嘴唇，韩逸就这么平静地看着她，那双眼睛原本能倒影星河，此刻，也是星河，却是酝酿着宇宙风暴的夜色。
“……”尤安娜沉默半晌，终于还是说，“没有很不好，只是有可能基因链崩溃。”
“多大可能？”韩逸问。
“……”尤安娜又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我不知道，这个没有经过精密观察测算，严谨考虑，我无法告诉你。”
“我知道了。”韩逸点了点头，“你们聊吧，索妮娅不是有生物学的问题想问，我先走了。”
*
依旧是走廊的舷窗边，韩逸在熟悉的地点找到了要找的人。
赵文斌正抱着一只黑猫，虽然韩逸的猫都很有猫德，但能让一直抱着也实属难得，于是韩逸站在远处看了一会儿，直到赵文斌抱猫抱得手酸，把大胖猫好言好语地劝下了地，才慢慢走了过去。
他走到赵文斌身边，什么也没说，直接伸手在赵文斌口袋里掏了一把，果然抽出一张用过的、沾着血迹的纸巾。
韩逸两指捏着那张纸，在赵文斌面前展示了一下，也不说话，就看着他。
赵文斌伸出手：“是长了倒刺，我手欠拔倒刺的时候出血了。”
他伸出的食指上的确有一个还在渗血的小伤口，但韩逸只看了一眼，勾唇冷笑：“你还做得挺逼真的。”
赵文斌叹了口气：“是真的。”
“要找尤安娜对质吗？”
赵文斌闻言低头不说话。
韩逸也没有说话，他沉默着将那张纸还回到赵文斌的口袋里，半晌，他张开嘴巴，说：“对不——”
“闭嘴。”赵文斌低喝一声。
韩逸住了嘴，过了两秒，小声嘀咕：“你凶我干什么。”
赵文斌不再凶了，他柔声说：“韩逸，你要永远记得，你救了我两次，两次。所以没有‘对不起’，没有‘如果我来得更早’……你这是什么眼神，你觉得我猜不到你想说什么？”
韩逸抿了抿嘴唇，确实，赵文斌一个字不差地说出了他的心中所想。
“你以为我为什么让尤安娜瞒着你。”赵文斌摇头，“韩逸长官，你不要总把一切当成自己的责任，你要知道，我来自帝国，没有你的话，当年我就会被帝国抓回去，投入无尽的苦役，然后在矿井里因为劳苦和疾病早早死去。韩逸，这些年在联邦的时光，都是你送给我的。”
“我……”韩逸听着他温柔的声音，忽然心头涌上一股酸涩。
他低着头，有些泄气地干脆靠在了赵文斌身上。
于是赵文斌说：“也不准说你‘做得还不够好’。”
韩逸讷讷道：“哦……”
赵文斌听到这闷闷的应声，忍不住低笑了起来。
他笑时胸膛发出震动，使得韩逸觉得自己靠在对方身上的半边身体都被震得麻了起来似的。
赵文斌下一句话，让韩逸的另外半边身子也麻了起来。
他说：“韩舰长。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能不能效仿古人，以身相许？”
空气里寂静无声，舷窗外天河默默。
良久。
赵文斌轻声说：“我知道我是一个自私的人，我或许很快就要死了，我本不该拖你下水，但我真的没忍住，抱歉。如果给你造成困扰的话……”
“你才闭嘴。”
韩逸跳起来，几乎手脚并用去堵赵文斌的嘴巴。
然后他感受到柔软的唇瓣触碰到他的掌心，又像是着火一样猛地向后退了两步。
赵文斌轻轻地说：“对不起，我不该——”
“不是叫你闭嘴了吗！”韩逸又一次冲回来，捏住赵文斌的嘴巴，把他捏成了怪搞笑的鸭子嘴。
又是一片寂静无声，然后韩逸默默放开赵文斌，无法克制地红了耳尖。
他掩饰尴尬地轻咳一声：“咳，听你的意思，你想追求我？”
赵文斌愣了愣，嘴唇轻轻颤抖着，半晌后，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开玩笑的。”
韩逸皱起眉，半天，有些生气，却只是道：“我有那么难追吗？”
赵文斌笑了一下，那笑容显得有些无奈。
“还是说——”韩逸忽然凑到赵文斌面前，“你想我追你？”
“呃，我……”赵文斌似乎手足无措，他后退了一步，却没意识到自己背后是墙壁，被韩逸结结实实来了一个标准的壁咚。
“我还真没追过人，不太会，怎么说来着？”韩逸歪了歪头，翘起嘴角，说道，“男人，你和外面的野生男人都不一样，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
三秒过后，赵文斌笑得直不起腰。
韩逸：“笑什么，我还没说——你自己惹的火，你自己来灭！”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两个人忽然间就笑做了一团，韩逸的古早霸总发言相当有威力，什么伤感什么哀戚全都荡然无存，但两个人笑过之后，那种绵延的旖旎却并未消失。
韩逸终于笃定地说：“你说的，我救过你两次，我想救你第三次，你只需要答应我，别放弃，好吗？”
赵文斌看着他，半晌，轻轻点了点头。
韩逸笑了，然后忽然问：“那，你追我，还是我追你？”
赵文斌：“啊？”
韩逸自顾自说：“要不然，你追我一天，我追你一天，公平。”
“韩舰长，你打模拟战呢，还有来有往。”赵文斌忍俊不禁。
“那等我打赢了，让你当舰长夫人。”韩逸大气地回答，“至于现在，准舰长夫人吧。”
赵文斌轻笑：“好啊。”
好啊……他在心里说，居然这么容易啊。
*
特遣小队很快传来消息，夜落的尤米尔没能活着接受审讯，在他苏醒过来的前一秒，远处有不知藏在哪的狙击手将他一枪爆头，显然是夜落还有其他人在暗处，将自己人给毫不留情灭了口，离得近的特遣队员被红红白白地崩了一身，正在接受心理治疗，所以韩逸也不好继续追究他们的责任。
最后韩逸的副舰长阿芙拉和星尘战士安娜斯塔西亚一起出手，亲自追踪，发现了真正的格日勒的踪迹。
到底是监管一处联络站的高级战斗人员，格日勒虽然被夜落暗算，但没有落入夜落手中，而是想方设法逃了。不过他的遭遇也不好看，他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手段，把自己卖进了地下黑市打黑拳的角斗场，虽然是避免了被夜落暗杀，但在拳赛里挨打也是真的打了一身伤，为了避免节外生枝，阿芙拉是假扮了角斗爱好者，花了一笔钱把人弄出来的。
既然已经救到了求援的新盟科学家，按照韩逸的计划，银翼号原地休整，准备继续追踪星尘军团长的信号。
只不过，大家觉得舰长韩逸哪里不太一样了。
倒不是外表的不一样，韩逸还是原本的模样，一身作战服，一把高频电刀，一把光能刀，双刀不离身，偶尔还带着电磁枪，半长的白发随随便便挽着，舰上不少战士想学韩逸舰长扎头发不需要用发绳这项独门绝技，但是没人学得会，一打起来就都松了，也不知道舰长是怎么做到打完架发型都不乱的。
但大家还是敏锐地发觉，舰长八成，是恋爱了。
“早上在食堂，我看见舰长和赵先生坐在一起，两个人有说有笑！”
“对对，舰长半夜还拿了零食往赵先生屋里钻呢……”
“咳咳。”
所有人吓得立正站好，看到来人是副舰长阿芙拉。
阿芙拉：“居然敢偷窥舰长**！”
“啊……那个……”
“快，带我一个，不然统统加训！”
*
文斌的心，切开，嚯，so black！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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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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