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一辆轿车开到了关押老徐的院子门前停下，里面坐着高亚麒，看上去并不急于下车。过了一会，大佐的车也到了。见大佐走下车来，高亚麒这才也下了车，走到大佐跟前。
“他还是什么都不说。”大佐说。
“这在我的意料之中。”
“留着他已经没有意义了。”
高亚麒点头，跟在大佐后面走进院子。大佐朝着已经等在那里的六个宪兵挥了下手，宪兵们便跟着他们一起去到最后一进的院子里。负责看守老徐的人一看大佐来了，都肃立不动。
大佐说：“把他带出来。”
两个宪兵进屋架起老徐走出房间，大佐示意他们把老徐带到院子中间。老徐站定，一眼看见其中的高亚麒，不由愤怒，瞪目直视过去。
高亚麒却不以为意，面带微笑走过去：
“老徐，我们认识这么久了，还是有情谊的，你现在说出你的上级还可以活着。”
“汉奸。”
高亚麒并不恼，说：“没错，我是汉奸。可你也没看出来不是吗？你现在坦白了，没有人知道是你说的，出去一样继续你的工作。”
老徐转头不再看高亚麒，目视着前方，鼻子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哼”声。
“你还是这样，那我就只能送你走了。”说完，高亚麒退到和大佐并排站在一起，用日语道，“让他跪下。”
老徐身后的两个宪兵看了眼大佐，见大佐微微点了头，便上去一左一右硬按着老徐的身体要他跪下，但无论他们怎样使力，老徐就是不跪。最后，旁边一个宪兵走过去，一脚揣在老徐的膝盖窝处，老徐腿一弯便跪了下去，接着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被两个宪兵使劲按压住，不能动弹。
高亚麒提高嗓门问老徐：“说不说？”
老徐没有回答，虽站不起来，却挺直了上身，高昂着头。
高亚麒看向大佐，见大佐再次点点头，便掏出自己的手枪走到老徐背后：“我最后再问一遍，说不说？”
老徐两眼直视前方，根本不搭理高亚麒。
高亚麒的手枪顶住老徐的后脑勺，扣动了扳机，一声枪响，老徐扑倒在地。
***
就在老徐倒地牺牲的时候，孙光耀趁大佐不在，出了宪兵司令部，去到看守们常买饭菜的馆子，交待了今天不用送饭了，他自己花钱订了几个好菜、一笼包子和两瓶好酒，就拎着来到离那个四合院不远的地方。接着，他买下了一个报童包里所有的报纸，然后让这孩子把酒和菜送去四合院门口，教报童只说一个“大佐”的日语词。
待一切办妥，孙光耀又拿出三块银元，告诉报童说接下来一周不要出现在东城，惊喜的报童自然满口答应：“放心，您要我一个月不出现都成。”
的确，通常一个报童，风里雨里卖一个月报纸，也赚不够一块银元的。
看着报童欢快地接过银元蹦跳着走远，孙光耀绕回到胡同口，跟王忠林他们说明了情况后，就回去办公室整理材料了。
王忠林带着小谢和小周，三人一起到边上的饭馆匆匆吃了几口饭，便回到大宅的后门准备接应老徐。
但是，时间到了却不见老徐出现，王忠林有种不安的感觉，但他决定继续蹲守。直到一个宪兵端着枪巡逻到不远处，院子前后门却依然没有动静，王忠林只好示意大家悄悄撤离。
***
此时，一家日本料理店的二楼，一个房间里正觥筹交错、歌舞升平，高亚麒正和大佐以及几个日本高官举杯畅饮、共进晚餐。
在一个歌舞伎跳完之后，大佐侧头问高亚麒：“今天高兴吗？”
高亚麒笑着点头。
大佐也朝门口点点头，坐在门边的日本官朝门外喊了一声，隔扇门拉开，那个日本官说：“今晚就到这里，感谢，请结账。”
日本老板点头，应声，又把那扇门关上。
大佐对高亚麒说：“下一步怎么做，等我考虑一下，你听我通知。”
高亚麒直身低头，“嗨”了一声。
在座的都起身，一个一个往外走，然后下楼走出料理店，各自坐上轿车离去。
***
此时，孙光耀还在翻译文件，想到老徐已经被王忠林他们救出，心情不由很愉快。这时，他听见有人上楼，也没去理会，直到旁边办公室传来开门的声音，他这才知道是大佐来了，便收起文件去交给大佐。
“这么晚了你还在？”大佐有些意外。
“我在翻译这些文件，刚翻译好，正准备回家。”
“我这有个事情，还说明天让你做，正好你在，那就现在做吧。你把姓徐的文件找出来，写一个已经处决的备注，我签名。”大佐说。
听到这话，孙光耀脑子一片空白：老徐牺牲了！？
又仔细回想了一遍大佐的话，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孙光耀就问：“请问是什么时候处决的？”
“今天下午。”大佐随手翻看桌上翻译好的文件，唇髭向鼻子两侧延展，“我让他们中国人杀中国人。”
“谁？”
大佐脸上出现诡异的笑：“高亚麒杀□□。”
得到完全证实，孙光耀强忍悲痛退出，转身去到自己办公室，找出有关老徐的文件，拿来递给大佐。他看见大佐在最后一页上写下“此人已处决”，后面备注了年、月、日，又签上名字，便伸手收起文件，微微低头：
“请问还有事吗？”
大佐说：“没事了，你请回。”
拿着那份文件，孙光耀感觉自己手里的文件重如铁板的，心情也一下子落入谷底。他回到办公室把文件放好，再锁好柜子，关灯、锁门，慢慢走下楼梯。挪着双脚往外走，出了宪兵司令部，他才恢复点力气，迈开步子向东，看见一辆人力车，哑着嗓子叫车。
奔到煤渣胡同，王太太给他开了门，进去便看到王忠林、小谢和小周三人正坐围坐在一起发呆。
听到动静，三个人齐齐抬头，见孙光耀来到，目光里都透着希冀。
“老徐今天下午就被枪杀了。”孙光耀眼里含着泪说，“是大佐亲口告诉我的，他命令高亚麒开的枪。”
王忠林三人听了大为震惊，脸上先是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继而又都转为悲痛。
王忠林擦拭眼角，抹去泪水，道：“我说我们埋伏在那里，一直不见他出来。原来他下午已经牺牲了……”
孙光耀哽咽着说：“事前我没有得到一丁点消息，就在刚才大佐回来处理文件我才知道。”
小谢一拳捶在桌子上，咬牙切齿地说：“高亚麒这个汉奸，我要杀了他。”
孙光耀说：“不用再查了，那个出卖杨红叶同志、杀害老徐的凶手就是高亚麒。”
“我们动手晚了……”小周悲伤地说，“……哪怕是提前一天行动，我们也能救出老徐……”
“怪我，都怪我。”孙光耀站在那里，满脸悔恨，“是我前面几天犹豫不决，最后把时间定在了今天。”
王忠林悲痛得说不出话来。
小谢说：“我明天给高亚麒打电话，把他约出来毙了他。”
王忠林摇头：“他做了亏心事，肯定已经有提防，甚至找来伪警保护他。所以，不急这一时。这笔帐，我们迟早会和他清算。”
孙光耀也附和道：“老王说得对，我们不能再有牺牲。”
小谢看着孙光耀似有不满地：“难道我们谁会怕死吗？”
“我们不能去做无谓的牺牲。高亚麒终究逃不过我们的惩罚。”王忠林伸手按了按小谢的胳膊，“明天你还是给他打电话，就说我们已经恢复工作，一定要麻痹他。”
嘱咐完小谢，王忠林又对孙光耀说：“你要打听一下老徐的遗体在哪儿。”
孙光耀第二天打听到老徐的遗体被扔到海淀的荒地里，他找了时间通知王忠林。
***
这天下午，高亚麒正坐在正房看书，听到旁边电话铃响起来，他拿起听筒，里面是小谢的声音：“前段时间形势严峻，所以我们暂停了工作。不过现在已经恢复了。有什么事儿我会电话告知你。”
“同志们都还好吧？”高亚麒笑着问。
“都挺好的。”听筒里小谢的声音突然有一瞬的停滞，然后又传来，“你有老徐的消息吗？”
“没有。如果有，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高亚麒还要说些什么，就见他媳妇儿急惶惶跑过来，便赶紧挂了电话。他媳妇儿说：“妈的哮喘病又犯了，我看得送医院。”
他赶紧去看母亲，只见母亲一张脸憋得通红，不断咳嗽着，一看真是比以往严重，于是他赶紧吩咐下人备车，迅速把高母送进了医院。在医生的建议下，高母在医院住了下来。这一天开始，高亚麒每天往返医院和高宅，身边却一直有便衣保护着。
***
晚上，王忠林带着小谢和小周去到海淀荒地，三个人打着手电寻了好久，才找到老徐的遗体。他们把掩埋了老徐之后，站在无碑的坟前，垂首祭奠老徐。随后，王忠林在坟前洒下三杯酒，嘴里念道：
“老徐，你一路走好。这个仇，我们一定会给你报的。”
小谢点燃三支香烟，把它摆放在坟前的烂砖头上：“老徐，我们会永远记住你，怀念你。走好……”
小周从随身背的包里拿出一些水果，一边往坟前摆放着，一边说：“老徐，走好。就像老王同志说的，这个仇我们一定会给你报。杀你的人绝不会有好下场。”
作者有话说
第109章 第107章 就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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