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时间差不多了，高振麟收拾好桌上的文件，下楼回到宿舍，换了衣服在宿舍等着。
临近计划实施，他自己也清楚，这样的冒险计划还是做不到万无一失，这让他心里多少有了一些担心，所以他希望在行动之前有更多时间跟曹茜茹和晨光在一起。
他从墙上的夹层里取出两张照片，一张是“槐花姑娘”拉他入镜的合影，另一张，则是他俩和晓光的合影。他把照片拿在手里，定定地看着，忽觉得照片上那一大一小两张深刻进他生命的面孔，仿佛就在眼前，可他一眨眼，又不见了。
他的脸上正变幻着表情，听到有人敲门，赶紧把照片放回原处，转身去开门。
拉开门，却不见人，他再低头一看，只见晨光站在门前，他一下子高兴起来，拉晨光进屋和他一起等曹茜茹下班。
这是晨光第四次进他的宿舍，前面三次都是和曹茜茹一起来的，今天独自过来，倒似乎更自在了些。
晨光靠着桌子看他：“阿姨说我们一起吃晚饭。”
“对，你想吃什么叔叔带你去，不过别说鸡蛋羹啊。”
小家伙侧头想了想，道：“我就只想吃鸡蛋羹。”
他听了不由失笑：“傻小子，除了鸡蛋羹，还有那么多好吃的，比如肉夹馍、桂花糕、炸丸子等等，你想想还喜欢吃什么？”
晨光看着他，又认真想了想，才道：“炸丸子。”
高振麟乐了：“这就对了，不要只吃鸡蛋羹。”
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他又问：“最近在看啥书？”
“《山海经》。”
高振麟一愣：“你自己都能看《山海经》了？”
小家伙的脸顿时红了起来：“是阿姨读给我听。”
“嗯，好孩子。《山海经》看完了就该《西游记》了。”
说着话，晨光的眼睛望向墙上挂着的三弦，就挪不开了。
高振麟见状，便取下三弦，道：“这是三弦，想听我弹吗？”
说着，他伸指拨弄了几下，弦音铮铮，听得晨光睁大了眼睛、乖巧地点点头。
于是，高振麟再一次弹起《放风筝》。
晨光的眼睛一直盯着他拨弦的手指，神情更加好奇。
曹茜茹正坐在卧室的桌前梳头，隐隐听见弦声，又在发上梳了几下，便起身拎着手袋下楼来到高振麟的宿舍。
高振麟正好一曲弹完，便收了弦，把三弦重新挂回墙上，对晨光说：“走，咱们吃饭去。”
饭馆里，三个人围桌而坐，满桌都曹茜茹和晨光爱吃的菜，曹茜茹嗔怪道：“怎么不点你爱吃的？”
“这些我都爱吃。”高振麟呵呵笑着，拿起筷子夹了个丸子放进晨光面前的碗里，“来，吃吧。”
三个人暖意融融地吃了起来。
吃到一半，高振麟不经意提起童钊，再次对曹茜茹说：“有个事，按童钊的意思，我就是枪击秦思明的‘凶手’？”
“他是这个意思。”曹茜茹一边给晨光舀碗里的鸡蛋羹，一边说，“他觉得王家春和秦思明的事情都是你在幕后指使的，或者干脆就是你干的。他写了报告给舅舅，说是要求上报给重庆方面。”
“这事过了这么久，没想到他还盯住我不放，岂有此理。”高振麟夹了口菜，嚼两下咽下，“不过，他毕竟是重庆来的，他说的话站长肯定很重视。”
曹茜茹手上动作不停，只微微一笑：“要这么说，我也是重庆出来的。不过你也要做好防备，万一你是下一个呢。”
高振麟笑笑：“如果是共/产/党，他们会对我手下留情，毕竟我是延安派回来的。可要是军统，他们会暗害自己人？”
他顿了下，又道：“不过呢，我对郭出和马冠昌，有不一样的看法。这两个人做事比较阴，只要有带头的人，他们就会跟着，若没有，这两个人也一定会冲在前面的。而且看他们这一年多的表现，每次下手都挺狠的。”
“不狠，怎么做军统？”曹茜茹说，“戴先生就是这样的人，那他的手下自然是狠的。”
***
杨红叶牺牲后的这一年里，北平地下党的工作完全恢复起来。
在对孙光耀反复考察之后，王忠林决定对其重新启用，并交付了协同清查内奸、汉奸高亚麒的工作。
“一开始，我认为何淑媛死前说的话是为了保命才拉出高亚麒，可后来才发现，那些都是实话。再看高亚麒，从去年老徐遇害后，他的身边就开始有便衣保护，到现在陌生人也是近不了身，可见他是多么心虚。”孙光耀说，“我有理由认为，高亚麒和刘孟璞确实涉嫌与出卖杨红叶一事有关联，但目前都没证据。不过老徐应该就是被高亚麒枪杀的，虽然只是大佐口头对我说的，没有书面证据，不过大佐不可能平白这么说。”
王忠林端起茶杯示意孙光耀喝茶，自己也喝了两口，然后说：“明天是杨红叶同志的周年祭日，我们一起去顺义祭奠她。时间过得真快，这转眼已经一年了。”
“但是我们的工作进展并不令人满意，内奸、汉奸还没铲除。”孙光耀的语气听上去有些沮丧。
“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更要沉得住气。我已经向延安提出铲除高亚麒的行动，延安方面同意了，我们要有一个周密的计划。“
“他身边有便衣，要下手很难。”
“这也是这个计划最难的地方。”王忠林站起身来，“我想让小谢打电话约他出来，我们动手。”
***
翌日早上八点，王忠林带着孙光耀、小谢和小周，一行四人一车出发去往顺义。
虽然过去一年了，大家心里还是都很沉重，车内气氛有些压抑，几乎一路沉默着到了那片杂草从生的荒地。
把车停在路边，孙光耀正要下车，王忠林却说：“小孙在车上，小周下车四处转转。”
两人会意，这是要他们留下来做戒备工作。
小周接过孙光耀递来的一把枪，跟着王忠林和小谢一起下了车，走开了几步，看着他俩去到坟墓前，再四下扫视了一番。
孙光耀趁这个时间把车掉了头，却不熄火，推门下了车，和小周并排站了会儿，又拿眼睛观察了一下四周，对小周说：“我们往前走一些。”
俩人拉开一段距离，各自往前走了几米。
王忠林和小谢把祭品在杨红叶墓前放好，点燃了香，分别上前祭拜。
刚完成仪式，两人转身正要回车上，突然从远处周围的荒草从里冒出来五个宪兵和伪警。
不远处做警戒的小孙和小周当先看见他们露头，两人赶紧边找掩体边掏枪射击。枪声响处，一个宪兵被击倒。
另一个宪兵用日语喊着：“要抓活的。”
孙光耀听了，对正伏低身子躲藏的王忠林喊道：“你们撤，他们要抓活的。”
这声音把敌人的注意力也吸引了过来，那个喊话的宪兵瞄准了就是一枪，打中了孙光耀的右胳膊。
紧接着，这个宪兵却被旁边一直没吱声的小周一枪打在头颅上，登时毙命。
小周调整目标，又瞄准一个伪警正要开枪，却被另一个方向飞过来一粒子弹打中了右肩胛。小周忍痛把枪口转头，朝着子弹飞来的方向打出一枪，那个伤他的伪警应声倒下。
剩下的两个见状要跑，又被王忠林和小谢各自击毙。几个人四下查看，发现先前中枪的那个宪兵没伤在要害，正想逃跑。小谢追过去，照着那宪兵的腿和左胸“呯呯”两枪，了结了最后一个敌人的性命。
四个人赶紧撤回到车里，孙光耀一踩油门车就蹿了出去，朝着城里的方向急驶。
车上，王忠林给孙光耀胳膊上的伤口做了简单包扎。
小周说：“这得去医院。”
“这是枪伤，去医院容易暴露。”小谢忙道。
王忠林又转头看了小周的伤势，说：“你们俩都去我家，我叫蔡大夫来。”
说着话，小撕已经撕下一片衣襟，递到后座，王忠林接过布条，裹在小周的伤口上。
“这次肯定又是高亚麒。他知道红叶同志被埋在那里，也一定是他告诉宪兵队我们今天会来。”王忠林笃定地说完，又问孙光耀，“小孙，你在司令部不知道他们今天的埋伏？”
孙光耀摇头：“我没有得到任何情报，这一点很奇怪，但我预感到今天会出状况，倒还真猜对了。”
车里一时陷入沉寂，只听见呼呼的风声和车轮碾压在土路上的声音。偶尔车颠簸一下，几个人跟着一齐晃动下。
进了东直门，王忠林说：“小谢一会联系下刘孟璞。”
小谢问：“那高亚麒呢？”
“这么久没有和他联系，他可能有预感我们已经知道是他做的，你给他打电话的时候要见机说话，不要让他有疑心，见面地点就约在圆明园，对他进行一次试探。”王忠林道。
接到小谢的电话，高亚麒很是惊讶：“这么久了，你们还好吗？”
“都挺好。我去青岛了。老王让我通知你明天下午在北海见面。”
挂了电话，高亚麒坐在那里发了会儿愣。
高廷祥见了，问道：“怎么了？”
“这快一年了，老王突然要见我。”
作者有话说
第114章 第112章 遥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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