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受支线任务后不久,一份地图被发到我的工作邮箱。
展开地图,标出的区域赫然是清净山孝子祠下的地下洞窟。
仅从平面图画来看,都能看出洞窟极为庞大,一路向地底延伸,通向未知区域。
如果一切都如游戏所说,那么这将是是一个太可怖、太离奇的真相,没有任何一个普通人能背负起这长达千年的血腥历史。
但我感觉自己就像志怪故事里被妖鬼迷惑神智的书生,一见到殷郊,就什么都忘了。
房价、买车、旅游、聚餐......所有与平凡生活琐碎相关的一切都消失不见,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一定要救下殷郊。
是否人真有前世今生?
我一定和他是有累世宿孽,才会有今生奇遇。
收拾好背包,我出发前往清净山。
夜半的孝子祠无人看守,一切灯火俱灭,只余狐仙像前莹莹灯火如豆,显得狐脸翘起的唇角愈显诡秘。
我平日勤于锻炼,翻越院墙对我来说并不困难。
一路行至摆放孝子塑像的房间,转到侧面,果见塑像腰间悬挂着环佩。
我按着地图指示,将换配上的饕餮纹往下压,霎时间响起机扩齿轮的挤压声。
神像回身扭转,露出长长一道阶梯通向地下洞窟,隐隐有风从里面吹出一丝,森凉无比,险些将人肌骨冻彻。
我打了个寒战,举着强光手电走了进去。
通向地下的石阶极为陡峭狭窄,我只好扶着两侧突出的岩石小心行走。
手机早已没了信号,仅能看个时间。
距离进入已过了快四个多小时,身前身后是强光手电也照不开的黑暗,除了细微的风声,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
突然,我摸到了什么,呼吸禁不住一下子急促起来。
之前我摸着岩壁向下行走,岩石手感粗粝,但刚刚手触到的地方,却圆润光滑,好像......好像......
又用手指沿着轮廓又摸了几遍,才小心拿强光手电去照。
一看之下非同小可,惊得我险些将手电摔落下去——那是半个,嵌在岩壁里的明黄头盔。
头盔是最简单的工地式样,上面还能看出“......村施工......”等字,只有头顶一片圆圆部分露出岩壁,其余的边缘却都被石头吞没一般,隐在岩壁里瞧不见。
一个普普通通的工地头盔,为什么会以这种离奇的姿态出现在这个地方?
我想不明白,只好拿着手电朝四周扫,本是想看看还有无其他发现,却在照到头顶时,霎时间出了一身冷汗。
之前行路艰难,我只顾着低头朝下走,并未抬头看过一眼。
此时拿强光手电去照,却看见有什么在明明灭灭的闪烁。
我动态视力极好,定睛一瞧,那离自己数米远的通道顶端,正星罗密布着无数头盔。
在强光手电的扫射下,明黄色的头盔表面折射光线,一时间竟好似漫天星子。
那些头盔表面同样有字迹,我捡能看见的部分分别组合,终于将那行字拼凑完整。
是“清净山度假村施工队。”
一段记忆浮现,当时我操控着角色殷寿在书房,系统提示他有文件待批阅。
我本想仔细查看,但管家押解着殷郊突然走了进来,情急之下便直接签署了文件。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份文件名就是《清净山度假村四期招工计划》。
我猜测到什么,从包里摸出一把登山锤,朝最开始发现的那个头盔顶心敲去。
头盔质量很好,砸了数十下后,才破开一个小口,不大,但也足够我将里面的情形看清楚:那是一撮干枯的头发,隐约可见其下干枯的头皮。
手抖了起来,没有再敲。
还要再走下去吗?
现在回头,或许还来得及。
但是殷郊的脸又浮现出来,我要走了,他怎么办?
除了我,还有人会相信这科学的世界上有如此不科学的存在吗?
他还能活吗?
我不敢再想下去,咬着牙继续往下走,快要筋疲力尽之时,突然感到地底吹来的风变大了一些,不由得心中一喜,加快速度,又走了半个多钟头,终于走到了石阶的尽头。
一下石阶,面前豁然开朗。
此刻我正处于一个四通八达的天然洞窟之中,钟乳岩石丛生。
岩石中应该蕴含某类矿物,在无光的地底竟也能莹莹闪烁,洞窟被笼罩在五彩光晕中,仿若神仙洞府。
洞窟中央,是一巨大湖泊,水面清澈如镜。
我往里一看,一座天宫般宏伟瑰丽的宫殿正在水面之下,外观和以前参观过的秦制建筑有些相像,造型却更加古远。
殿下玉阶长长,上合星数,共计九十九阶,两座巨大的饕餮玉像拱卫殿前,仿佛下一刻就会有仙人自玉阶上飘然而至。
但我知道,这就是地图上标出的蜃楼幻像。
太岁自归墟海眼内出,带着极强的海气,能制造幻觉,引人追寻而死。
之前道士给殷寿演示的历代王侯求访海外仙山,就是被归墟海气所引诱,尽皆覆灭。
太岁是何形状,目前尚未可知。但根据游戏提示,只要找到一柄鬼侯剑,刺在地图标出星号的位置,就可救下殷郊。
为何要将殷郊送往长生观,殷寿虽对外言辞矫饰,却被我在后续探索中发现:竟是道士向殷寿敬献的成仙之法须以血缘亲人为药引,方能将太岁完全炼化归为己用。
由此看来,孝子祠内王子**救父的故事,也是经过纂改。
真实的故事,应当是王身老体弱,献祭血亲,从仙人手中求得仙药——恰是殷寿与殷郊这对父子的翻版。
耳边仿佛有声音唤我跳进湖水,我不敢再留,沿着游戏发来的地图继续前行。
离鬼侯剑标注位置越来越近,洞窟竟又开始出现人工雕琢痕迹,岩壁上开始出现不同朝代风格的壁画。
虽然绘画技法和场景建筑均不相同,但仍能辨认出里面反复出现着同一个人物,那是个腰间坠着饕餮形状的环佩的青年男子。
一幅幅壁画仿佛记录着他的一生,但又有谁的一生能横跨这么多朝代?
而且......他好像殷郊。
这又是我的直觉,正如这直觉指引他一路行至此处。
看到这些诡异壁画,我却一点不觉得恐怖,只感到无限伤心。
如果殷寿真是帝辛转世,殷郊便应为当年死去的王子,他绝无可能拥有这样绚烂漫长的一生。
终于到了目的地,两扇阴刻着引魂升仙图的巨大石门却将前路阻隔。
石门看上去重逾千斤,我正在发愁要如何将门打开,却听得轰隆声传来,石门竟自动开启,露出门后景象:
里面正是一座和湖水下一模一样的天宫!
只是,这宫殿虽然白玉作柱黄金为栏,明珠镶嵌其上,无比的富丽堂皇,但在这地底世界中却仍然透露出一股邪气与死气。
我壮着胆子沿白玉台阶向上而行。
刚越过那两尊饕餮像,便见其后还班列着各色人甬,分作文臣武将打扮,众星拱月般向大殿深处的王座而去。
我走得急,因此没看到,为首的一名武将,面目与我十分相似。
“崇应彪。”
突然,一个少女的声音喊我。
“崇应彪。”
又是一道中年男人的声音。
“你终于来了。”
他们合在一起说。
缓缓的,有个巨大的阴影从王座后蠕动蜿蜒,探首到光亮处。
只一眼,我就吐了出来。
太恶心了,究竟是怎样的噩梦才能凝结出这种造物?
这个突然出现的怪物长着像黑鱼一般,却更为扭曲硕大的身体,其上蛇鳞密布,无数小小的手脚衔接在它的身躯上不断抓握着空气。
而它身躯的最顶端,竟然分叉处三条长长的脖颈,连结着三颗人类头颅!
左边的头颅,是一个面露微笑的绝色少女;
右边的头颅,则是一个长须长髯不断流泪的中年男子。
而中间的头颅紧闭双目,那是——殷寿!
“我们等了你好久。”
少女头颅启唇嗔怪道,
“再不来,血食都要吃尽了。”
我终于止住呕吐,抬头盯着少女:
“你是妲己?”
“对啦。”
妲己微笑着回答我。
然而右边的道士头颅却呜呜的哭出了声:
“好饿......好饿......山壁里的......不够吃......呜呜......让我死......让我死......”
他极力的把脖子伸向我,但身躯未动,一颗头颅只能兀自挣扎。
他因此哭得更大声了,浑浊的眼泪大颗大颗砸到地上。
“道士,别哭啦。”
妲己安慰他,但神色明显看上去不是很诚心,她又问我:
“你都想起来了吗?”
“想起......什么?”
妲己却又含笑不语,她自上而下觑着我,使我觉得自己要被吃掉。
右边道士流着泪对妲己说:
“鬼侯剑......给他......给他......”
我又是震惊又是迷惑,眼前的一切都让我无法理解。
刚想张嘴,妲己却制止了我。
“嘘......不要说出来。”
她语调欢悦,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鬼侯剑,就在我们的身体里,剖开,就能拿到......”
“......我们愿意给你......”
道士头颅呜咽着,
“杀了我......杀了我......”
“但是,这还不够。”
妲己补充道,
“我们......要叫醒他。”
她和道士对视了一眼,两颗头颅突然齐齐嘶叫起来,凄厉的叫声在宫殿内盘旋回绕,仿佛万鬼同泣。
我头痛的要炸开一般,捂着头倒在地上,两道细细血线从耳朵里流出,我却浑然不觉。
——都想起来了。
我慢慢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殷寿的眼睛已经完全睁开,野兽般的竖瞳正一瞬不瞬的盯着我。
“北伯侯......再为我杀一次,这不孝的逆子吧。”
千年前的祭台上,北伯侯崇应彪听命于人王帝辛,一刀斩下了王太子的头颅。
兜兜转转,竟又是故人重逢。
王太子的怨气流转千年不休,竟将太岁污染。
千年前未能登仙的人王,千年后失败得更加彻底。
但幸好,他迎来了最后一丝转机与希望。
怪物庞大身躯上的小手朝肚腹扣挖着,一片片蛇鳞被拔下,道士不断尖叫着“疼啊!疼啊!”但动作却一刻未曾停止。
终于怪物肚腹被撕开一条裂缝,一柄剑夹在无数的污血中喷涌出来。
“斩三尸......列仙班......”
殷寿催促我把鬼侯剑捡起来,
“快去......快去!他就在后面!”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妲己朝我尖叫:
“我们与他血脉相连无法动手,只有你可以!不杀了他,你将永生永世和我们一起困在这无间地狱!!”
我置若罔闻,拾起剑朝后殿走去。
一进殿内,无数冰透水晶布满其中,照得满室光明灿烂。
中央一张玄玉床,殷郊正静静躺在上面,仿佛只是睡着一般。
我凝视着他的脸,良久,挤出似哭非哭一个笑来。
怪物跟进殿来,见他不动手,又催促道:“快呀......你在等什么?”
“等着......跟他说声抱歉。”
这样说着,我遽然抬手,一剑刺穿自己胸膛。
千年前......你从来也看不见我,我得不到你生前的爱,那么得到你死后的恨,也一样。
如今要解太子怨气,那么我这仇人的性命,自然也可以。
“蠢货!蠢货!你又上当了!”
怪物三颗头颅尖啸起来,我却没有再管它说什么。
失血过多让我感觉越来越冷,我缓缓坐下,将头靠在床沿,却没注意到周遭的一切正在消失。
不管是那丑陋的怪物,还是辉煌的宫殿,亦或是阴暗的洞窟,一切都如轻烟般缓缓散开。
殷郊睁开了眼睛。
“我好高兴。”
他把我紧紧搂在怀里,我的血仍在流,但此刻的殷郊比死亡更让我害怕。
“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喘着粗气问他:
“究竟......真的假的......?
“是不是......殷寿......?”
“——你不会以为最终BOSS是他吧?”
殷郊的语气很惊讶,
“那个可笑可悲的可怜虫早死了几千年了,操纵这一切的,一直是我啊。”
他把脸贴在我的颈窝,我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
“殷府是假的,传说是假的,成仙是假的......死是假的,生也是假的。”
他沿着面颊,吻去我控制不住的眼泪,
“喏哟,哭得好可怜。我不是早就提示你了吗?神仙会说谎的呀。”
“为什么......?”
殷郊把我的头掰向他,我因此能看清他的表情,睫毛弯弯,唇角弯弯,笑得非常甜蜜的一张脸。
“我就是要看你一次又一次为我去死。生命是这世间最宝贵的东西,但你竟愿意为我而死,我好高兴!”
他像小孩子一样,胡乱亲吻着我的嘴唇,鲜血沾了一些到他脸上,衬得他像朵开到荼蘼的花。
“爱是霸占,是自私,是为了让所爱之人爱自己,不顾一切手段,这都是你教我的。”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昔年太岁自归墟海眼而出,无善无恶,无爱无恨。
我因一己之私,把他拖进万丈红尘。
因爱生忧,因爱生佈,一度得生,无不死灭。
极致的快乐与极致的痛苦反复吞没着我。
我模模糊糊的想起了那幅引魂升仙图。
原来,那地狱里挣扎着想往天界攀登而去的恶鬼,竟是我自己。
我终于陷入黑暗的沉眠。
.
是否确认进入游戏?
确认登录。
黑屏过后,有轻微音乐声响起,画面随着音乐渐渐显露。
隔着镂空的铁艺大门,可以望见一座阔大花园和三层洋楼。
园中数十株高低不齐的万寿松映得满眼浓绿,淙淙喷泉间立着白色大理石雕的抱婴圣母像,周围几个安吉尔天使像飞舞环绕,溅出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七彩光芒。
洋楼门头悬着副牌匾,上头篆书阴刻着“殷府”两个大字,朱砂混金漆的填色,感觉下一秒就要从牌匾里淌下来。
明明是极其华美的建筑,镜头流转间,却在光线照不到处显出一种无端的破败。
一行字幕浮现。
[我叫殷郊,这是我的家,殷府。]
一个小男孩出现在花园门口,头发卷卷,脸蛋圆圆,笑起来像一只甜蜜的小熊。
哗啦啦一声响,铁艺大门为殷郊敞开,他蹦蹦跳跳的穿过花园甬道,朝洋楼跑去。
[我和我爱的人住在这里。]
[这是我幸福快乐的家。]
END.
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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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线索7:仙人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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