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北一清冷的声音轻缓的响起,声音不大,但掷地有声。
“上个月三号,杨楠晚自习回家晚了两小时,你们说她去同学家复习。”林北一抬眼,镜片反射着窗外的光,“但那天她同学在医院陪发烧的弟弟,班主任的考勤记录显示,她那天提前半小时就离校了。”
杨楠爸爸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话说到一半又卡住,嘴唇哆嗦着看向妻子,两人眼神撞在一起,像在传递某种秘密。
周茵适时翻开笔录本:“我们查了小区监控,那天晚上七点十分,有个穿蓝白校服的男生送杨楠到楼下,两人在单元门口站了三分钟——男生伸手想抱她,被她躲开了。”她顿了顿,把监控截图推过去,“这男生是谁?”
照片里的男生侧脸模糊,但校服领口的校徽和杨楠的一样——是江海市一中的。
杨楠妈妈的呼吸突然变重,双手死死攥着衣角,指节泛白。林北一忽然开口:“杨楠的日记里写过‘他说要是敢告诉别人,就把我们的照片发到班群里’。”
这句话像惊雷,杨楠爸爸猛地拍了下桌子:“是赵明恒!那个畜生!”
周茵和林北一对视一眼——终于有突破口了。
“赵明恒是谁?”
“她同班同学,家里有钱有势的那个……”杨楠爸爸的声音发颤,“上个月杨楠跟他吵过架,回来哭了一晚上,说再也不想见到他。我们问怎么了,她死活不说……”
“那你们为什么不追问?”林北一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穿透力,“是怕得罪赵明恒家?还是觉得‘女孩子受点委屈不算什么’?”
杨楠妈妈突然哭出声:“我们……我们是想等她考完试再说啊!赵明恒爸爸有钱有势,而且与好多当官的都有联系,要是闹大了,杨楠的学籍都保不住……况且我们还在他公司上班,我们好不容易搬到省城,在这个学校里有个学籍的,我们以为忍忍就过去了……”
“忍到她怀孕,忍到她从楼顶跳下来?”周茵的声音冷下来,指尖在笔录本上划过“赵明恒”的名字,指甲几乎要戳破纸页,“你们所谓的‘爱她’,就是让她一个人扛着这些?”
一旁的林北一看着周茵激动的情绪,神色莫名。
杨楠爸爸猛地站起来,又被妻子一把拉住。林北一盯着他们紧握的手:“赵明恒家给过你们钱,对吗?”
两人的肩膀同时垮了下去。
“上周,赵明恒妈妈来过,塞了五万块钱,说‘这事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让我们就当没发生过’……”杨楠妈妈捂着脸哭,“我们一时糊涂啊!想着杨楠还小,这事传出去没法做人……”
“而且,不仅这五万块钱,还有……”
她拿出手机,上面有一条短信,陌生的号码,上面写着“钱已经给了,别再闹了……”
周茵将电话发给技术组,让查这个号码的主人。
“所以你们就眼睁睁看着她揣着三个月的身孕,每天在学校被赵明恒堵,回家还要对着你们假装没事?”林北一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了情绪,不是愤怒,是某种冰冷的失望,“她跳下去那天晚上,是不是跟你们吵过架?”
周茵想起法医的话——杨楠胃里有未消化的食物,死亡时间推测在晚上七点到八点之间,而她家到学校步行只要十五分钟。
杨楠爸爸的眼泪终于掉下来:“她跟我说想把孩子打了,让我陪她去医院……我骂她不知廉耻,还说‘要是敢去,就别认我这个爹’……”他蹲在地上,双手抓着头发。
“她摔门出去的时候,兜里还揣着攒了半个月的零花钱,我当时以为……以为她就是闹脾气……”
屋子里静得可怕,只有压抑的哭声和窗外的蝉鸣。
周茵看着桌上那盘快馊了的菜——青椒炒肉,是杨楠日记里写过“妈妈最会做的菜”,现在油凝固成了白色,像一层冰冷的痂。
林北一站起来,走到窗边,背对着他们:“杨楠跳下来时,手里攥着半张照片——是她和你们的全家福,被撕成了两半,她攥着的那半正好是她自己的脸。”她顿了顿,声音里透着说不出的疲惫。
“她不是不想让你们知道,是你们从来没给过她开口的机会。”
如若语言能杀人,那定是从林北一嘴里说出的话,轻柔,冰冷,口中刀。
后来周茵是这样评价林北一的。
林北一只是三言两语便将杨楠父母的愧疚心激到了顶峰,全盘托出。
他们并不知道杨楠什么时候怀的孕,当事情败露时,他们唯一想到的便是街坊邻居怎么看他们一家。
连带着憎恶与恶心一起发泄给杨楠,让本就紧张害怕的杨楠更是没了半点主意,杨楠抵死都不说男方是谁,只是一贯沉默着,承受着父母对于她深深的失望。
眼见那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杨楠父母害怕事情败露,一气之下打了杨楠,傍晚她便跑出门,等接到通知时,看到的便已经是杨楠的尸体了。
离开杨家时,周茵开车,林北一坐在副驾上没说话,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金属眼镜框。
“你怎么知道日记里有那句话?”周茵忍不住问——她没在日记里看到有这句话。
林北一转头看她,镜片后的眼睛亮了点:“猜的。”
她嘴角勾起一点极淡的弧度,“结合赵明恒妈妈送钱、杨楠父母的躲闪,不难推断是威胁恐吓。对付这种父母,就得用‘我知道一切’的气势打破他们的侥幸。”
周茵忽然笑了:“林教授这招‘虚张声势’,比我们的审讯技巧管用多了。”
“不是虚张声势。”
林北一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是他们心里的愧疚早就绷不住了,我只是轻轻推了一把。”
车驶过江海市一中的校门,周茵看见几个穿校服的学生正围着公告栏,上面贴着“争创文明校园”的标语。
她忽然想起顶楼那道杂乱的掌纹——像一只绝望的手,在最后时刻徒劳地抓着什么。
“我们昨天查了杨楠的社交账号,发现她关注了一个‘校园霸凌求助’的匿名账号,最新一条动态是‘他又来威胁我了,’发布时间就在坠楼前1小时。”
她突然想起昨天林北一推测杨楠不是第一次尝试自杀时,她就让痕检科重点查了她的社交账号,果然有发现。
“嗯……”
林北一微微点头,事情朝着自己的猜想在发展。
“明天去会会赵明恒?”周茵转头看着一旁深思的林北一,问道。
林北一低头看着手机里张磊的资料:“他爸爸是赵宏宇,赵氏集团董事长。”
周茵挑眉:“难怪张局一直催着‘尽快结案’。”
两人再次对视,这次眼里没有试探,只有一种无声的默契——这案子,远比他们想的更复杂。
车里舒适安静的环境让得两人一间从刚开始的剑拔弩张的气氛变得缓和不少,周茵侧目观察着倨傲的坐在副驾驶,就算在这样的环境下,她也保持着后背挺直的严肃规整的样子。
她这人好像一贯如此,虽然自己与她只认识两天,可从她分析案情时的逻辑严谨与平时的严肃规整,周茵都能看出这人的严肃认真。
林北一忽然开口:“你刚才提到‘证明自己’时,眼里的痛不是装的。”
周茵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林教授连这个都要分析?”
“职业习惯。”林北一的声音柔和了点,“但我不追问——每个人都有不想说的事。”
车里安静下来,只有空调的微风声。周茵看着前方的车流,忽然觉得身边这抹清冷的白,好像没那么难相处了。
“等破了案,请你吃火锅。”她没头没尾地说。
林北一愣了愣,嘴角似乎动了一下,像在笑:“职责所在,不必了。”
周茵笑笑,并未说话,这人冷冰冰的,理性克制,连接受别人的好意都是习惯性的拒绝。
第二天一大早,周茵就发了短信给林北一,约好在学校碰面,可许久都未等到回信。
周茵心里有些不爽,随即便带人自行前往。
周茵一行开着库里南来到学校,倒是不怎么张扬,只是刚到校园广场边上,周茵就看到人群攒动处一道笔挺的身影,清冷孤傲,在人群里很是显眼。
那人在周围人的拥护下向着自己这边走了过来,她今日身着淡蓝色立领衬衣,银色西裤,显得得体干练,黒直长发挽在脑后,配上那清丽骨相,温婉中带着疏离。
周茵呆愣在原地,这是自己第三次见林北一。
每次见她总有不同的发现,这人清冷中带着多变。
林北一大老远就看见周茵,她今日穿着浅蓝色衬衫,光滑白嫩的手臂显露在外,站在这里看去,那腰带将腰身勾勒的纤细有致。左胸的警号熠熠生辉,右胸刻着“周茵”两个字的姓名牌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别样的光芒,那白皙的带着棱角的脸庞此刻远远的望着自己。
这倒是自己第一次见她穿制服,比起平时,多了些严肃。
她微微张口,却看到林北一朝自己眨了眨眼,似乎在阻止自己打招呼一般。
一直目送着这道身影离开自己视线,才被身后的老师问道:“你们来是为了调查杨楠案吧,我们全力配合。”
那老师态度热情,一脸的配合。
“谢谢,不过我们要先等等,一会我再找您。”
一旁的警员莫名的看着周队,不知她说等等是什么意思。
“哦,好的,那你们先忙,有什么需要随时联系我。”
周茵目送着林北一的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
“周队,还需要排查什么吗?我们现在是在等什么?”
一旁两位警员疑惑的看着周茵,不解的问道。
“你们去走访一下学生,看能不能有什么额外收获,我在这里等就好。”
“哦,好的。”
两人不解但还是很快散了出去,各自寻找突破口,看能不能有所收获。
看着两人离开,周茵用手捏了捏鼻头,眼眸里闪过一抹尴尬,刚才的行为警员不理解,自己更是不理解。
不知怎得,刚才看到林北一,她突然想起昨天自己提起的破了案要请她吃火锅,以及早上发的信息不见回音,她固执的觉得既然约定好了,就该一起行动才好。
于是乎,周茵便靠在教学楼门前,等着她再次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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