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的夏天。苏城。时苒18。万祺16。
知了在树上嘶鸣个不停。天好像更热了。
时苒捏着宁大录取通知书跳进院子，‘时荣根同志！你孙女被宁城大学光荣录取啦！’
爷爷正给小青菜浇水，手一抖，水珠溅到通知书上的‘宁城大学外国语学院’几个字上。
爷爷慌里慌张要来擦干。
‘没事儿。晾一下就干了。万祺还没来？’时苒抖着纸张问。
‘来了，做题呢。’爷爷朝里屋努嘴，‘保送表都撕了，非跟你考一个学校。’
万祺正读高三，成绩优异，不愧是跳了一级的学霸，拒绝保送，就为跟时苒考同一所大学。
没错，他的目标，也是宁大。计算机与人工智能。必须万无一失。
道喜的邻居像求亲的媒婆，踏破门槛。
宋家宝咂嘴，‘老时啊，就看时苒当初买书那劲头......，我就知道错不了。’
‘都是些闲书。’时苒眼皮跳了跳。
爷爷笑弯了眼，那可不吗？他家小苒苒，顶呱呱。
万祺把‘保送协议’折成纸飞机，随手一飞，正落在‘宁大计算机系招生简章’上。
他好像听见时苒的笑声，走出来，看见她正把通知书卷成喇叭，在天井里喊，‘万同学，你女神批准你当学弟了！跪恩吧！’
那晚他们去门口的饭店小小庆祝了一番。爷爷难得多喝了两杯，万祺伸筷子偷偷沾了一点涂在舌头上，脸立刻皱成了包子。
时苒敲他手背，‘未成年人不得饮酒！’
‘您老成年几天了？’万祺灌了两大口赤豆圆子，嫌弃地撇嘴。
‘那也是成年了。你就说服不服吧？’时苒拿捏弟弟是手拿把掐的。
‘服。我墙都不扶就服你。’
‘臭贫。’时苒笑得像只小狐狸。
万祺偏头看她，那笑脸，似乎能吹散所有的烦恼。
时根荣真高兴，可惜老婆子看不到。唯一的遗憾，是时苒没有考回苏城。但是也不远，她几乎每天都会打视频，宁苏铁路也非常方便，她回来得很勤快。孩子的孝心，不体现在日日待在身边。鸟的父母教会小鸟使用翅膀，就是让它们有一天可以自由自在地振翅，飞向它们想去的地方。
那年，时苒在苏城待了整个夏天。小苒苒像小时候一样，被无底线地宠爱着。也像小时候那样，和万祺形影不离。
万祺是学霸，老师管得松。两人几乎走遍了苏城的角角落落，吃遍了巷子小摊，看遍了电影院排片，日子快活得像不设防的童年。
临近开学，时苒提前一周回到宁城整理行李。
‘你年满18岁，自己打工赚钱，我们没有义务再给你生活费。’母亲周玉声音冷硬得像厨房里的磨刀石。
父亲时凌云没有搭腔。彷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她在这个家里，连呼吸都像借来的。
但无所谓，大学就是她的重生之地。
时苒拎起箱子就走。
外语是她的热爱，学语言对她来说很有趣。拆分理解语法可能就像理科生拆解数学题，掌握后成就感十足。除了英语德语，她还计划修一门西班牙语法语，或者完全不同语系的语言也很有挑战性。
时苒拿了社团的招新表，填得龙飞凤舞。DJ，演戏，融入人群，她喜欢这样的自己。
时苒长得好看，别人常以为她难以接近。直到她展颜一笑，像初夏里太阳雨后的彩虹，让人猝不及防地心动。
时苒喜欢大学，这里的空气，甚至都有自由的味道。
万祺隔三差五出现在视频里。
他脚搁在桌角，无框眼镜架在鼻梁上，手里转着指尖陀螺。
‘不近视戴眼镜，装什么斯文？’‘败类’二字吞下。
万祺翘起嘴，推弄着眼镜腿，‘挡桃花啊。不然太招人，万一被勾走了，你怎么办？’
她已经习惯了他的臭屁，‘我自有我的宝哥哥。’
‘时苒小姐，您跟林黛玉有毛线关系？’他笑着打趣。
一张脸忽然怼到了镜头前，他状似不经意，‘别让大学里的臭小子把你骗了，知道吗？’
她撇嘴，‘谁才是臭小子？’
‘那就只许我这个臭小子骗。’
‘赶紧学习吧你。’
‘我还用学？’万祺剥了粒棒棒糖叼在嘴里。
又来了。
时苒做个鬼脸挂了电话，看不见那头的万祺，嘴角的笑收了一半。
2010年夏天。时苒19。万祺17。
万祺如愿考入宁大计算机系，比录取线高出整整四十分。
唯一的小遗憾，是他宿舍离时苒有点远。
入学第一天，他把行李一扔，就冲去找她。室友们当时认为这哥们肯定相当不好相处。
时苒接到电话时，正走在校园的林荫小道上。
‘你到啦？我今天满脑子都是‘魏记盖浇饭’。你如果不想吃......’
‘吃。’万祺答得飞快。
时苒靠在学校正门口的梧桐树上等万祺，长发束成个饱满的丸子，斜挎着一个月亮小包。她看着校门口来来去去的年轻学生，觉得有趣。
忽见一个瘦长的人影向她飞奔而来。还没看清，就被搂着转了个几个圈。时苒的耳根发烫，等她双脚再次落地时，才给他一个槽头，笑骂他，‘小学弟你性骚扰？’
‘学姐好。’万祺鞠躬。
时苒上下打量他，‘你都多大了，还长个呢？’
万祺吹了吹额头的碎发，带着一惯坏小子的笑容，‘我才17，想长就长。’
时苒一副‘看你个死傲娇’的表情，自然地把手插进万祺的臂弯里，拖着他就走，‘苒姐今天带你吃天花板级别的盖浇饭，包君满意。’
‘随你。’万祺任时苒拉拽着，他才不在乎吃什么。
点了招牌大排和家常豆腐，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
‘你眼镜呢？’她盯着他脸，总觉得哪不一样。
万祺吊起嘴角，任她看个够，‘不是你不喜欢我戴？’
‘哟，那你是准备放下遮挡，勾搭学姐学妹啦？’她眯眼笑着打趣。
‘我只想勾搭我女神。’他闻了闻桌上的辣酱，宁城人吃这么辣？
‘你女神也来宁大？苏城考来的？’
‘别乱说话，小心我女神跑了。’
时苒吃饭快，这是多年在家练就的本能--快点吃，快点逃。
所以当她光盘时，万祺才慢条斯理地吃了一半。
时苒拍他吃饭的照片，‘你眼睛漂亮得犯规。有诗云，‘日若朗星，顾盼生辉’。’
‘其实戴眼镜也很帅。斯文败类型。’
‘你确定这是夸我？’万祺喝了一大口水。
时苒不搭理他，只对着手机啧啧称赞，‘这不得掷果盈车？’
‘你也掷一个？我肯定接住。’
‘可惜我一出生就失去资格咯。’时苒做遗憾状。
万祺的心裂了一瞬，继续吃饭。
这家盖浇饭真不错。
时苒继续碎碎念，‘你可用点心读书，别尽追女孩子。’
万祺停下筷子看她，时苒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假装无辜，‘姑父让我带个话（为什么想起了陈佩斯小品里那句‘皇军让我带个话’），他希望你一路读上去，最好再考个公务员。’
万祺有点不耐烦，‘他从我初中说到现在，怎么还要从你那再转一道？’
‘我话带到。’时苒做了个给嘴拉上拉链的动作。
‘你呢？’
‘我嘛，打工赚钱谈恋爱，体验一下大学生活。毕业后回苏城，找个不差的工作，陪爷爷长命百岁地过下去，不求太出众。’
回苏城？也好。
‘你别花太多心思打工。等我写出AI程序，版权费都打你卡上。’万祺咽下最后一口饭。
‘弟弟最不靠谱了。喜欢的时候叫小宝贝，不喜欢的时候叫老斑鸠。’时苒想起网上的梗，笑着啧舌。
万祺想保持严肃却还是跟着笑起来，‘我包靠谱的。’
‘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他认真问。
她认真答，‘帅是很主观的，真正的喜欢，是性格温柔、有眼界、有趣。唱歌跳舞弹琴都会加分。’
‘数理好也加分？’
‘当然。能改基因会辅导功课，超级加分。’
他笑了，心里盘点自己，‘符合。全中。’
这个理想型，说得真的不是他本人吗？他心里狠狠得意起来。
时苒还在继续，‘等你熟悉了环境，有合适的，咱们交换人质，啊不是，互相认识一下。’
‘我毛遂自荐。’万祺自说自话。
后来时苒总记得这天。一片梧桐叶落在她发间，像句没说出口的预言。
2010 19/17 大二／大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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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夏至，少年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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