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贝，吃早餐了。”
“嗯。”
亚森套上卫衣，来到餐桌前，开始安静地进食。雷昭廷帮他倒了些果汁，顺便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吻。
“我今天不出任务，就在彩虹星陪你。”
“嗯。”
他抿了抿唇上的奶油味道，坐回到亚森对面。亚森的左手旁摊着《银河系简史》第三百五十三卷，而他的右手边则是情报面板，自动刷新着有关帝国前任女王和六翼长官的最新线索。
“哥尔达哈被神秘组织占领至今，居民陆续出逃，现在已经不剩什么人了。我带队查探了很久，但是，那股势力就像消失了一样，完全没有显露出任何行迹。”
“嗯。”
雷昭廷切了三分之一西兰花，放进他的餐盘里。亚森皱起眉头，却还是吃掉了。
“瑞丽安的动作比我们想象中要快，每次差点找到她时，她总会悄无声息地消失。我怀疑，她和六翼在一起。”
“嗯。”
雷昭廷默默叹了口气。
那天以后，两人之间一切都如同往常，但亚森不再过问些什么，几乎像是在冷战。
“……”
看着面前淡定用餐的人，他的心底升起几分不太好的预感。
亚森一定是在计划些什么。
他试探道：“我们一起出去走走？我还没有好好逛过彩虹星。”
“嗯。”
两个人刚走上街，街道顿时萧条。
毕竟，彩虹星的人只是色盲，不是脸盲。亚森一被认出，就有人高喊：“大魔王来啦！大家快带上最值钱的家当赶紧跑啊！！！”
行人两腿飞转，如同车轮，两侧的店铺瞬间降下金属闸。街头最火爆的流动蛋糕艇，鱼雷一般地消失在视野里，还有流浪汉将毯子一卷，闷不吭声地躲进了下水道。
雷昭廷：“……”
“他们是怕我破坏星球财产，但我不是故意的。”亚森向他解释道，“只是，自从醒来之后，我的力量偶尔会失控。”
他又补充道：“这段时间以来，我已经好很多了。”
“你从来都很好。”雷昭廷将他的手握得更紧，“而且没关系，我们已经将这里重建起来了。”
亚森勾起唇角。
“雷昭廷，我想吃花圈蛋糕。”
雷昭廷顿了几秒钟，“好，等我。”
“…..”
最终，不出他所料，仅仅是撒开手去买份甜点的短暂功夫，当他再端着东西找回来时，原地早已空无一人。
手捧花圈蛋糕的雷昭廷：“……”
几条街外的阴暗小巷里。
亚森面无表情地拧断某人的手腕，骨骼错位的脆响与尖叫同时响起。一片嘈杂里，他的声音却冷得如同月光坠冰崖，“谁允许你欺负她了。”
那男人反应倒是快，用完好的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摸出一管镇痛剂，猛地扎进大腿。
直到痛苦平息，他才满脸荒谬地看向亚森，“不是……我说，您眼睛里那抹漂亮的紫色是什么奇怪的滤镜吗？”
“您哪只眼睛看到我欺负她了？！”
“明明是她要拷问我啊…！”
雷昭廷沉着脸赶到巷口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如今已是平民的瑞丽安·瑟兰，隐匿着紫色的瞳孔，和一个灰衣男子藏在阴影里。亚森背对着他，脚边躺着龇牙咧嘴的私家侦探。
瑞丽安微微歪着身子，望向雷昭廷。
她优雅地扬起嘴角，“雷将军，真是好久不见。”
随即，她的视线重新落回亚森脸上，语气放轻，“以及……哥哥，好久不见。”
亚森抬起手，“小姐，你认错人了。”
瑞丽安：“？”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雷昭廷。
雷昭廷走到亚森身边，将手里的蛋糕放到他的掌心，然后才对前任女王解释道：“他失忆了。”
瑞丽安不笑了。
……
基地待客室，瑞丽安·瑟兰端坐沙发里。她周身自带一股气场，就好像她在哪里，哪里就是王宫。
蓝特助将茶水放到她面前。
“所以，你想方设法绕过共和前线，就是为了寻找你哥哥？”
瑞丽安扬起下颌，反问道：“不然呢？他可是我哥哥。”
蓝特助一时语塞，看着面前骄傲如天鹅的女人。
帝国政变，对于这对王室兄妹而言，好像也没有造成多大影响。
她摆出公事公办的语气，“你作为帝国前任女王，利用非法身份闯入共和疆域，我们有充分理由质疑你的来意，除非你申请政治庇护，并且全面配合我们调查。”
瑞丽安不屑地撇了撇嘴，“配合调查？还是配合你们收编另外半边银河系？”
蓝特助：“？”
她：“这么看来，您本人也并不着急复位？”
“复什么位？”瑞丽安一脸理所当然，“叛军也是我的子民。”
蓝特助又：“？”
她神情恍惚地问道：“那您这是…不打算夺回哥尔达哈了？”
“我姐姐说过，如果要真正统治银河系，就必须先承认每一颗恒星系都自由独立。没有人生来便拥有星星的主权。”
“所以，哥尔达哈本来就不属于我，何来‘夺回’之说？”她看向蓝特助，“怎么，我说的不对么？”
蓝特助谨慎地保持沉默。
虽然她真正想说的是，您这句“统治银河系”听着哪哪都不对。
“瑞丽安小姐，”蓝特助面色平静，“我希望，您能配合告知我们瑟兰血脉的真相。根据公开记录，您小时候和哥哥一同在‘伊甸园’待过一段时间。那里是否有秘密进行某种针对幼儿的基因改造项目？”
瑞丽安·瑟兰优雅地靠在沙发背上，身旁的骑士如同廊柱一般，为她撑起一道影子。
“事关帝国最高机密，你觉得，我凭什么要透露给你？”
蓝特助冷静地陈述事实，“大概是因为因为，您目前的身份，已经并非帝国女王了？”
“省省这些无聊的废话吧。”瑞丽安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我哥哥呢？我这次来就是为了带他走。”
“很遗憾，您哥哥本人并未表达出任何想跟您离开的意愿。而且雷将军会照顾好他，这一点您无需担心。比起您哥哥，我想，您不如多担心一下自身的处境。”
一提到雷昭廷，瑞丽安的面色终于出现了波动，“姓雷的混蛋？他一定是在欺骗我哥哥的感情，我要带哥哥远离他的魔爪。”
“恕我直言，”蓝特助不悦地反击，“您与您哥哥之间的感情，并非融洽。”
瑞丽安面色冷凝。
蓝特助平静地同她对视。
有的人天生就不懂得落魄二字，比如亚森上将，再比如曾经的女王陛下。虽然她国破家亡，但依然打扮得像个豪门精英，连沉默都显得贵气十足。
两人之间的茶几上，一瓶紫罗兰花盛开得无比动人，花芯里亮着通讯接口的淡芒。
花瓣上，露水轻轻滴了下来。
瑞丽安忽然冷笑，“绕了大半天圈子，你们根本不是怀疑我哥哥被人为改造，而是在怀疑，他的体内封印着本源神的力量。”
蓝特助张开口，却没能发出声音。
“其实，父亲最初选定的容器，是我。”瑞丽安抬起手，轻轻触碰着被安置在紫罗兰里的终端，“可是，人选被中途更换了。”
同一时间，作战室里，众人眼前的画面如同水波般流转，接着渐渐凝实——
透过木质栅栏，他们看见，高大的宫室门口，男孩冷漠地望着视讯的方向。
他说，“让我来吧。”
“我比她更合适。她太弱了。”
画面之外响起瑞丽安的讲述，声线不见丝毫起伏，“后来，我就被送了出去。”
“一年以后，就是你们所有人都知道的、那场震惊银河系的‘伊甸园事件’。号称全宇宙最安全的贵族摇篮被彻底炸毁，父亲、雪莱金的女儿、以及沃隆公爵最小的孩子，都丧生其中。”空旷的待客室里，她的音色透明得如同玻璃。
“唯一活下来的，只有我哥哥。”
“雪莱金，”她念出这个名字时，神色变得有些复杂，“他是最先赶到那片废墟的人。除了他，没有人知道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也曾以女王的身份命令过他，但他从来不肯告诉我真相。 ”
她顿了顿，强调道：“一个字都不肯。”
“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做？闯进帝国最高监狱，去找他问清楚么？”瑞丽安笑得讽刺。
作战室里，雷昭廷起身，无视了其他人欲言又止的目光，一言不发地离开。
他径直回到他和亚森的居所。
刚推开房门，三道影子般的攻势便迎面袭来。雷昭廷下意识反制回去。
看清那三张面容时，他瞳孔微缩。
英加、伯达和厄麦。
不过呼吸之间，他们已经过了上百招，动作快得只剩残影。尽管交手的速度越来越快，但四人仍然展现出了惊人的控制力，小心至极地避开了所有物品。
“亚森呢？”雷昭廷压低声音。
无人回答他的问题。
雷昭廷的眼神变得危险。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猛然从外部传来，整栋建筑都剧烈地摇晃了起来。
几人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从窗户跳了下去。下一瞬，临时军部被某种蛮横的力量悍然撕碎。建筑物化成满天碎屑，在彩虹日轮的照耀下洋洋洒洒，仿佛一个光怪陆离的末日派对。
瑞丽安·瑟兰和她的骑士，立于废墟之中。尽管被重重包围着，但她仍然一派淡定，“你们不该浪费时间在这些事情上。”
“这是瑟兰与祂的战争，无人有资格插手其中。”
雷昭廷同她相对而立，“我答应过亚森，会和他一起。”
瑞丽安笑了，她的视线十分刻意地落在雷昭廷手上的那枚指环上，“昨天看到的时候还不敢相信，你拿来做对戒的原石，竟然是‘虚荣神心’。我真好奇，你这样穷，究竟是如何将无价之宝搞到手的？”
“也许…你是个不择手段的人呢。”她垂下眼，遮住眼瞳的紫色凉意，“哥哥答应你，算他心软。”
“雷昭廷，你知道么？”
“当初，哥哥想要尽快结束一切，只为了给你一个完整的未来。他差点成功了，只可惜，有人打乱了他的计划。”
“你以为，他为什么会被…”瑞丽安轻咽下某个名字，继续说道，“会被暗算？为什么能活下来？又为什么会失忆？因为祂被他的举动激怒了，但祂又不能杀死他。”
“祂只能惩罚他，通过……摆布他的时间线。”
雷昭廷站在阳光下，沉默如雕像。
女王的话音如刀般在他心脏里刻下血字，“你瞧，世人都觉得我哥哥冷漠，但他其实最喜欢替别人着想。他舍不得将担子压在你身上，所以才独自行动，最后反而落得时空失序的下场。”
“将军，”贺如上前一步，“她是在分散我们的注意力，帮亚森拖延时间。”
“没关系。”
雷昭廷看向天边，垂着身侧的手微动了动，掌心炽亮，“我已经找到他了。”
三翼顿时神色一凛。他们刚想动手，就被周围的共和军团团围住。
众人顺着雷昭廷的视线看去。
半空之中，一道金笼般的光牢骤然显现，强势地将某只暗淡的星舰困在原处。
雷昭廷远程黑进了飞船终端。
他扯着嘴角，毫无笑意。
【老师，你说过，我的能力是守护，而非禁锢。但是，我现在越来越分不清，这两者之间的界限在哪里了。】
【你帮帮我，好么？】
他等待了片刻，那人却没说话。
【亚森·瑟兰。】
【为什么你总是想着要离开我？】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将你锁起来，让你永远只能待在我看得到的地方？你帮我想一想，宇宙里有什么样的囚具，既能够束缚住你，又不会让你感到抗拒？】
雷昭廷说着说着，都隐隐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疯掉了。
他抬起手，遮了遮自己的眼睛。
亚森终于开口了，却是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雷昭廷，你还记得我们的初吻么？”
“记得，在学院星。”雷昭廷的眼瞳沉郁了几分，“你想起来了？”
“也许吧，很难说我记起来的是哪一部分时空。”亚森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的时间被打乱了。坦白说，哪怕我留下来，我也不知道还能陪在你身边多久。”
雷昭廷面色镇静，“你回来。我知道你觉得很累。我会替你摆平一切，哪怕是神。”
“来不及了。”
话音刚落，那艘飞船忽然化为一道流星似的紫芒，冲破了金色牢笼，坠入了远处的地平线。
天边没有传来丝毫响动。
胆小者号悄然临至众人上方。舱门开启，雷昭廷利落地跃入其中。
“等等，我也要去。”瑞丽安理直气壮地喊停他的脚步。
雷昭廷没有转身。
他声色灰暗，一字一句，“如果我发现你哥哥受了哪怕一丁点伤，我就把你送去基因改造所，将你那双眼睛，变成其他随便什么颜色。”
瑞丽安难以置信地盯着他。
彩虹星，斑斓的沙漠之中，一口清澈的泉眼汩汩冒着水花，旁边一棵大树茂盛参天。
雷昭廷将胆小者号停得很远，徒步赶了过来。他远远看见，泉眼旁的空地上，落着一道斜长的影子。树干侧隅，露出了半角柔软的丝绸衣料。
雷昭廷抬起手，示意身后的队员止步噤声。
“亚森？”他轻声喊着。
瑞丽安不由看他一眼，很快又收回了视线，默不作声。
他们一同绕到树后，脚步却猛然一滞。
“……”
方才，在瑞丽安记忆里，他们所见到的那个男孩，此刻正安静地坐在那里。他的发间戴着一只蝴蝶结发卡，那双瞳孔紫而冷，无限包容着这个陌生的世界。
听见动静，他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了雷昭廷身上。
雷昭廷看见、也听见，男孩手上的粉色戒指发出了一句疑问——
“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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