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那当街持刀杀人的凶犯扭送到州府后,天色也将晚了,温忘尘与张二郎纷纷打道回府。
他们一个话少一个话多,一路上竟然也算融洽。大多数时候都是温忘尘在听,然后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张二郎一句。
他们走到总兵府的偏门外时,只见一个仆人正引着两个婆子,偷偷摸摸钻进了偏门。
张二郎见状,立即喝道,“什么人往园子里带?”
守门的仆人听见了,忙道,“回二爷,这两位是周小夫人的娘家亲戚,天晚了,无处落脚,到府中一歇。”
闻言,张二郎脸上流露出几分玩味的表情,但他没有说什么,点了点头,就放他们进去了。
进了府中后,仆人将马拉进了马棚。
张二郎还在温忘尘耳边喋喋不休,挤眉弄眼道,“忘尘,我跟你说的那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温忘尘道,“谢二表兄美意,不过为弟实在没兴趣。”
张二郎总想把这个乖顺讨巧的表弟拐进青.楼中快活,省得每次爹都高看他一眼。闻言,面色变了变,也不似先前那般亲热了。
他一个人走到了前面。
恰此时,从大门走进来一拨人。
张大郎也结束了巡逻,带着人回来了。
他跟张二郎的任务不太一样,是驾船沿江巡防,防止水盗余孽再起波澜。
不过看样子,他此番巡防并不顺利。
张大郎边走边将湿衣服脱下来,甩手扔给了仆人,又狼狈地开始脱鞋,骂骂咧咧道,“操他妈的!今天撞鬼了!”
赵管家当先把他迎进来,忙问道,“大公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啊?翻船了吗?”
张大郎啐道,“可不是,行到芦花湾那一带,他妈的船下趴了几只水鬼,把船给拖沉了!要不是又遇到那个给爹治病的道士,只怕我已经没命了。”
仆人们忙劝慰了几句,“所幸平安无事!”
张二郎慢腾腾地迎了上去,笑道,“哟,大哥,那鬼是公的还是母的呀?要是母的,你为什么不把它带回来?”
闻言,张大郎腾地抬起头来,本来心里就窝了一把火,现在被老二一激,更加不爽了!
“老二,你又放什么屁?”
张二郎笑了笑,“大哥,我刚才看见你娘又在接济娘家的穷亲戚呢,你不赶紧收拾了去看看你的七大姑八大姨么。”
张大郎是妾室周氏所生,周氏出生贫寒,连累着张大郎在张府中总是抬不起头来。此刻听了这话,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立时怒喝道,“滚!”而后便带着人,风一般往前面走了。
边走边将仆人拿过来的干净外套穿上。
正当此时,张龚明突然从花园那边走了过来,似乎是刚刚吃了晚饭,出门散步。
张大郎立即跟了上去,笑嘻嘻道,“爹,我回来了!”
“我陪您走走吧,给您讲讲今天江上的事。”
张二郎遥遥地看着他们走远了,冷笑一声,“贱骨头就是贱骨头,瞧他那样。”
这兄弟俩一向不对盘,温忘尘并不想理会他们,拔腿回了自己的院子。
小石头知道他这个时候回来,早把干净的洗澡水准备好了,温忘尘洗了澡,小石头又把饭菜端了上来。
最近因为巡防事务繁重,他们几个兄弟都是独自在自己院中吃饭,已很多天没和张龚明在一个饭桌上坐过了。
小石头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只比温忘尘小两岁。
他们之间一向不缺话说,温忘尘把他当弟弟看待,闲暇时还会教他枪.法。
小石头拿捏住了温忘尘对待下人的好脾气,吃完了饭,神秘兮兮地对他道,“小将军,我今天晚上不住院子里。”
闻言,温忘尘颇为无奈,“你又去赌坊?”
小石头摆首道,“不是!我钱都输光了,哪还有钱去赌?”说到这儿,嘿嘿笑了笑,“我去会我的相好。”
这也就罢了,温忘尘拿他没办法,也便由着他去。
于是吃了晚饭,小石头趁着后门还没关,着急溜走了。
入了秋,天气越发凉爽。
按理说正是适合一觉睡到大天亮的好季节,然而温忘尘睡眠一向很浅。
及至半夜十分,他被一阵琵琶声吵醒了。睁开眼来,只见一轮孤月悬在窗外的树梢上,冷风悠悠地荡进来,凉得人心底发毛。
除了这凄凉绵长的琵琶声,府中再没有其他声音了。
今夜奇怪,连花园中的灯笼都熄了个干净,巡视的仆人大概偷懒睡觉去了。
这琵琶如泣如诉,时而低沉,时而婉转,时而就在耳边,时而又似乎远在天际。温忘尘躺在床上细细聆听了半晌,迷糊的睡意登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睡不着了。
心里冒出个疑问,为什么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听到这个声音?
这琵琶虽然不是从早到晚地响,但总是能在恰到好处的时候令人听到。并且连日来遇到的凶杀、自尽,以及打架斗殴之类的事时,好像附近都能听到琴音。
难不成是鬼怪所为?
温忘尘并非修道之人,对玄学一窍不通。但他平素安静善思,突然之间就将这两者联系了起来。
多半是了,深更半夜的,谁还会在街上弹琵琶呢?
并且这声音听上去,时而近,时而远,飘忽不定,真如夜行的鬼怪一般。
温忘尘少年心性,好了伤疤忘了痛,登时兴奋起来,又想奔出屋去,寻找那个声音了。然而他甫一坐起身来,那声音便戛然而止了。
他凝神细听了半晌,再没听到,不免遗憾地又躺下来,心想道,下次再听到琴声,一定要循声去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鬼在作怪。
他自娱自乐地想道,“它一定是知道了我要去找他,害怕我的银花.枪,所以逃跑了,哈哈!”
说到底,温忘尘只是一个半大的孩子。
二十岁之前,他都得呆在这儿,靠舅舅命里带着的“水”,冲走他头上属火的灾星。可是他常常想,张龚明的身体并不算好,好几次都差点没命了,这个命里带水的人自己都命途多舛,如何能护佑他的平安呢?
他枕着手臂,盯着窗外若隐若现的弯月,惆怅了起来。
他想爹娘了。
“小船儿飘呀飘,飘到奈何桥......”
温忘尘本在发呆,突然听到一句空灵的歌声,心中一紧。窗外有人?!
“是谁?”温忘尘躺在床上,秉着呼吸问了一句。
很明显是个女子的声音,但她并没回答他。
脚步声在园子里寂寞地徘徊,时而走,时而唱,唱的是当地的民曲——《女儿愁》。
“奈何桥,长又长......”
温忘尘起了身,猛地将窗户推开,探头一看,只见园子里的灯笼尽数熄灭了,冷淡暗弱的月光隐隐约约,照得园子里一片朦胧。他确信,园子里没人。
那声音消失了很久,直到温忘尘将窗户关上后,又才慢慢出现。
“女儿桥头望,望不见情郎。”
一声绵长的叹息落在窗外。
温忘尘心想,多半又是鬼怪了。他这两年怎么这么撞大运,总是能碰到这些东西。
不管她了!睡觉!
刚刚准备闭上眼睛,窗户上就出现了个人影,贴着窗户,仿佛在探头往里看。
温忘尘撇头看了看那影子,见她想推窗而入,便伸出一只脚来,将窗户挡着,说道,“别进来,我的银花.枪可不是好惹的。”
那影子停留在窗户上,继续唱着歌,“小船儿飘呀飘,飘到奈何桥,奈何桥,长又长,女儿桥头望,望不见情郎.......”
她在外面又是叹息,又是呜咽,弄得人心底发毛。
冷月的光辉透过窗户洒落进来,也将贴在窗户上的鬼影映照得越发清楚。
“小将军,你娶亲了吗?”女鬼不再唱歌,主动问了一句。
温忘尘了当地回道,“没有。”
“那你以后要是娶了亲,会对她好吗?”女鬼又问。
温忘尘思索良久,他头上顶着灾星,从小就没有接触女人的机会,天生的好像对女人也不感兴趣,倒是很难回答这个问题,迟疑道,“我大概不会娶亲,不过要是娶了,一定会对她好。”
女鬼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始唱了起来。
她这样唱着,自己无法入眠,几时才休?!
温忘尘无奈道,“你究竟是谁?不要在我院子里唱了好吗?”
女鬼闻言,说了句,“奴婢姓严,住在西院。”
说完,她便离开了。
窗外终于安静了下来,温忘尘琢磨起来,西院是张大郎母亲周氏的居所,她屋子里有过姓严的婢女吗?
也许这个女鬼说的西院,不是总兵府的西院,而是其他人家里的西院。那她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呢?
种种疑问不得而知,他也不愿去想这些事情。
困意袭来,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翌日天色将明,他早早地起了床,按照惯例先活动了一下筋骨,再耍一顿花.枪。
一枪舞毕,口渴难忍,然而小石头还未回来,他自然是没得热水喝的。便提了捅,打算自己去井里打点水。
刚刚出门,便看见几个仆人惊慌地从面前跑过,一口一个,“死人了,死人了!”
温忘尘叫住他们,“你们在说什么?”
仆人道,“周氏院子里的人上吊了!”
小将军虽然还没娶亲,但已经嫁人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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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女儿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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