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署总部的轮廓在暴雨中模糊不清。
许沉舟站在马路对面的电话亭里，透过被雨水冲刷的玻璃观察着旋转门前的安检仪。
凌晨三点十七分，值班警察正在打瞌睡，监控摄像头有规律地左右摆动。
每转一次会有0.7秒的盲区。
"东侧消防通道。"
耳麦里传来季临沙哑的声音。
"通风井盖螺丝锈蚀了。"
许沉舟摸了摸腰间的手枪。
这把从码头枪战中捡来的□□17只剩下四发子弹，但足够了。
他需要的不是杀戮，而是那0.7秒的时间差。
"你确定要分开行动？"
许沉舟再次确认。
季临体内的β-毒素抗体刚刚起效，走路时左腿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1978号档案柜在负二层机密区，需要双人生物识别。"
季临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
"我去引开他们，你拿钥匙开柜。"
雨越下越大。许沉舟想起警校第一堂战术课，教官说过暴雨是最好的行动掩护。
不仅遮蔽视线，还会干扰警犬的嗅觉。
他压低帽檐冲过马路，雨水顺着脖颈流进衣领，冰冷得像铁如山的目光。
消防通道的门锁如季临所说已经锈蚀。
许沉舟用王局长给的钥匙轻松撬开，霉味混合着老鼠粪便的气息扑面而来。
通风井窄得令人窒息，他不得不卸下手枪才能勉强通过。
当脚尖触到地面时，头顶突然传来刺耳的警报声。
"B区13号监控异常！"
对讲机里的喊声在走廊回荡。
许沉舟贴在门后，听着脚步声由远及近。
透过门缝，他看见两个穿防弹衣的特警跑向相反方向。
季临得手了。
按照计划，此刻他应该正在档案室东侧的配电间制造短路。
负二层走廊长得仿佛没有尽头。
许沉舟数着门牌号：1965、1970、1975……1978号档案柜就在拐角处，却被一道需要掌纹识别的安全门挡住了去路。
"妈的。"
许沉舟攥紧那把老式钥匙。
季临没提到这道额外关卡。
对讲机再次响起："确认是配电间跳闸，没有入侵者……等等！B区走廊怎么会有鸽子？"
许沉舟猛地抬头。
一只白鸽正扑棱棱落在安全门顶端的应急灯上，喙里叼着个小小的金属物件。
当鸽子歪头看他时，那东西掉了下来。
是季临的警徽。
"聪明..."
许沉舟接住警徽，立刻明白了季临的用意。
他掰开背面夹层，里面不是芯片，而是一张透明的生物膜。
警校时期他们学过，这种膜能短暂复制他人的指纹。
安全门绿灯亮起。
许沉舟推门的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需要双重验证。
1978号档案柜是个足有三米高的金属巨兽，柜门上的电子锁面板显示着
「请输入声纹密码」。
"季明警官，警号019785。"
许沉舟念出钥匙上刻的小字。
「声纹验证失败，剩余尝试次数：2」
冷汗混着雨水从太阳穴滑下。
许沉舟突然想起季临父亲殉职时的年龄：32岁，比现在的季临只大七岁。
他试着调整声线，模仿记忆中季临说话时的腔调："季明，警号019785。"
「验证通过」
柜门无声滑开，露出密密麻麻的档案盒。其中一个标着"1999.06.15"的盒子格外显眼，边缘已经泛黄。
许沉舟刚伸手去拿，耳麦突然炸响刺耳的电流音。
"许沉舟！"季临的吼声几乎震破鼓膜，"铁如山没死！他在……"
通讯戛然而止。
许沉舟抓起档案盒的同时，身后安全门传来"滴"的解锁声。
他闪电般拔枪转身，却看见小张满脸是血地跌进来，身后跟着三个持枪的黑衣人。
"李老师...叛变了..."小张扑倒在档案柜前，胸口有个汩汩冒血的弹孔，"他才是...418号..."
子弹已经呼啸而来。
许沉舟翻滚到档案柜侧面，金属柜面被击出数个凹坑。
他抬手两枪解决最近的敌人，却被第二人的子弹擦过肩胛骨。
灼热的痛感中，他看见小张用最后力气将一个U盘塞进档案盒。
"给...鸽子..."小张的瞳孔开始扩散，"密码...季临生日..."
第三发子弹贯穿了小张的胸口。
许沉舟借着档案柜倒塌的掩护，从通风口原路返回。
身后传来愤怒的吼叫和凌乱的枪声，但最让他血液凝固的是其中一个声音是铁如山标志性的金属拐杖敲击地面的声响。
暴雨变成了他的救星。
许沉舟翻出消防通道时，追兵被雨幕模糊了视线。
他躲进巷口的垃圾箱后，颤抖着打开档案盒。里面除了一沓泛黄的文件，还有个小巧的银色装置。
DNA样本存储器，顶部刻着"蓝血密钥"。
U盘插入手机后，屏幕上跳出密码输入界面。
许沉舟试着输入季临的生日"19950412"，显示错误。
他想起小张临终的话："季临生日"...不是数字，而是...
"白鸽。"许沉舟轻声说。
界面解锁了。
U盘里只有一个视频文件和一份名单。
视频拍摄于1999年6月14日，画面中的季明警官正在警校礼堂讲台下安装某种设备。
他对着镜头说：
"如果看到这段录像，说明铁如山已经掌控了警队。记住，蓝血帮不是某个组织，而是一种基因改造实验。他们用瓦氏病患者的血清制造服从性极高的'超级警察'。所有成员的无名指根部都有蓝色标记..."
许沉舟的呼吸停滞了。
他想起铁如山的蓝宝石戒指，想起李法医检查季临伤口时总是先看右手无名指，想起王局长金属义肢上那个不起眼的蓝色小点。
名单更令人毛骨悚然。
这不是简单的**官员名录，而是一份跨越二十年的基因实验记录。
每个名字后面都标注着注射日期、剂量和"觉醒程度"。
铁如山只是第615号实验体，而名单最后赫然是：
编号719：李卫国（418号样本克隆体），注射日期2019.06.15，觉醒程度87%
李法医。
手机突然震动，陌生号码发来一条短信：滨海灯塔。带密钥来换季临。——418
雨幕中的滨海灯塔像柄刺入海天的利剑。
许沉舟藏在礁石后观察，灯塔底层透出微弱的灯光，顶层平台上有个模糊的人影被吊在栏杆外。
季临的衬衫在风中猎猎作响，像面投降的白旗。
"我知道你来了。"
李法医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出，"把密钥放在旋转楼梯中间平台，我会放他走。"
许沉舟握紧手枪。只剩两发子弹了，而灯塔里至少有四个热源信号。
李法医、季临，还有两个未知目标。
他脱下外套包住档案盒，做了个简易□□，然后高举双手走向灯塔入口。
旋转楼梯上积满灰尘，显示近期有人频繁使用。
许沉舟在第二层平台停下，将DNA存储器放在地上。
头顶传来铁链晃动的声响，季临的咳嗽声虚弱得令人心疼。
"东西放下了。"许沉舟喊道，"放人！"
没有回应。
许沉舟悄悄攀上第三层，透过门缝看到李法医正背对他操作某种仪器。
老人脱去了常穿的白大褂，取而代之是一件黑色战术服，右手无名指上的蓝色印记在灯光下清晰可见。
"你比我想象的慢。"李法医头也不回地说，"季临的血样已经分析完了，他的抗体纯度高达92%，是完美的血清载体。"
许沉舟的视线搜寻着季临的身影。
那人被铁链悬吊在窗外，双臂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但眼睛依然明亮。当他们的目光相遇时，季临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要背叛？"许沉舟拖延时间，"你女儿不是被蓝血帮害死的吗？"
李法医突然转身，手中的注射器泛着蓝光："我女儿是实验体219号，她没死，只是'觉醒'了。"
他的眼神狂热得可怕，"铁如山搞错了方向，β-毒素不是武器，而是进化钥匙！"
许沉舟这才看清仪器是个便携式DNA测序仪。
屏幕上显示着两组基因图谱，一组标注"季临-抗体"，另一组是"李卫国-418"。李法医在尝试复制季临的抗体基因。
"把密钥给我。"李法医举起注射器，"否则我就把纯化后的β-毒素注入季临心脏。"
许沉舟假装妥协地后退，手指悄悄勾住了腰间的引爆绳。
就在李法医弯腰去拿DNA存储器的瞬间，他猛地拉动绳索。
楼下传来档案盒炸开的巨响。
李法医条件反射地转头，许沉舟趁机扑上去，注射器在搏斗中扎进他自己的手臂。
蓝色液体推入静脉的灼烧感让许沉舟跪倒在地。
世界开始扭曲，李法医的脸在视野中分裂成三个重影。
他看见老人举起手枪，却听到季临撕心裂肺的喊声：
"沉舟！跳！"
本能战胜了疼痛。
许沉舟用最后力气撞碎玻璃窗，与同时荡进来的季临在空中相撞。
两人坠入漆黑的海水前，他听见灯塔顶层传来一声爆炸。
是那发子弹击中了β-毒素储存罐。
海水灌入鼻腔的刹那，许沉舟感到季临的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衣领。
他们像二十年前季明警官藏起的秘密一样，沉入无人知晓的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许沉舟感到后背触到沙滩。季临拖着他爬出潮水，月光下那人的眼睛蓝得惊人。
不是毒素，而是反射着晨曦的微光。
"日出了。"季临喘着气说。
许沉舟望向海平面。
灯塔在远处燃烧，而东方的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
他颤抖着从怀里掏出那个被海水浸湿的U盘。
它奇迹般地没有损坏。
"名单...公布了？"
季临点头，举起从李法医那偷来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十几条紧急新闻推送：《公安部高层集体辞职》《特殊基因实验震惊全国》《警队启动全面DNA筛查》...
"小张...提前设置了定时发送。"季临的嘴唇因寒冷而发紫，"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了。"
许沉舟想笑，却咳出一口带蓝丝的血沫。
β-毒素正在体内肆虐，但他奇迹般地保持着清醒。
或许季临的抗体已经通过某种方式传递给了他，就像那枚传承三任警察的警徽。
"接下来呢？"许沉舟望着越来越亮的天空，"通缉犯可没法申请退休金。"
季临从沙滩上撑起身子，染血的手指在许沉舟掌心画了个"6-1-5"
"还记得王局长的手势吗？不是编号，是《圣经》约书亚记6章15节——'第七日，你们要绕城七次，祭司吹角，城墙就倒塌了。'"
许沉舟这才明白，从始至终，这都是场精心设计的攻城战。
警徽是号角，他们是祭司，而蓝血帮的城墙终于在第七个黎明倒塌。
海鸥的鸣叫声中，季临架起许沉舟向公路走去。远处，一辆印着"滨海动物检疫"的面包车正缓缓驶来。
车窗上贴着白鸽剪影，是王局长留下的最后一张安全牌。
当车门打开时，许沉舟惊讶地看到了小张。年轻人胸口还缠着绷带，却咧嘴笑了："李老师打偏了...专门学过心脏偏移..."
面包车驶向朝阳时，后座上的季临突然握住许沉舟的手。
他们的无名指根部不知何时都浮现出淡淡的蓝色印记。
不是毒素，而是β-抗体与血红蛋白结合产生的特殊色素。
"看来我们得换个方式当警察了。"季临说。
许沉舟望向窗外。
路边的电视墙正在播放最新消息：新任公安部长宣布成立特别调查组，负责人是刚从国外归来的铁如山案首席证人——陈向东副局长。
镜头切换到陈副局长接受采访的画面。
当他抬手整理领带时，许沉舟敏锐地注意到一个细节：
那人右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蓝宝石戒指，与铁如山那枚一模一样。
季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两人同时沉默了。面包车拐过弯道，将电视墙甩在身后。
晨光中，一群白鸽从警署总部楼顶腾空而起，飞向湛蓝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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