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子弹在王局长指间翻转，金属表面倒映着天花板上摇晃的吊灯。
许沉舟的视线死死钉在那颗子弹。
这颗子弹，本应安全地藏在他的枪膛里。
"坐。"
王局长指了指对面的沙发，语气像是在招呼两个迟到的学生。
他今天穿了便装，POLO衫领口微微发黄，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中年公务员。
只有左手小指那截金属义肢提醒着这不是什么友好访问。
季临的肌肉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许沉舟悄悄碰了碰他的手腕，触到一片冰凉的汗湿。
"王局怎么找到这里的？"
许沉舟装作漫不经心地问，同时用身体挡住墙上贴着的行动地图。
王局长笑了，金牙在灯光下闪了一下。
"你们杀的那个'线人'，是我的人。"
他突然将蓝色子弹弹向空中又接住。
"知道这是什么吗？"
空气凝固了一会。
许沉舟听见季临的呼吸声变得粗重。
"普通子弹而已。"
许沉舟耸耸肩。
"我习惯在弹头上涂色区分。"
"是吗？"
王局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透明证物袋，里面装着十几颗同样涂着蓝色、刻着不同日期的子弹。
"1999年6月15日，2003年8月22日...最近这颗是上个月的。"
他眯起眼睛，
"有趣的是，每个日期都对应一个失踪的警察。"
季临突然向前一步。
"我爸的子弹上刻着什么日期？"
房间里莫名安静得只能听见电子钟走秒的声音。
王局长慢慢放下子弹，金属与玻璃茶几碰撞出清脆声响。
"你果然知道了。"
他叹了口气。
"季明是个好警察，可惜太容易感情用事。"
许沉舟的太阳穴突突跳动。
他注意到王局长的右手始终没离开过腰间。
那里肯定有枪。
"所以你们在重复二十年前的实验。"
许沉舟故意用上轻蔑的语气。
"把新警察扔进狼窝，看谁能活着回来？"
王局长的表情第一次出现裂痕。
"实验？"
他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你以为这是某种心理测试？"
笑声戛然而止。
他的眼神变得危险。
"我们是清理门户。"
墙上的挂钟指向凌晨三点十七分。
许沉舟的大脑飞速运转。
王局长显然不知道他们的卧底身份，而是把他们当成了真正的叛徒。
这是个机会。
"清理门户需要这么麻烦？"
许沉舟故意露出讥讽的笑容，"
直接派特警队不是更省事？"
王局长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
"因为有些老鼠，必须用特定的诱饵才能引出来。"
他转向季临。
"比如季明的儿子，和被他亲手推荐入警校的天才学生。"
季临的拳头攥得发白。
"我爸发现了什么？"
"他发现陈向东在给青龙帮当保护伞。"
王局长的声音突然变得疲惫。
"但他搞错了对象——真正的内鬼是他最信任的搭档。"
许沉舟的血液瞬间结冰。
照片上站在阴影处的陈副局长...
"你撒谎。"
季临的声音颤抖得厉害。
"陈叔每年都去给我爸扫墓。"
王局长从内袋掏出一部老式录音笔，按下播放键。
沙沙的杂音中，一个年轻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
"...货已经...码头...陈哥说...王不可信..."录音戛然而止。
"你父亲死前最后的话。"
王局长关掉录音笔。"
他以为我是叛徒，把证据交给了陈向东。
"他的金牙在说话时闪着诡异的光，"
二十年后，历史重演了
陈向东派你们两个菜鸟来查我，就像当年派你父亲查我一样。"
许沉舟突然明白了那颗蓝色子弹的意义。
这不是组织的保险，而是内鬼的杀人标记。
所有接近真相的警察都会被标上日期，然后消失。
"为什么现在告诉我们这些？"
许沉舟缓缓移动位置，确保自己挡在季临和门之间。
王局长摸了摸金属义肢。
"因为陈向东已经知道你们暴露了。"
他站起身，突然从后腰掏出两把手枪扔在茶几上。
"选吧，现在杀了我向陈局表忠心，或者……"
"砰。"
枪声毫无预兆地响起。
王局长的右肩爆出一团血花，他踉跄着撞翻茶几，蓝色子弹滚落一地。
许沉舟震惊地转头，看见季临举着不知何时掏出的手枪，枪口还在冒烟。
"第三选项。"
季临的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
"我们三个一起死。"
警报声突然从远处传来。
王局长捂着肩膀，脸色惨白。
"特警队五分钟就到，陈向东派的。
"他咬牙撕下衬衫一角包扎伤口，"
你们有两个选择。一是跟我走，二是在这里等死。"
许沉舟看向季临，后者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他弯腰捡起一把枪。
"带路。"
王局长带着他们穿过安全屋的暗门。
这是许沉舟住了三个月却从未发现的通道。
狭窄的楼梯盘旋向下，墙壁上渗出的水珠在黑暗中闪着微光。
王局长的呼吸声越来越重，血迹在台阶上留下断续的红点。
"二十年前也有这条通道？"
许沉舟压低声音问。
王局长没有回头。
"你父亲死的那天，陈向东就是从这条路带走了证据。"
通道尽头是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
王局长输入密码时，许沉舟注意到他的手指在颤抖。
不是出于疼痛，而是某种压抑的愤怒。
门后是个简陋的医疗室。
王局长跌坐在手术台上，从柜子里翻出急救包。
"自己处理下。"
他扔给季临一管药膏。
"你手上的伤口感染了。"
季临愣住了。
许沉舟这才注意到他砸墙的伤口确实已经发红肿胀。
这么细微的观察力...王局长和季临父亲当年到底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帮我们？"
季临直接问出了关键问题。
王局长用牙齿撕开缝合线包装，动作熟练得令人心惊。
"因为陈向东今晚要见吴天雄。"
他疼得倒吸冷气。
"青龙帮的新龙头，也是...杀死你父亲的真正凶手。"
许沉舟突然想起毒蛛听到王局长电话号码时的反应。
那不是惊讶，而是恐惧。
一个不该知道这个号码的人知道了。
"交易地点？"
许沉舟问。
"老纺织厂，你们杀线人的地方。"
王局长咧嘴笑了。
"陈向东最喜欢在犯罪现场谈生意，说是...有仪式感。"
远处传来沉闷的爆炸声，整条隧道微微震动。
王局长脸色骤变。
"他们炸了安全屋。"
他挣扎着站起来，从手术台下拖出个金属箱。
"拿着这个，从下水道出去。"
箱子里是两套特警制服和两本警官证。
照片是他们警校时期的模样，但名字和编号都是陌生的。
"这是...？"
"你们的新身份。"
王局长按下墙上的隐藏按钮，另一条更狭窄的通道在医疗柜后出现。
"出去后左转第三个井盖，有车等着。"
季临没有动。
"你呢？"
王局长摸了摸义肢。
"我得给老朋友一个惊喜。"
他的笑容突然变得温柔。
"你长得真像季明，特别是倔起来的时候。"
通道关闭前，许沉舟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王局长独自站在手术台边，正往弹匣里压子弹。
里全是刻着日期的蓝色子弹。最上面那颗的日期是今天的。
……
下水道的恶臭几乎令人窒息。
许沉舟和季临在漆黑中摸索前行，头盔上的战术手电只能照亮前方几米。
当第三个井盖出现在视野中时，季临突然拉住许沉舟。
"录音是假的。"他低声说，"我爸从来不叫陈叔'陈哥'。"
许沉舟的瞳孔在黑暗中放大。
"你早就知道？"
"一开始不确定，直到看见那些子弹。"
季临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愤怒。
"1999年6月15日，我爸正在外地培训，根本不可能出现在那张照片里。"
头顶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
许沉舟推开井盖的瞬间，刺眼的车灯直射而来。
他本能地举枪瞄准，却看见驾驶座上坐着禁毒局的李法医。
警校时期教他们血迹分析的老教官。
"上车！"
李法医大喊。
"全城警力都在找你们！"
后座放着两个黑色行李袋。
许沉舟拉开拉链，呼吸一滞。
里面是两套青龙帮高级成员的制服，还有两张去泰国的单程机票。
旅客姓名赫然是他们在□□的化名。
"谁的安排？"
许沉舟厉声问。
李法医猛打方向盘避开路障。
"陈局说你们暴露了，王局说你们叛变了。"
轮胎在急转弯时发出刺耳摩擦声。"我只知道，二十年前也发生过同样的事。"
季临检查着手枪弹匣。
"纺织厂现在什么情况？"
"吴天雄亲自到场，周边三条街都封锁了。"
李法医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们一眼。
"你们真要往火坑里跳？"
许沉舟和季临对视一眼，同时开始换衣服。
当车子驶过跨江大桥时，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
新的一天开始了，而他们正在奔赴一场迟到二十年的复仇。
"最后一个问题。"
季临扣上□□制服的袖扣。
"你为什么帮我们？"
李法医沉默了很久。
当第一缕阳光照进车窗时，他才轻声说。
"因为当年验尸时，我发现季明警官的指甲缝里，有和王局长义肢相同的金属成分。"
车停在距离纺织厂两个街区的小巷里。
李法医递给他们两个耳麦。
"频率调到了禁毒局专用频道。"
他顿了顿。
"如果听到陈局的声音...别犹豫。"
许沉舟最后检查了一遍武器。
这一次，弹匣里没有蓝色子弹。
只有十五颗实打实的9mm帕拉贝鲁姆弹。
每一颗都承载着二十年的秘密与鲜血。
纺织厂的大门近在咫尺。
季临突然抓住许沉舟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无论看到什么，记住我们为什么来这里。"
许沉舟反手握住他的手腕，两枚警徽在掌心相撞，发出无声的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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