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境界诡淡(三)
牧玄的离开像抽走了房间的主心骨,占星馆陡然变得空旷而陌生。那股熟悉的、混合着旧书、灰尘和他身上特有冷冽气息的安全感消失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对着满架子看不懂的星图和晦涩古籍,还有手心里那几样冰凉的法器。
玉佩贴在胸口,传来一丝微弱的、持续的暖意,像寒夜里唯一的小火苗,聊胜于无。那叠符纸触手粗糙,朱砂的痕迹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力量感。小巧的罗盘指针微微颤动着,并非指向明确方位,更像一个受惊的活物在不停瑟缩。
恐惧并没有消失,它像冰冷的潮水漫过脚面,浸透骨髓。但我没有像以前那样只想缩起来。李薇那双涣散惊恐的眼睛,和她身上那股绝望的水腥气,总在我眼前晃动。还有牧玄临走前那句“别怕事”——听起来更像一句不容退缩的命令。
我不能真的就只是“看好店”。
第二天,我照常开门营业,擦拭器物,整理书架,动作却有些心不在焉。午后阳光正好,我锁了店门,背上包,决定再去清河大学。
这一次,我没有试图进入撷芳楼——牧玄的警告和昨晚的经历让我对那栋建筑充满了敬畏。我绕着它远远地走,手里紧握着那只小罗盘。
罗盘的反应很奇怪。离楼体一定距离时,指针只是轻微摇摆。但当我试图靠近,或者走到某些特定角度时,指针就会开始不规则地旋转,甚至偶尔会猛地指向楼基某个方向,又迅速弹开,仿佛被什么力量干扰或排斥。
我注意到楼体周围的一些景观设计也很突兀。几块巨大的、未经打磨的怪石堆砌在西南角,形状尖锐,透着凶煞之气。
一条人工小溪流从楼前蜿蜒而过,却在靠近大楼入口处诡异地截断,汇入一个深不见底的、用黑色大理石砌成的方形下水口,像是被强行吞没。
这些细节,在阳光明媚的白天看来,只是有些设计感过强,但结合晚上的经历,就显得处处透着别扭和刻意。
接下来的两天,我泡在了清河大学的图书馆和地方志办公室。
图书馆里关于本地民俗传说的书籍并不多,且大多语焉不详。但我还是在一本泛黄的、几十年前出版的《清河风物杂谈》里,找到了一段关于“月牙淀”的记载。
书上说那原是一片景色秀美的小湿地,形似弯月,水深莫测。旧时曾有恋人在此投湖殉情的传说,导致附近居民认为淀子“不干净”,傍晚后便少有人靠近。关于填湖建校,书上只含糊其辞地说是“为了学校发展需要”。
地方志办公室的管理员是个戴着老花镜、态度和蔼的老先生。听我打听月牙淀,他推了推眼镜,叹了口气:“唉,那都是老黄历喽。挺好的一个水洼子,说填就填了。当时还闹过一阵呢,说是动工的时候,挖出过不少淤泥里的白骨,还有破渔网烂木桩什么的,邪乎得很……后来赶紧请了人做了法事,才压下去。这楼啊……”他压低声音,指了指撷芳楼的方向,“盖的时候就磕磕绊绊,不太平哦。”
白骨、邪乎、做法事……这些词像冰冷的针,刺入我的脑海。
我又想办法查到了撷芳楼的建筑设计师和承建商。设计师是个颇有名气的海归,理念前卫,擅长运用玻璃和光影。而承建商……我记下名字,隐约觉得有点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相关的负面新闻,但一时想不起来。
调查并不顺利,像在迷雾中摸索,抓到一些碎片,却拼不出全貌。独自一人行动的压力和无助感时常袭来,尤其是夜晚回到出租屋,看着墙角那四个越来越显得诡异的猪蹄时,那种被无形之物窥视的感觉格外强烈。
期间李薇的朋友发来过一次信息,问有没有进展。我只能回复说还在查,让她们尽量别靠近撷芳楼。
第四天下午,我正在图书馆角落里对着抄录的笔记和手机搜索框发呆,试图找出承建商那点模糊的负面印象到底是什么,一个身影停在了我的桌旁。
我抬起头,心里咯噔一下。是个年轻男人,穿着简单的黑色夹克,表情冷淡,眼神锐利得像刀子,周身散发着一种不容忽视的、训练有素的气场。这种气场,我在金玉商场事后隐约感受过——是灵馆的人。
“初七?”他开口,声音没什么温度。
我下意识地点点头,手心开始冒汗。
“你最近在调查撷芳楼的事?”他单刀直入,没有任何寒暄。
“……只是好奇,查点资料。”我尽量让自己显得镇定,手指蜷缩起来,捏紧了口袋里的符纸。
“好奇不是个好习惯。”他语气平淡,却带着警告的意味,“尤其是对你不该碰的东西。灵馆已经处理过了,那里很‘干净’。”他刻意加重了“干净”两个字。
“可是李薇她们……”
“个别学生的应激反应,已经建议进行心理干预。”他打断我,目光扫过我摊在桌上的笔记,看到“月牙淀”、“承建商”等字眼时,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多越危险。安安分分待在你的占星馆,对谁都好。”
他的话像冰冷的石头砸过来。灵馆果然知情!他们不是没发现,而是选择了掩盖和冷处理!为什么?
他最后冷冷地瞥了我一眼,没再多说,转身离开,留下我一个人坐在原地,后背发凉,心里却涌起一股倔强的怒意。
他们明明知道那地方有问题,却用“干净”来搪塞,置那些学生的安危于不顾?
就在这天晚上,牧玄回来了。
他推开占星馆的门时,带着一身的风尘和淡淡的血腥气,脸色比离开时更加苍白,嘴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眼底带着未散的戾气和疲惫,像一头刚经历完厮杀的困兽。
我吓了一跳,差点打翻手边的水杯。
他没看我,径直走到水龙头旁,用冷水用力冲了把脸,水珠顺着他利落的下颌线滴落。然后他把自己摔进沙发里,闭着眼,揉着眉心,久久没有说话。
馆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我大气不敢出,看着他疲惫不堪的样子,心里那点因为被灵馆警告而生的委屈和愤怒,莫名地被一种更深沉的情绪取代——他似乎经历了一场极其艰难甚至危险的战斗。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我身上,嘶哑地开口:“这几天,没事吧?”
我摇摇头,把到了嘴边的关于调查和灵馆警告的话又咽了回去。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他似乎松了口气,视线扫过柜台,看到我放在那里的、从李薇那得来的鹅卵石手链,眼神微微一凝。
“那栋楼……”他声音依旧沙哑,“比我想的还麻烦点。底下的东西被惊动了,或者说……被喂养了。”
“喂养?”我抓住这个词。
“嗯。”他坐直了些,接过我倒的热水,喝了一口,眼神恢复了些锐利,“月牙淀的怨气是底料,但那栋楼的风水局和建筑材料里,恐怕掺了别的‘东西’,能不断吸引、放大甚至……催化那种阴湿的怨念。像做了一个源源不断输送养料的巢穴。”
他看向我:“你这几天,查到什么了?”
我连忙把我发现的——关于月牙淀的传说、填湖时的异状、楼体周围怪异的风水摆设、承建商可能的污点,以及灵馆人员的警告,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牧玄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沙发扶手,听到灵馆警告时,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果然……和那边可能有点牵扯。”他低声自语,随即又看向我,“做得不错,比我想的胆子大了点。”
这算不上夸奖的夸奖,却让我心头莫名一热。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巢穴做得太舒服,‘住户’就不愿意走了,甚至还想拉更多人进去。”牧玄放下水杯,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得进去一趟,把窝捅了。”
他站起身,虽然依旧带着疲惫,但那股强大的、令人心安的气场又回来了。
“准备一下,明天日落时分,能量交汇最混乱的时候,我们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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