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汇款、藏书与郊外惊鸿
回到占星馆,那股熟悉的、混合着灰尘与旧纸页的气息扑面而来,竟让我生出几分莫名的安心感。方才在“臻古斋”经历的那场无声的较量与许臻意味不明的笑容,像是一出短暂的、离奇的折子戏,落幕了,舞台又变回原样。
牧玄脱下那身过于正式的外套,随手搭回椅背,又变回了那个懒散疏离的占星师。他从口袋里摸出那枚黄澄澄的乾隆通宝,在指尖把玩了一下,并未多做解释,便将其收进了柜台下方一个带锁的小抽屉里。
我默默地看着,心里的疑问像小鱼吐泡,一个接一个地冒,却又不知从何问起。符咒、星图、怨灵、镜界……现在又多了古玩行里的做局和一枚神秘的铜钱。牧玄的世界,像一座藏在迷雾里的巨大冰山,我窥见的,永远只是微不足道的一角。
或许是我的目光太过直白,牧玄忽然抬头看向我,深色的眼睛像是能看透人心。
“好奇?”他问,语气听不出情绪。
我老实地点头。
他没说什么,转身走到那排顶天立地的书架深处,弯腰从最底层拖出一个看起来年代久远、边角包铜的木箱。箱子打开,里面并非金银珠宝,而是一摞摞保存完好的、纸张泛黄脆弱的线装书和手抄本。
他随手抽出几本厚度不一、材质各异的册子,扔到我面前的柜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基础符箓图解》、《玄力导引初阶》、《星野杂谈·精怪篇》、《常见阵法概要》……
书名的墨迹深浅不一,有的工整,有的潦草,都透着一股岁月的沉淀感。
“抽空看。”牧玄言简意赅,“看不懂的,圈出来。”
我怔怔地看着那几本仿佛带着魔力的小册子,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明确地允许我接触这个世界的“知识”?甚至愿意解答我的疑问?
一种混合着兴奋、惶恐和巨大压力的情绪攫住了我。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最上面那本《基础符箓图解》的封面,粗糙的纸页感传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分量。
“谢谢……老板。”我声音有些干涩。
牧玄没应声,已经重新窝回沙发,拿起了他那本永远看不完的厚书,仿佛只是随手丢给了我几本无关紧要的闲书。
但我知道,这不是闲书。这是通往那个光怪陆离、危险重重却又令人无法抗拒的世界的钥匙。
接下来的几天,占星馆的日常似乎又多了一项固定内容。打扫完毕、没有客人的时候,我就趴在柜台一角,如饥似渴地啃读那些晦涩难懂的文字和图形。
《基础符箓图解》开篇并非直接画符,而是大段论述“炁”的感应与流转,要求心神合一,意念集中于笔尖,引动体内微弱的“玄力”灌注于朱砂墨痕之中。光是理解这些概念就让我头大如斗,更别提实践了。
那些扭曲复杂的符文,每一笔的走向、粗细、顿挫都似乎蕴含着某种神秘的规律,看得我眼花缭乱。
《玄力导引初阶》更是抽象,要求打坐冥想,感应体内所谓的“先天一炁”,并尝试引导其循特定经脉运行。我试了几次,不是腿麻就是睡着,唯一能清晰感应到的只有自己的心跳和隔壁店铺的装修噪音。
挫败感很强。但每当我想放弃时,脑海里就会闪过撷芳楼镜界中那种冰冷的绝望,闪过牧玄挥扇引动星辉的身影,甚至闪过寒巷守灯人陈伯消散时那抹温暖的安宁。于是我又咬咬牙,重新沉下心去,试图捕捉那些文字间虚无缥缈的“道理”。
进步缓慢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我乐在其中。这种通过学习一点点触摸世界真相的感觉,奇妙地抵消了一部分未知带来的恐惧。
这天下午,我正对着一道名为“净尘符”的复杂符文较劲,试图理解其中几个转折的用意时,里间传来了牧玄讲电话的声音。
他的声音压得有些低,听不真切,只能零星捕捉到几个词。
“……嗯……确定是那个账户?”“……东西放老地方……”“……数额没错就汇……”
汇款?东西?老地方?听起来像是在进行某种交易。我竖着耳朵,却不敢刻意去听。
过了一会儿,牧玄从里间出来,手里拿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串银行卡号和收款人姓名(一个很陌生的名字),还有一个金额数目。
“初七,”他把纸条递给我,“去趟银行,按这个账号和金额汇过去。”
我接过纸条,看了眼上面的数字,心里微微咂舌。数额不小。但我没多问,只是点点头:“好。”
跑去附近的银行,排队,填单,汇款。流程走完,看着回执单,我鬼使神差地也查了一下自己那张工资卡的余额。
这张卡是牧玄给我办的,说是工资直接打里面。我之前一直没怎么在意,毕竟包吃包住,也没什么大花销。
当ATM屏幕上显示出那一串数字时,我愣住了。
反复数了两遍小数点前的位置。
这……这比我印象中应该有的数目,多出了整整一大截!远远超过了之前说好的工资水平!
心跳突然有点快。是银行搞错了?还是……
回到占星馆,我把汇款回执交给牧玄,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老板……我刚刚顺便查了下我的工资卡,里面的钱……好像不对,多了很多。”
牧玄接过回执看了一眼,随手放在桌上,闻言头也没抬,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嗯,撷芳楼那事的酬劳。李薇家后来补送的,灵馆那边也拨了点奖金下来。活不是白干的。”
我再次愣住。酬劳?奖金?
我完全没想过这些。一直以来,我都觉得自己能有个安身之所,有口饭吃,还能接触学习这些神秘知识,已经是天大的幸运,甚至隐隐觉得自己是拖累。从未想过,处理那些诡异事件,竟然……是有报酬的?而且听起来,牧玄把我应得的那份,一分不少地都给了我。
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有种被认可、被当作平等伙伴对待的细微感动,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名为“责任”的东西压了上来。
“以后这类事情,都会有。”牧玄补充了一句,终于从书里抬起头,看了我一眼,“钱收着就是。用得着。”
他的话总是这么简练,却总能精准地戳中核心。
我没再说什么,只是把那句“谢谢”咽回了肚子里。有些东西,记在心里比挂在嘴上更重要。
日子就在这种略显奇异的平静与学习中悄然流逝。我看完了《基础符箓图解》,开始尝试用毛笔和清水在旧报纸上勾画那些扭曲的符号,虽然总是画得歪歪扭扭,毫无灵性可言。
每当这时牧玄都会将画好的符咒收走,不说好也不说不好,让我心里有些忐忑,甚至生出是不是太笨了的感觉。
除此之外,《玄力导引》虽然同样进展甚微,但打坐时,偶尔能感觉到一丝微弱的、暖流般的东西在小腹处汇聚,稍纵即逝。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天气晴好。牧玄忽然合上书,对我说:“今天不开店了。出去走走。”
“去哪?”我有些意外。
“郊外。透透气。”他言简意赅。
我自然没有异议。锁好店门,跟着他上了公交车,一路摇摇晃晃,驶向城市边缘。窗外的楼房逐渐稀疏,绿色开始增多。
目的地是一处不算出名、但景色不错的郊野公园。工作日,游人稀少,只有些退休的老人和在草坪上奔跑的孩子。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空气里是青草和泥土的味道,和金玉商场、撷芳楼乃至那条阴暗巷子里的气息截然不同。
我们沿着一条小溪缓步走着,谁也没说话。牧玄似乎很享受这种纯粹的寂静,目光落在潺潺流水和远处起伏的山峦上,侧脸线条在自然光下显得柔和了些许。
我也放松下来,暂时抛开了那些符咒阵法、怨灵精怪,只是感受着久违的、属于普通世界的宁静。
就在我们路过一片开阔草坡时,一个正在放风筝的女孩为了追回被风吹偏的风筝线轴,笑着倒退着跑,一不小心,撞到了我的后背。
“哎呀!”
我们两人都踉跄了一下。
“对不起对不起!”女孩连忙道歉,抬起头。
四目相对,我们都愣了一下。
是那个在茶糕店门口撞到我、害我被豆浆烫到的女孩。
她显然也认出了我,脸上瞬间浮起一丝尴尬和红晕:“啊……是你?真不好意思,我又……”
“没关系,没事。”我赶紧摆手,也觉得有点巧。
她手里还抓着风筝线轴,风筝在天上歪歪斜斜地打着转。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旁边气质明显不一般的牧玄,脸更红了,匆匆说了句“不好意思”,便拉着风筝跑开了。
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插曲。
我收回目光,却发现牧玄正看着那女孩跑远的背影,眼神里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疑虑。他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在女孩身上,而是快速扫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仿佛在确认什么。
“怎么了?”我下意识地问。
牧玄收回目光,脸上的神情已经恢复如常,淡淡道:“没什么。”
但他刚才那一瞬间的细微反应,却没有逃过我的眼睛。
这郊外的风和日丽之下,难道又藏着什么不寻常的东西?还是……只是我太过敏感了?
阳光依旧明媚,草地依旧翠绿,溪水潺潺流淌。
可我心底,那根刚刚松弛下来的弦,又不自觉地悄悄绷紧了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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