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我准时再次来到静心茶道苑。心境与前次来时已大不相同,紧张与警惕被压在心底,面上只余下一丝被精心调试过的、对“更深层次静心”的期待与微微不安。
王经理早已等在门口,笑容比往日更加热情,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她将我引到茶苑深处,穿过一条我之前从未走过的回廊。回廊两侧挂着意境深远的山水画,空气中檀香的味道愈发浓郁,甚至盖过了茶香,给人一种仿佛步入某种宗教场所的错觉。
尽头是一扇厚重的、没有任何标识的实木门。王经理从腰间取下一张黑色的门禁卡,在感应区轻轻一刷。
“嘀”的一声轻响,门锁开启。
“初七先生,请进。李师傅已经在里面等候了。”王经理侧身让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自己却没有进去的意思。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加速的心跳,迈步走了进去。
门在身后无声地关闭。
门内的空间比我想象的要小,并非休息室,而更像是一间精心布置的禅室。光线昏暗,只来源自四角地面嵌入式的暖黄色灯带,以及中央一座紫铜香炉里缓缓升起的、略带甜腻的青色烟雾。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复合香气,檀香、某种不知名的草药,还有一丝极淡的、难以形容的、仿佛能直接作用于精神的甜香。
墙壁似乎是特殊材料打造,摸上去微凉,能有效隔绝声音。地上铺着厚实的软垫,只有寥寥四五个蒲团。之前课上见过的那位状态异常的女士已经在座,依旧是那副空洞平静的模样。另外还有两个陌生面孔,一男一女,同样眼神略显呆滞,周身散发着那种被“安抚”后的异常宁静气场。
正前方,一位穿着深褐色麻布茶人服、年纪约莫五十上下、面容清瘦的中年男人跪坐在主位蒲团上。他应该就是王经理口中的“李师傅”。他并未像外面茶艺师那样动作优雅地泡茶,只是静静地坐着,面前摆着一套造型古朴的紫砂茶具。他的气息……很奇特,并非修炼之人那种内蕴的灵力,而是一种近乎枯寂的、如同老井深潭般的沉静,却又隐隐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掌控感。
“新来的同修,请坐。”李师傅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仿佛能直接敲击在人的心灵上,“放松身心,感受此地的安宁,摒弃杂念,随呼吸沉入。”
我依言在一个空蒲团上坐下,学着其他人的样子,眼观鼻,鼻观心。同时,将感知力提升到极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小心翼翼地扫描着这间密室的一切。
那青色的烟雾是关键!我立刻察觉到,那甜腻的异香并非来自普通的香料,而是那香炉中焚烧的某种特殊物质,它混合了茶室地下引来的“静藏”能量,以及……李师傅那带着微弱精神引导的话语,三者结合,形成了一种强大的、能直接影响人情绪和精神状态的“场”!
在这个“场”中,那几位老学员很快进入了更深层次的、近乎昏睡的宁静状态,他们的意识仿佛被剥离,只剩下最基本的生理反应。他们周身那丝阴凉的气息,在这种状态下,变得异常温顺,甚至……像是在被那异香和能量场缓慢地“滋养”和“同化”?
而我,则一边努力模拟着被影响的状态,一边艰难地抵抗着那股无孔不入的侵蚀力。那异香试图钻入我的鼻腔,麻痹我的神经;那能量场试图共振我的灵力,让我沉沦;那低语试图催眠我的意志。这远比外面的茶道课凶险百倍!
我不得不分出大部分心神来维持灵台的清明,同时还要小心翼翼地控制自身能量场,模拟出那种“被同化”的假象。汗水再次浸湿了我的后背。
李师傅的目光似乎在我身上多停留了几秒,那枯寂的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疑惑,但很快又移开。他开始用一种更缓慢、更悠长的语调,讲述着一些关于“放下执念”、“回归空无”、“寻求永恒宁静”的玄之又玄的道理。这些话语本身并无特殊力量,但在这种环境下,配合异香和能量场,却如同最致命的催眠曲。
时间仿佛变得粘稠而缓慢。我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感觉像是一个世纪。就在我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李师傅的声音缓缓停下。
“今日就到此处。记住这种感觉,它是通往‘彼岸’的舟楫。”他缓缓说道,然后轻轻敲了一下身边的一个小铜磬。
“叮——”一声清越悠长的磬音回荡在密室中,仿佛具有涤荡心神的力量。
那几位老学员如同大梦初醒,缓缓睁开眼睛,眼神依旧空洞,却多了一丝莫名的满足感。他们木然地起身,向李师傅微微躬身,然后默默地依次离开。
我也跟着起身,努力让自己的动作显得有些迟缓麻木。
“新同修留步。”李师傅忽然叫住了我。
我的心猛地一提!被发现了?
我停下脚步,转过身,努力保持表情空白地看着他。
李师傅那双枯寂的眼睛仔细地打量着我,半晌,才缓缓道:“你的‘根器’不错,比他们更易感受到‘静’之真意。但心中似有挂碍,未能完全放开。”
他从身旁拿起一个和我之前在音乐会上见到的、一模一样的小巧深紫色丝绒袋子,递给我:“此物予你。置于枕下,可助你夜间安眠,巩固今日所得。三日后,再来。”
我接过袋子,入手微沉,里面似乎是一个小小的、硬硬的东西。我木然地点头,模仿着之前那些人的样子微微躬身,然后转身,尽量平稳地走出了这间令人窒息的凝神室。
门外的王经理似乎一直在等着,见我出来,笑着迎上来:“感觉怎么样?李师傅很少当面夸人的,初七先生果然有天赋!”
我挤出一点疲惫而满足的笑容:“很……神奇。就是有点累。”
“正常正常,第一次进入深层静心都这样。回去好好休息,按李师傅说的做。”王经理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我手中的丝绒袋子。
离开茶道苑,走到阳光之下,我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背后的衣服早已被冷汗湿透。刚才那短短一个多小时的经历,其凶险程度丝毫不亚于面对那红衣邪祟!
我立刻联系了牧玄,简略汇报了情况,并重点提到了那个诡异的香炉、李师傅的精神引导以及这个紫色的袋子。
“先回酒店,袋子不要打开,等我回来处理。”牧玄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冷冽。
回到酒店房间,我将那紫色的丝绒袋子放在桌上,如同看着一个定时炸弹。阿亮还没回来,我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反复回想着凝神室里的一切细节。那种被强制“静心”、被无形力量侵蚀同化的感觉,令人不寒而栗。这根本不是修行,这是一种缓慢的、精致的精神控制!
他们到底想把这些“客户”变成什么?输送到“彼岸会”的“药引”或“容器”,难道就是这种被剥夺了自我意识、只剩下空壳的“宁静”状态?
就在这时,酒店房门被刷开,牧玄回来了。他的脸色平静,但眼神比平时更加深邃,周身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尚未完全散去的冷厉气场,显然刚才与星海刘副总的会面并不愉快。
他径直走到桌前,目光落在那紫色的丝绒袋子上,并没有立刻去碰。
“牧玄,那边怎么样?”我忍不住问。
牧玄冷哼一声:“一个自作聪明的墙头草罢了。吓一吓,什么都说了,又什么都没说。”
他简要说道:“刘明承认‘星海’确实在帮某些‘特殊客户’物色人选,也隐约知道涉及一些‘非常规’手段,但核心的东西接触不到。他只负责按照傅晟或者更高层指示,筛选和输送‘合适’的人,后续的事情一概不知。资金往来通过海外账户,他经手但不清洗。至于‘彼岸会’,他只知道这个名字和大概方向,具体有哪些成员、在哪里活动,他一无所知。”
“他背后的人呢?”
“他很怕那个人,口风极紧,只暗示能量很大,绝非傅家能比。我用了一点小手段,”牧玄轻描淡写地带过,但我能想象那绝不是什么“小手段”,“他才透露出一个代号——‘收藏家’。”
收藏家?这个代号听起来就让人不舒服。
“所以,刘明这条线,用处不大?”我有些失望。
“不,很有用。”牧玄眼神锐利,“他确认了流程,也证实了许臻的情报。更重要的是,他怕了。一个害怕的、又有点小权力的墙头草,在关键时刻,或许能成为一颗不错的棋子。”
这时,牧玄才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到那个紫色袋子上。他并没有用手直接触碰,而是并指如剑,指尖凝聚起一点极其微弱的星辉,隔空点向袋口。
袋口的抽绳无声滑开。
他用星辉小心翼翼地引导着里面的东西缓缓取出。
那是一个鹌鹑蛋大小、通体漆黑、却隐隐有暗红色血丝状纹路缠绕的……石头?或者更像是某种不知名生物的骨骼化石?它表面冰凉,散发着一种极其微弱、却让人心神不宁的负面能量波动,与凝神室里那异香和能量场同源,但更加凝练和隐蔽!
“惑心石。”牧玄看了一眼,便冷声道,“混合了阴煞、迷幻草精华以及特殊尸油炼制的小玩意,能潜移默化地影响佩戴者的心神,放大负面情绪,削弱意志,让人更容易被引导和控制。果然是那些南洋邪术的套路。”
他指尖星辉微微一闪,那枚“惑心石”上的暗红血丝仿佛活物般扭曲了一下,随即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叹息般的碎裂声,表面的光泽彻底黯淡下去,变成了一块普通的黑色石子。那股令人不安的能量波动也随之消散。
“东西毁了,但这袋子……”牧玄拿起那个空了的深紫色丝绒袋子,仔细摩挲着面料,目光落在内衬一个极其不起眼的、用同色丝线绣出的标记上。
那是一个抽象的图案:一扇微微开启的门,门缝中透出星空的光芒。图案下方,还有一个极小的英文花体字:“Porta”。
“Porta……”牧玄轻声念出这个单词,拉丁语中,“门”的意思。
“这是……”我疑惑道。
“一个标记,或者说,一个认证。”牧玄的眼神变得幽深起来,“‘彼岸会’(The Other Side)的入门凭证。拥有这个袋子,就意味着你已经被初步‘认可’,有资格接触到更核心的‘门径’。”
他看向我,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看来,你的‘天赋’,确实引起了他们的兴趣。他们这是……在向你发出邀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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