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在南城CBD的一栋高级写字楼里,中央空调吹着舒适的凉风,同事们穿着干净利落的职业装,手中拿着各种资料在大楼中穿梭着。傅叶秋穿着T恤与运动裤,学生气的打扮在这些真正的职场人中显得格格不入。他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默默地走到了自己的工位。旁边的同事看到他,也只是打了个招呼,便没有再说话。
他有些拘谨地坐下,好在公司给每个工位都有配备的电脑,自己不用再为买电脑要再花一大笔钱而发愁。基础的电脑知识和办公软件的使用他也在计算机课上学过,即使大学时自己没有电脑,他靠着总是起早贪黑地去机房练习,这几门课也学的不错,现在总算派上了用场。
他的直属领导是客户部经理,一个叫张建的三十多岁男人。新人一开始都需要靠老人带着去见客户,张建对他还算客气,看他成绩好,人也勤快,便经常把他带在身边,让他跟着学点东西。
傅叶秋把公司所有产品的资料背得滚瓜烂熟,甚至连风险提示都一字不差地记了下来。但每次跟着张建去见客户时,却发现这些很少能派上用场,总是只能沉默地在旁边站着,看张建把客户哄得心花怒放。张建脾气还不错,知道他还是学生,也没要求他太多,只是让他学着油嘴滑舌一点,说话不要总是一板一眼的。
傅叶秋内心是不认同的,但事实的确摆在这里,他不明白为什么踏实干活反而得不到回报,张建只靠着花言巧语就能够让客户接连签约。他也想学着张建那样去说漂亮话,但一开口就会把自己恶心到,他心里始终迈不过去这个坎。
好在一般的客户中也有不少真正想要了解产品的,傅叶秋时不时也能够派上用场。
这样过了半个多月,有一天下了班,张建说明天要带傅叶秋见个大客户,让他好好准备准备,干好了有提成。傅叶秋一晚上都没睡好,把公司最新推出的产品又拿出来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第二天,他穿上了自己唯一那套西装,有些紧张地跟着张建去了定好的一家高档茶楼,这是傅叶秋第一次跟着张建在公司以外的地方谈合作。对方是一位姓王的工厂老板,四十多岁,挺着个啤酒肚。
“王总,好久不见,最近又去哪儿发财了?”张建看起来和王总很熟,一落座就给对方递上一根烟。
“别提了,上周刚从欧洲回来,高尔夫球会组织去的,差点没累死在飞机上。”王总接过烟,惬意地吐出一个烟圈。
“那是会享受生活,”张建夸赞道,“不像我们,劳碌命。”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从国际新闻聊到古董字画,傅叶秋坐在一旁像个木头,他一句嘴也插不上,他们聊得这些东西对他来说比专业课本里的金融模型还要难懂,他只能不停地给两人添水。
好不容易看张建把话题引到了正事上,傅叶秋立刻从公文包里拿出准备好的资料,开始流利地介绍起来:“王总,根据我们的模型测算,这款信托产品的预期年化收益率在百分之七点五,风险评级为R3,非常适合您这样稳健型的投资者……”
他讲得口干舌燥,王总却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眼神不时飘向窗外。最后还是张建笑着打断了他:“哎,小傅是咱们南城大学的大学生,还没毕业,有点莽撞,王总您多担待。简单来说,这产品就跟你放钱在银行差不多,但利息高得多,靠谱。”
“行,那我考虑考虑。”王总看了看表,“我晚上还有个饭局,就先这样。”
生意自然是谈黄了。回去的路上,张建开着车,忽然开口道:“小傅,书读得好是好事,但客户不会因为你考第一就买你的产品。”
傅叶秋低着头,小声说道:“对不起,张经理,我……”
“没事儿,别紧张,不是说你的意思。”张建语气还算温和,“只是你得记住了,我们是卖东西的,不是搞学术研究的。你得先让客户喜欢你,愿意跟你聊天,后面的事才好办。”
傅叶秋轻轻点了点头。
那天回来后,傅叶秋开始观察公司里的同事,发现不管男女,不少同事都能陪着客户从白酒喝到洋酒,从手上戴的手表聊到国际局势,或者恰到好处地夸赞客户的穿着和品味,三言两语就让对方心花怒放。只有他像个异类,学不会敬酒的漂亮话,也接不住客户的黄色笑话,只能尴尬地在一旁听着。有一次,一个客户问他平时有什么爱好,他想了半天,老实地回答说:“看书”。
短暂的沉默后,饭桌上爆发出了一阵哄笑声。
“哎呦我们小傅,不愧是高材生呢。”
“老张,你让小傅这么个大学生来陪酒,是不是有点屈才了啊。”
张建只能笑着和客户赔不是,同时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瞥了他一眼。
挫败感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他发现自己唯一引以为傲的成绩,在步入社会后原来如此不值一提。第一个月的月底,傅叶秋拿到了他的第一笔工资,三千块底薪,一分钱提成都没有。捏着那一沓薄薄的钞票,傅叶秋叹了口气,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不适合做这份工作。
但他没有把这些事情告诉春芽,只是告诉她自己找了一份还算不错的工作,虽然现在工资不高,但晋升空间大。每周的周五,他还是会准时出现在春芽的学校门口,脸上带着和以前一样的笑容。
“哥,你工作累不累啊?”春芽一见到他,就关切地问。
“不累,挺轻松的。”傅叶秋接过她的书包,“走,带你去吃好吃的。”
春芽什么都不知道,她只觉得哥哥在高级写字楼里工作,像那些电视剧里的职场精英一样厉害,还能赚很多很多钱,带她吃炸串,吃汉堡,吃火锅…这些她前十几年连见都没见过的东西。
而傅叶秋也把大部分工资都花在了妹妹身上。看着春芽吃得满嘴流油,他心里的那些烦躁和失落才会暂时被抚平一些。
就这样又过了半个多月,有天晚上,傅叶秋下了班,刚回到学校,张建就打来了电话,让他马上去“金碧辉煌”KTV,说有个重要的客户要见。傅叶秋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被张建催促着赶了过去。
推开包厢厚重的门,一股混杂着酒气、香水和烟草的味道扑面而来。张建正和一个打扮得珠光宝气的女人划拳,见到他,立刻招手说道:“小傅,快过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李姐,做连锁美容院的,咱们的大客户。”
傅叶秋连忙上前,恭敬地鞠躬:“李姐好。”
那个被称为李姐的女人看起来四十出头,保养得很好,她抬眼打量着傅叶秋,目光在他脸上停顿了几秒,忽然笑了:“张建,你从哪儿找来这么个稀罕货?看着跟个大学生似的。”
“李姐,不瞒您说,小傅就在旁边的南城大学读书,现在还在上学呢,今年刚来我们公司实习。”张建一边说,一边给傅叶秋使了个眼色,让他倒酒。
傅叶秋赶紧拿起放在一旁的酒瓶,给李姐的杯子倒满。
李姐端起酒杯,却没有喝,而是对着傅叶秋扬了扬下巴。
“小伙子,陪姐喝一杯?”
傅叶秋很少喝酒,之前和客户见面时,虽然张建和其他同事也总是一轮一轮地给客户敬酒,但由于没人注意他,他可以经常浑水摸鱼,这是头一次,他变成了整个酒局的焦点。
傅叶秋下意识地想拒绝,但看着张建频频示意他答应的眼神,只能硬着头皮给自己面前的酒杯里也倒上了酒,小心翼翼地和李姐碰了碰杯。
“李姐,我敬您。”
说完,他仰头便将一杯酒灌了下去。辛辣的酒精烧得他喉咙火辣辣地疼,他强忍着没有咳嗽出来。
李姐满意地笑了,抿了一口酒,说道:“爽快。坐吧,坐我边上。”
傅叶秋闻言,有些僵硬地坐在了李姐旁边。李姐身上浓郁的香水味让他有些不适。他刚想缓和一下气氛,开口介绍一下公司的基金产品时,李姐却拍了拍他的手背,说:“小伙子,会唱歌吗?给姐唱一个。”
“我…唱的不好听…”
“有什么好听不好听的,来KTV不唱首歌,说不过去吧”
李姐说着,张建就拿起一旁的话筒往傅叶秋手里塞,使劲朝他使着眼色。
……
这天晚上没有聊一句工作,傅叶秋被灌了好几杯酒,还被逼着不停地唱歌。他会的歌本来就不多,大多数还是小时候在家里用那台老旧的收音机听的很老很老的歌。但李姐不在乎他唱的什么,唱的怎么样,只是不停地让他唱着,让他一杯一杯的喝酒。
在包房里吵闹的音乐声和酒精的双重作用下,傅叶秋头疼的快要炸裂,实在有些顶不住了。他将麦克风递给李姐,低声下气地说道:“李姐,对不住,我实在唱不了了…”
李姐却没有生气,她没有接麦克风,而是拉住了他的手,在他手背上捏了一下。
“手真漂亮,又白净又细长。”
傅叶秋恶心的差点吐出来,下意识地想抽出手,却看到张建在后面拼命摇着头。他闭了闭眼睛,任由李姐拉着他的手,又陪她喝了几杯。
散场的时候,傅叶秋已经站不太稳了。李姐的司机开来一辆黑色的保时捷,临上车前,她从手包里拿出一沓厚厚的钞票,塞到了傅叶秋的手里。
“今天辛苦了,这是给你的小费。”
傅叶秋愣在原地,手里拿着那叠钞票,有些不知所措。
还是张建先反应过来,赶快按着他给李姐鞠躬。
“李姐出手就是大方,这孩子嘴笨,今儿能把您陪高兴那是这小子的福气。”
李姐笑了笑,手指若有若无地在傅叶秋的胸口上划了一下。
“好好跟着张建干。”
傅叶秋木木地看着那辆车逐渐远去,他已经不记得那天是怎么走回学校的了,只记得张建很高兴,不停地夸着他。傅叶秋将那叠像烧红的烙铁一样的钱揣到兜里,躺在宿舍的床上,他拿起钱数了又数,足足有五千块。
傅叶秋感觉脸颊像被人打了一巴掌一样火辣辣的疼,他无声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却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
他引以为傲的学识和才干在职场中狗屁不是,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有几分姿色的外表却让他赚了第一笔额外收入。
甚至比他一个月的底薪还要多。
傅叶秋将眼泪擦干净,从床上爬了起来,坐到自己的书桌前,拿着那笔钱在台灯下看了很久很久,想起带春芽吃好吃的时春芽开心的样子,想起老家那两座孤零零的土坟。
最后,他将那沓钱整整齐齐地码好,收进了一旁的抽屉里。
没有对销售行业的不尊敬,只是张建这人的人品本来就有问题哈~另外作者不是金融专业的,有什么不恰当的地方请多多指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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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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