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红氤闻着这人发丝上的清香,是很淡很淡的花草香,又有雨后那股清冽的味道。总觉得有点熟悉,但他想不起来。终于,他开始怀疑起了自己。
我不会是真的失忆过吧?
他这般想着,默默开始整理回忆,最终得出了更加坚定的结论:没有,绝对没有!
这时,对方松开了他,他听见一声有些畏缩的道歉:“巷中是我冲动了,抱歉。”
这次崔红氤也不说话,毫无波澜平视他。
“红氤。”对方唤他名字,垂下眼眸,似乎是不敢看他,“你忘记我了。”
崔红氤瞧他这幅模样莫名觉得好笑,刚见面就亲他,再见面又抱他,行为如此胆大包天怎么说起话来就怯生生的。
他身体没力气,又靠回了墙上,连带着声音也懒洋洋的:“我倒是想记起来,可你这样我很难为情啊。我喜欢和光明正大的人交谈,你次次耍诡计不谈还对我动手动脚,这也不说那也不说,你很莫名其妙你知道吗?”
对方再抬眼,嘴唇微启却欲言又止,一切都被几道小心的叩门声打断了。
俞今满站在奉堂门外朝里头小声喊道:“红氤哥——你搜完了吗——”
崔红氤赶忙支起嗓子:“啊!差不多了,我这就出来!”
奉堂内二人对视,这人虽讨厌,但崔红氤能感觉出来他没有半点杀气,只是隐约看见有个死结摆在自己眼前正等待着他一步一步将其解开,莫名头痛。
对方走上前牵起他的手,掌心交叠只一瞬间,自己的力气便被恢复了。
随后,他听眼前人道:“孟雁身在禄山神庙。”
闻言崔红氤一挑眉,这人却自顾自地说着:“今日,抱歉。日后不会如此了。”
“日后我不希望再看到你。”
对方又垂下眼睫,暗自神伤。
“你……”崔红氤还有话没说出口,眼前有光点飘过,原本相握的手一下落了空,眨眼一瞬奉堂内独剩他一人。他抬起手,看见了躺在掌心的银针。
门外传来二位同伴的交谈声。
俞今满:“哎哎哎,金年霄你干什么?红氤哥又何时怠慢过你,再等等又掉不了肉。”
金年霄:“我不过是想开个门,你瞎猜什么?”
俞今满:“瞎猜?你也不看看自己,嘴角向下打着,凶神恶煞的多吓人啊。”
金年霄沉默了一会,似是在打量。
俞今满气势瞬间弱了下来:“你……你别这样看我,瘆的慌。”
金年霄骤然一冷笑:“从前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会添油加醋呢。”
这时,奉堂的门打开了,崔红氤整理好心情顺便听了一会,走出来又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来了来了,你俩也真是。”
俞今满问道:“此处可有发现?”
“没有。”崔红氤再次给予阉割的回复,“不过里面供着三世主,我上了炷香这才耽搁了一会。你们呢?”
“原来如此。”俞今满拍着心口回道,“这里被打扫得太干净了,我们也什么都没找到,还差点惊动了一名侍卫,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
崔红氤听完温言道:“下次小心些就是了,慢慢来,这才刚入夜,孟府的戏咱们还没看呢。”
“知道啦。”俞今满这人,只要崔红氤待他好,他便勾起笑唇心底明媚,乖巧道,“想来过了这穿堂屋就有东西看了,我们走吧!”
崔红氤的视线在俞今满身上停顿须臾,又故作无意地瞥了一眼金年霄,见他果真阴沉着脸,一对视,崔红氤朝他一笑,金年霄立即转开了头。
他只好耸了耸肩:“嗯。走吧。”
走过穿堂到了第三进院,正屋是主人的居所,东西厢房是妾室的居所,奇怪的是这里竟然一个人也没有,外加空旷安静,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被放大,他们也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声音。
阴风刮过,俞今满揉搓着手臂:“噫,我鸡皮疙瘩起来了。”
崔红氤便走在了前头。
院子正中有一小池,主人离去月余,池中红鲤依旧生龙活虎,见有人靠近便巴巴地游了过来要讨鱼食。
崔红氤在池边蹲下,从地上摸了颗小石子丢进去,红鲤竟也追着去抢,激得池面荡起层层涟漪。月光映在水面,亦照进了眼眸,如有灵光一现。他喊道:“在这呢!”
俞今满和金年霄快步走上前来。
金年霄并未质疑,只是挑眉:“这池鱼?”
“嗯。”崔红氤尾音上扬,有些激动道,“今满,你有鱼食没有?”
“有!等我一会。”俞今满化出琳琅,在空中扭来扭去片刻,一带锦囊落至手中,伸手递给崔红氤,“喏。”
崔红氤打开锦囊,从里面抓了一大把鱼食集中撒在了池面近处,琳琅所变的鱼食非同小可,这一撒下去,就连水池最远处的红鲤都被引了过来,密密麻麻全挤在了一起。
他放下锦囊腾出手,将法力凝聚在手心朝着鱼群大力击去,池面霎时迸发出强烈红光,犹如漫天红绸。池中物尽数被带至空中,池水落在地上化了雾,红鲤落在地上成了影。
院中景象宛若仙境般,这便是“戏台”。
崔红氤的修为放在整个天界可以说高居众人之上,唯独三世主之下。金年霄和俞今满都被强光闪得睁不开眼,纷纷抬袖掩面。
崔红氤回过头,见金年霄放下袖子脸又黑了一个度,俞今满不知道在想什么表情难得凝重,但只一瞬间,他又立刻恢复了笑颜。
崔红氤有所觉察却没说出口:“看戏吧两位。”
池中的每一条红鲤都对应着一角儿,人数不少。雾气开始消散,人影便也散去了。
天空中一反常态飘起了大雪,落在院中积成了堆。
三人心照不宣退到了角落里,如此方能将院中景象一览无余。
崔红氤将手伸出檐外,雪花从他手心穿了过去,后听身侧的俞今满问道:“其实,我有一事不解。红氤哥是如何得知这戏台藏在池中的?”
“简单。”崔红氤看向他,“先前我一直想着孟雁和猫的关系,看到这池鱼才发现是我想错了。孟府前头那么多活死人,怎么后头就一个也看不到了呢?在血流成河的常昙城怎么就偏偏出现了一池红鲤?”
他转过头望雪,认真推测道:“咱们进城许久见到过的活物无非三种,一是染匠二是乌鸦,三便是红鲤。染匠不多说,可那只落在箩筐上的乌鸦细细想来就不一般了。乌鸦食腐,城中遍地都是尸体,怎么就落在了藏着北佟士兵的箩筐上?”
金年霄听明白了:“你是说孟雁的能力不只是操控猫,而是操控所有动物。”
崔红氤点了点头,“木霞染居的染匠所言,孟雁天生招小动物喜欢,尤其是猫。先前我只注意了后半句却忘了前半句。”
俞今满了然:“如此说来,那城内出现过的所有动物恐怕都有安排了。”
这边话音刚落,右侧就传来了动静。
最先出现的是一名女孩,从偏门鬼鬼祟祟探出了头,年纪不大长得明眸皓齿,生着极讨喜的样貌,当下她怀里正抱着一只黑猫。
正是孟雁。
院中无人,孟雁佝偻着背,像是做贼一般朝着西厢房跑去。
她一出现,时间线立刻清晰明了,这正是一切的开端,孟雁抱着黑猫回孟府的那天,即是孟雁身死的日子。
黑猫安然躺在她怀里,肚皮朝上翻着显得极为放松。
然而就在孟雁离西厢房临门一脚的时候,却被突然出现在他身后的一名少年死死扯住了后领。这名少年摇摇晃晃,站也站不稳,显然是一副醉酒的样子。
崔红氤:“这是孟术。”
孟术和孟雁交谈着,幻象只能眼看,听不到在说些什么。不过瞧孟雁垂着头低声下气的样子猜也能猜个大概。只见孟术凑上前逗弄着她怀中的小猫,小猫被他逗得直伸爪,瞧着有些恼了,猛的一扑,将孟术的手指抓出几道红痕,慢慢渗出血来。
这一爪把孟雁和孟术都吓了一跳,孟雁立即抱着小猫跪在了地上,孟术暴跳而起,抬手就是一巴掌将孟雁扇倒在地。小猫见主人落难弓起背竖起毛,摆出了攻击的架势。
孟术酒劲上头天不怕地不怕,出手要抓要打,可在外头野惯了的猫也不是温顺的种,这猫的第二爪落在了孟术脸上。
孟术气极了,一把抓住小猫高高举起又重重砸下,一下没砸死又砸了第二下。
小猫瞪圆了眼睛断了气,孟雁受了惊吓哭得厉害,孟术抬起袖子擦拭着下巴淌下来的血,看向了地上的孟雁。
俞今满皱眉:“酒真是害人。”
崔红氤却不太认可:“这不是理由。”
孟术嘴巴一开一合正骂着什么话,又朝着地上的孟雁扇了几巴掌,将小姑娘打得头晕目眩。
崔红氤眼尖,瞧见有好些个脑袋从四面八方探了出来,想来这动静不小,却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止。都是人命,什么狗屁嫡庶尊卑。
再看过去时,孟术已经扯着孟雁的头发将人从地上拎了起来,跌跌撞撞朝着偏门走去。
二人一走,院中看热闹的下人们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凑在一起议论纷纷。
西厢房的门也从里面打开来,一名憔悴的妇人正站在门内,吩咐着下人去把小猫的尸体捡起来收走。
此人竟是孟雁的生母,染匠们情同手足的曼儿。
崔红氤有些意外。
其一意外生母的冷漠,其二意外她竟然大着肚子,瞧着月数不小了,俨然要临盆的样子。
曼儿守着下人将西厢房前头收拾干净了,又遣散了那群凑在一块谈论的侍女,这才慢悠悠转过身关上了门。
这第一场戏唱完了,三人神色皆是凝重,崔红氤伸手按了按太阳穴。
怎么就突然多了个孩子呢?
木霞染居的姑娘们苦心搜罗消息,连后来孟家强力压下的当家主母暴毙一事都能打听到,怎么会不知道她们的好姐妹曼儿怀孕一事?
除非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见不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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