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拓的车继续行驶一段。
外拓地点在郊区,产业园在公司后连成片,车行驶一段,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夏小星看着那句好几千万,脑子空白了一瞬。
她一个月工资四千,一年以后工资有绩效,可能能到六千,不吃不喝一年七万多。
赔上一辈子不如别人几个月甚至是几周的成果。
券商男插科打诨,拿杯水到夏小星面前,声音更低沉沙哑了,轻轻说:“喝点温水。”
夏小星还没从巨大的贫富差距震撼中回过神来,只是抬眼看了一下,移开视线:“不用了。”
她下车的时候没拿水,抱着锅和充电器,她挨家挨户推销,问了一圈,除了办过了就是不办。
夏小星脸笑僵了,回去慢吞吞坐下。
券商男又倒了一杯水,慢慢推过来,安慰道“我是个新人的时候也一样,你又是个女的,娇生惯养的,脸皮薄正常。”
夏小星抬头看了一眼,那杯水的水面微微晃动,皮笑肉不笑:“你皮糙肉厚的,怎么只知道在这倒水,屁股上黏了胶水站不起来吗?”
券商男被这句话怼的愣住了,半晌没反应过来,夏小星抱起那个巨大的纸盒站了起来,继续一个人一个人的推销过去。
外拓不知道为何选了个阴天。
楼外,雨水沾湿地面,一阵潮湿闷热的燥意,骤雨如同一片昏黄的叶子,忽然就下大了。
一行西装革履的人来不及撑伞就被雨吞噬,被护在中心的那位身影单薄,长风衣染上深深的水渍。
人群让开一条路,不少人打招呼,恭恭敬敬叫季总。
“季总,您没淋到吧,是我们招待不周了。”有人举着伞,挡在那人身前,恭敬地弯下腰。
夏小星看到他做了一个躲避的动作,脸始终皱眉朝着人少的地方。
夏小星抬起眼,水杯摇摇晃晃,撒了些出来。一片薄薄的浅色风衣一闪而过,刺目的白色后颈,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脖颈上。
男人似乎说了什么,笑得温和,她离得太远,听不清楚。
漂亮的侧脸一晃而散,被人簇拥到大楼深处。
夏小星看着那人,对方的视线好像飘过来一瞬,落在人群中,如果不是不认识,夏小星还以为他是在看自己。
券商男低沉的声音传过来,故作神秘道:“喂,这个人就是z行那个老总。”
“哪个?”曲城问。
“就是那个靠裙带关系的小白脸,听说为人很恶毒。”
“怎么个恶毒法?”
“收集了两年证据,把自己上司送进去了,无期徒刑。”
夏小星擦擦汗,放下装满充电宝和小保温锅的盒子。
曲城办卡间隙抬头看,见风衣男言之凿凿,多嘴问了风衣男一句:“他靠谁的关系的上去的?”
“谁知道,这么年轻,皮相这么好,走捷径呗。”风衣男掩盖不住嘴里的酸意。
夏小星啪一声推倒杯子,水哗啦啦流了对面两人一身。
两个人站起来,猛拍身上的水。
“你干什么啊!”券商男怒吼。
夏小星一脸无辜,眼睛睁得大大的,漂亮到让人不忍心苛责:“哎呀,不好意思,手滑了。”
券商男再脑残终归还是保留了一些脑子,他指着夏小星道:“你他妈骗谁呢,我们骂那个姓季的小白脸,跟你他妈有什么关系,怎么,你也想当他的姘头?”
窗外的雨声忽然变得很大,她听雨声和自己的心跳融为一体,愤怒令血液倒行逆施,有一瞬间她闻到冷檀香。
周围忽然安静下来。
夏小星抬头,面前递过一支手机,来人戴着手套,夏小星却不小心瞥见他手腕边的痕迹,像是陈年旧伤,上面还叠着红色的新伤。
那一定是一只伤痕累累却纤细漂亮的手。
夏小星神游天外,心想,这年头当小白脸也不容易。
小白脸开了口,声音一点都不浮躁,安静温和,像是初春的季雨:“这么漂亮的小姐当我的姘头,倒是我的荣幸。”
夏小星抬起头,看清面前的人后,怔了一下。
真是一双熟悉的眼睛。
怀里的浅色风衣,湿湿的头发,眼睛的颜色像透明的玻璃琥珀,长久凝视时,有种错觉——
仿佛对方很重视自己似的。
“你们在背后议论合作方,被我听到了,我现在很不开心,应该怎么办呢?”
券商男吓得脸色发白,瑟缩在一旁低着头,不敢说话了。
小白脸笑了笑,很客气地问夏小星:“领个锅,怎么付款,加你微信吗?”
“其实……这个锅网上卖29.9包邮。”夏小星看着季宁的眼睛,季宁微微垂下眼,她不小心说了实话,“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夏小星看着季宁的手套。
是他。
昨天给她清洁剂的那位。
“不考虑了”小白脸又靠近了一点,俯下身,这是一个近乎平视的姿势,眼睛黑而深,勾魂夺魄一般。
大脑迟钝了三秒,夏小星的视线落在季宁的眉眼间,却丝毫捉摸不透对方是什么意思,于是夏小星也强撑着不去不流露出什么,只是说:“这个个人养老金扫个码就能办。”
季宁的手伸到她面前,夏小星看到他手里的二维码扫描界面不停闪。
“以后要咨询别的业务,也可以叫我。”季宁说。
夏小星挑了挑眉,她拿起手机,“好。”
对方扫了二维码,她看他的侧脸,鼻子长得很漂亮,眉眼平和,嘴巴的形状像一颗形状漂亮的茭白。
夏小星抬起头,季宁已经收起手机。
她回神,把锅和充电宝放进对方的手里。
“等一下。”季宁招招手,助理在身后俯身听他说话,“去车上把蛋糕拿过来。”
助理拿了一盒包装看起来能闪瞎她钛合金狗眼的蛋糕。
季宁用戴着手套的手递给她,微微笑了笑,带着一种温柔到有些缠绵的亲切意味,夏小星仿佛能感受到蛋糕的甜味,他轻声说:
“工作也不要忘记好好吃饭。”
回去路上,夏小星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她更新了好几遍微信消息,没有人加她。
券商男坐副驾驶,回过头说:“你说那总裁怎么忽然过来办养老金啊?”
夏小星头也不抬:“不知道。”
曲城说:“看她好看呗。”
“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大鱼大肉吃多了,偶尔换点清粥小菜。”
夏小星嗤笑一声:“可省省吧,两位连煮粥剩下的涮锅水都算不上。”
券商男很不屑似的:“你再好看,他一个靠当二椅子上位的,有那个能力吗,怕不是只能……”
夏小星又说:“他就算是个太监,站在那也比你俩受欢迎。”
两个人脸青一阵紫一阵,似乎是没想到这柔弱的姑娘战斗力这么强,这时再仔细打量姑娘的眉眼,才发现一丝女人应有的柔情都看不到,只有冷意,看他们宛若在看两团被污染过的空气。
车上空气静止了一段时间。
券商男不死心的又往后看了一眼,问:“喂,你住哪里啊?”
夏小星说,“山海区。”
“山海区?我工作的地方就在那,在石头海附近。”说道这个地址,他好像格外骄傲起来。
夏小星抬眼:“我宿舍外面就是石头海。”
券商男语调低沉地说:“切,不就是住宿舍吗,说得跟你自己买的一样。我姓李,可以叫我李哥,我应该比你俩都大。下次顺路的话我可以让你搭乘我的便车回家。”
券商男往后靠,半个身子越过车座凑近过来,连曲城都有点看不过去了,问:“你干嘛呢?”
券商男无视曲城,盯着夏小星,操着他的气泡音问:“妹妹,还没问你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你性子够烈啊,别叫夏小星了,叫夏小烈吧。”
我叫你爹。
她皱着眉,不去看对方。
券商男把手机伸过来:“要不要加我?”
夏小星把窗户打开,高速上风很大,水汽冲到她脸上,她撩起刘海,露出光洁的额头。
车窗下雾了,湿漉漉一片水汽。
她又按了一下手机。
券商男似乎还说了什么,她没在听了。
季宁又发了消息:“今天过得怎么样?”
夏小星:“不怎么样。”
季宁:“怎么了?”
夏小星:“有人没加我微信,还有狂犬病追着我乱叫妹妹。”
季宁笑了一下,他点开相册第一张,是刚才迅速拍下的,夏小星抬头看他的样子,眼睛带着点疑惑,清冷而瘦弱,看起来有些疲惫。
助理站在季宁身后,撑着黑伞。
“季总,刚刚那个侮辱夏小姐的男人,已经把情况反馈给他的部门了。”
“嗯。”季宁点头,心里想的确实便宜那男的了,真想他哪只手碰过夏小星,就把他哪只手剁下来。
林颂在身后微妙地看着季宁,季宁盯着那张照片已经反反复复不知道看了多久,他心想是不是有必要给老板约个时间,看看医生。
“妹妹?一般男人叫你妹妹都是不怀好意。”
“那你也是?”
“我不是,你可以相信我,我们家里人都认识,是真的把你当妹妹。”
夏小星看着这段话,笑了笑,虽然他们还没有见过。可是在一个全新而陌生的城市,有一个可以放松聊天分享生活的人,还是让她觉得安心。
她琢磨了一下季宁这个名字,嘴角带上点笑意。
季宁,季总,应该是巧合。
“喂!”油腻的气泡音将她拉回现实,她皱着眉看抬头,券商男一脸用一种忍无可忍的,看蠢货的表情看夏小星,“我让你加我微信你听不到吗?”
他扯过夏小星的手机,看到聊天记录:“还不怀好意,妹妹?你以为你真有那么受欢迎,谁都得对你不怀好意?”
曲城忍不下去了:“行了哥们,你也消停消停。”
券商男还要骂,夏小星一把抢过自己的手机:“你有病就去治,别他妈总在女人身上找存在感。”
券商男还要骂,刺耳的铃声在耳边响起,他接起电话:“什么?什么叫我被辞退了,您不是说要给我升职吗?喂......主管,喂?”
他不可置信,力气被抽空般瘫倒在座位上,嘴里喃喃道:“这不可能。”
之后的一段路程,他总算消停了。
*
车停在银行门口,夏小星和曲城到站,下车。
曲城拿来几张纸巾,递给夏小星:“没被淋到吧。”
“谢谢。”夏小星示意她托特包里有一大摞的面巾纸,另一只手拎着蛋糕,瑶瑶仍然坐在柜台前,高柜玻璃隔开内外。
曲城凑过来,贴的很近,似乎还想说什么。
瑶瑶轻飘的声音传过来:“回来了?”
夏小星没说话。
瑶瑶也不说话了,坐在位置上面色不善地看夏小星。
史姐在旁边打圆场:“你是新人,难免犯错,别放在心上,等办出来还她一个就是了。”
瑶瑶砸了两下鼠标。
夏小星说:“今天就办了一个,可以补上。”
瑶瑶:“不用了,我可消受不起。”
手机振动不停,从夏小星的口袋里传出来,刚外拓回来,她忘了静音。
瑶瑶啧了一声,声音有点冷,质问:“什么动静?”
“我。”夏小星拿过手机,接电话,曲城拎着蛋糕回来,芝士蛋糕,夏小星说,“我点了蛋糕。”
她仅剩的一点钱加上以前省的满减券,花了小一百。
瑶瑶皱起眉,先看了一眼曲城殷勤拿蛋糕的样子,又狠狠瞪夏小星一眼:“咱们这可不兴这一套哈。”
“她还买了小饼干,你要不吃点饼干?”曲城问。
瑶瑶沉默,直到史姐轻轻推了她一把,才说:“饼干放那吧。”
瑶瑶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盯着夏小星手里的蛋糕说:“你怎么不把这个给我?”
夏小星往回缩缩手:“这个不行。”
瑶瑶看着那昂贵的牌子,脸更阴沉了。
蛋糕没动,随着蛋糕送过来的橘红色包装饼干放了很久。
之后好几个周,夏小星吃饭就看到那包橙色饼干,永远放在原处,鲜明地往她身上扎。
夏小星叹了口气,她拿走那包饼干,扔进垃圾桶里,发出当啷一声响声。
瑶瑶那的鼠标像是要坏了一样猛得摔了一下。
夏小星心猛得跳一下,又落回,她想用更大的力气摔上更衣室的门,但看着主管和曲城一片默不作声,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她掐了掐大腿,轻轻关上更衣室的门。
季宁用纸巾擦了擦头发上的水。
他划了划手机,扫码出现的新朋友显示已添加。
他很轻地笑了一下,身后跟着他的助手奇怪地看了一眼:“老板,你干嘛要去办个人养老金,你家不是有很多锅了吗?”
季宁:“……”
季宁没搭理助理。
他在路边遇到一只猫,小小的白色皮毛,看季宁时,居然好奇地探头往外看,季宁看一眼,小猫也看一眼,它看起来很冷,浑身湿漉漉淋着雨,季宁指使助理把黑伞放在了猫的旁边。
助理脱下西装外套,要给季宁挡雨,被季宁拒绝。
刚进建筑公司办公楼,檀粟已经等在那里,这样冷的天,她穿的却很少,贴身的鱼尾裙,手腕上的玉镯子衬得她多几分温婉。
檀粟说:“阿宁,怎么搞的?”
她上前拍了拍季宁身上的雨水。
季宁皱着眉屏住呼吸,他的眼睛是一片漂亮的黑曜石,对着檀粟时,却只有深不见底的冷淡。
檀粟手上拿着一把胶囊伞,伸出手道:“我的伞,你拿着吧。”
季宁摆了摆手:“我车上还有把备用的。”
助手:“老板,我去把您备用那把拿过来?”
季宁瞪了助理一眼:“别动我的伞。”
季宁脱下风衣,本来想扔给助理,被檀粟一把拿过,抱在怀里,季宁没躲过,看着檀粟大片裸露的肌肤,决定一会把风衣扔掉。
“你俩又是换伞又是换衣服,什么情况。”里间有人迎了出来,奉承般打趣。
一群人对檀粟季宁之间的风言风语好奇已久,以为是两情相悦,却没想到触及两人的逆麟。
女人笑了,没头没尾带一阵酸意说道:“情况?你是没见过季总上学那会爱过的女人,为了人家高考都不考了,我这算什么情况。”
季宁嘴角弧度淡了几分,看了檀粟一眼。
檀粟不做声了。
檀粟和季宁都是一路摸爬滚打上来的,不同的是,檀粟家里都是银行的,季宁是真的单打独斗,檀粟自认为两个人是相互扶持着走过来的。
所以她对季宁也恃宠而骄地格外放肆一些。
季宁坐下,低着头看手机消息,他的页面还不知不觉又停留在夏小星的聊天框里。
“怎么了?”檀粟凑过来,看了两眼季宁的手机。
“呦,好可爱的头像,这姑娘刚出社会吧。”
“没看出来你喜欢这种啊,你还不如去学校泡十八岁的学生,人家起码是真纯。”檀粟眨眨眼,划开夏小星的朋友圈,点了两下,嘁了一声,“这种小朋友装得天真,心里不知道要怎么攀高枝,朋友圈都三天可见了,防备心重着呢。”
她说着说着,连那种纯粹的恶意都懒得掩饰。
季宁侧过头看檀粟一眼。
大概是淋了雨,周身是凉意,季宁也跟着看起来有点冷淡,这和檀粟平常看到的那个温和得体的季宁有所不同,檀粟愣了一下,抿紧嘴不再说话。
季宁拿过助理递来的毛巾,散漫地擦了擦头发上的水,檀粟见自己受了冷待,抽身回座,把季宁的手机扔到桌子上,不感兴趣了似的。又去摸手包里的烟,细细点燃,气不过似的,闷闷骂道:“见色忘义。”
周围立即有人劝。
檀粟便更来劲了,他们之间的话题总是离不开那个第三人。
“季总,你现在又有别的心上人了?你别忘了,她到现在还在国外,当年她为了你做到什么地步,你现在凭什么丢下她。”
两个人都知道这番话说得有多假。
季宁闭上双眼,揉了揉眉心。
“季宁,你说话呀,你不会真喜欢上别人了吧。”娇俏的声音,带着点柔媚的打趣。
檀粟的烟还在烧,季宁桌子上的手机振动。
季宁伸手,从檀粟烟盒里摸出一支,点上。
他周围的亮光又暗淡下去,那种温和柔软的气质蔓延而上,他两只手握在一起,微低着头,往窗外看。
一棵树摇曳在窗外,不停晃动。
季宁吐出一口烟,烟雾掩盖下的视线平白带着点厌倦和冷淡,他的声音平静温和,和往常别无二致,说出来的话却毫不留情:“我喜欢谁,跟你没有关系吧。”
他说完这句话,周围人立刻安静了下来,齐刷刷往两人身边看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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