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蝉没在规定时间内前往机场接待客户,是工作中的巨大失误。
若无正当理由,会面临被辞退的风险。
秋蝉无奈,只能把男人殴打自己,Linda反击的事情告诉了经理,经理找到两人谈话,详细询问了此事件的具体细节,并安慰秋蝉这不是她的错,让她回去好好休息,给她放了两天年假。
而Linda因为乐于助人,受到经理的嘉奖,即将面临升职。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但等秋蝉回到公司正式复工后,却发现男同事们开始有意无意地疏远她。
午餐时间不再叫她的名字,洗手间遇到会刻意避开视线,聚在一起闲聊的时候见她靠近会自动压低声音。
种种迹象表明,她已成了在职场中被主动抛弃的那个人。
他们必定认为,男人动手,她也脱不了干系。
男人固然有错,难道她就没有任何不对吗。
如果她没在对方主动添加联系方式时果断拒绝,自然不会有后面这些纠纷,而她也必定在聊天过程中释放了某些暧昧的讯息,才让男人心猿意马,误入爱河。否则他身边有那么多女同事,为什么一个都看不上,偏要舍近求远去追求一个只见过一次面的秋蝉。
肯定还是她自己的问题最大吧。
她一定做了什么,才惹得男人主动。
她的美貌是毒药,细微的打扮就能勾得别人欣喜若狂,她的微笑、长腿与高跟鞋散发着迷人的风情,她浑身都是可被攻击的敏感点。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一个巴掌拍不响,没有哪个生活作风严谨的女人会卷入这类桃色事件,肯定是她私下里不检点。
老板要将她调岗。
秋蝉选择主动离职,收拾好自己的个人物品用垃圾袋装好便默默离开了。
回家的路上,她最后看了一眼地下通道走廊里的广告牌。
“1756万 I=深圳”
这句话,在她刚开始决定成为“深漂”时,被贴在厕所洗漱台墙壁上,每日开工看一眼,以此激励自己,坚定信念。
她没忘记这八年间,每个加完班冲去赶地铁的夜晚,因为这句话,无数次成为她前行的动力,一度是她在这座城市里奔波不息的精神支柱,如今回想起来,依旧感慨良多。
再见了,深圳。
秋蝉最后一次与它合影,坐地铁回到出租房。
晚上收拾行李,Linda打来电话。
“什么时候走?”
秋蝉觉得她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人,忽然鼻腔一酸,泪水夺眶而出。
她把手机放在桌上,开着免提:“下个星期。”
联系了物流公司寄送行李,房租交到月底,押金不退,这是最好的结局。
Linda问道:“还回来吗?”
秋蝉不说话,只是长久地沉默着。
偶尔能听见几声细微的抽噎和电流声。
Linda替她做了一个决定:“东西先放我这儿,下次来的时候找我拿。”
紧急联系搬家公司,Linda和几个女同事们都来帮忙了。
大伙儿合力帮她收拾屋子,搬运、除尘、洒扫,努力恢复到她刚搬进来的样子。
好在行李不多,衣服鞋子,各类生活用品,除此之外就只是书,满满当当塞了有五个大箱子。
秋蝉把书全部寄回家,与同事们吃完最后一餐散伙饭,在一个漫长的午后,轻装简行上了路。
高铁换乘公交,回到熟悉的县城。
下了车,普通话便自觉切换成了乡音。
因为并非节假日,年轻人普遍不多。
秋蝉推着行李箱的身影太过惹眼,一路引来不少路人围观。
走进小区大门时,围坐在一起闲聊的阿姨们还好奇盯着她瞧。
秋蝉轻轻叩响门铃,很快,听到母亲趿着拖鞋赶来开门的声音,自觉往外站了站,喊道:“妈。”
母亲下意识“诶”了一声,惊讶高过欢喜,每一丝皱纹都洋溢着幸福的喜悦。
“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提前打声招呼。”她忙拉着秋蝉往里走,弯腰在鞋柜里找拖鞋,把行李箱拎进房间,“看我,家里菜也不够。”
“随便弄吧,我不挑。”
她是真高兴,急得在房间里来回转圈圈:“那可不行,你爸今天休息,得做点下酒菜,冰箱里菜不够,我要出去买点。”
秋蝉放下手提包,说:“我去买吧。”
母亲想来觉得合理,点头同意了。
临出门,还反复叮嘱她:“你买点烧腊,切半只烤鸭,要瘦一点的,你爸不吃肥肉。”
秋蝉买完东西路过小区中央休息广场时,听见里面有人议论她,便故意绕行一圈,从她们眼前经过,对面人一见她来,吓得花容失色,一哄而散。
秋蝉回到家,看见门口鞋架上的男士皮鞋,猜测父亲肯定提早回来了。
按照惯例,他们没等她回家,已经先动筷了。
母亲招呼她进屋,站起身,把菜迅速调整好位置,烧腊和烤鸭放在父亲面前,剩菜放在自己面前。
秋蝉没在家,剩菜她自己吃。
秋蝉在家,剩菜母女俩一起吃。
然而父亲从来都是不吃剩饭剩菜的。
他要喝酒,必须有专门的下酒菜。
秋蝉拉开椅子坐在母亲身边,满桌子菜一个都没胃口。
几杯酒下肚,父亲打开话匣子。
“年轻人要懂得感恩,老板给了你工作,要全心全意为公司付出。”
“现在到处都在裁员,你又没什么优点,要想竞争得过别人,不努力怎么行。”
“上班拍领导马屁不丢人,嘴巴甜一点,端茶倒水勤快点,没事多打扫一下卫生,该干活就干活,不要偷懒,和同事要搞好关系。”
他爱刷短视频,对那些穿着正装自称专家的博主拍的流量视频深信不疑,没事就爱在家讲些大道理。
秋蝉左耳进右耳出,根本没放在心上。
母亲不高兴:“你爸跟你说话呢,听见没有。”
秋蝉胡乱应付着,心想工作都没了,说这些有什么用。
饭后她主动包揽家务,体恤母亲辛苦,想让她多休息一会儿。
母亲却仗着有人帮忙,她得空,要给丈夫织两双毛绒袜。
“马上要立秋了,不能让你爸冷着。”
秋蝉无话可说。
次日快递终于到家,她把几大箱子搬回房间,正愁怎么处理这些多得几乎无处下脚的书。
房间实在太小,仅有的两个矮柜已经塞满了学生时代的课本和教辅资料,秋蝉只好把衣柜腾出来,旧衣裳扔掉,空的地方用书补齐,忙活了大半天,终于归置好了。
母亲路过,随机抽出两本来瞧,都是英文,看得她火大。
“你有这心思,花在恋爱上多好,再不济,用在工作中,多赚点钱,老看这些乱七八糟的干嘛。”
秋蝉面无表情:“以前上学的时候,你严防死守就怕我谈恋爱,怎么现在毕业了,不谈恋爱也有错了。”
母亲被她盯得脸上火热,小声嚷嚷:“现在情况不同,你毕竟已经三十岁了嘛。”
“三十岁是什么触犯天条的年纪吗?”
“三十岁就该结婚生子,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
“老祖宗是谁,哪个祖宗,看你每年对着牌位拜拜拜,外婆的外婆的名字,你还记得吗?”
母亲涨红了脸,才不想理她:“哎呀,我不管你,我懒得管你。”
她又得去做饭了,还要哼哧哼哧吵父亲下酒的花生米。
女儿心里想的什么,她怎么会在意呢?
秋蝉胸口堵得慌,推开门,忍不住想去外面透透气。
县城可玩性不高,两条步行街,一个万达广场,几乎覆盖了年轻人吃喝玩乐所有娱乐活动。
今日并非周末,也不是传统的节假日,街上往来的行人不多。
秋蝉走进一家连锁咖啡店,要了一杯拿铁,坐在窗前,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
天太热,心情很丧,对待生活完全提不起兴趣。
她托腮望着街道来往路过的行人。
突然,被一家四口牢牢吸引住了目光。
那是一对年轻父母,带着两个孩子正在路边等红绿灯,经典的女大男小组合,不难猜出是姐弟。
弟弟吵着要去旁边的奶茶店,妈妈不让,指挥女儿去买。
女儿排队,等了小会儿。
绿灯亮了,爸爸先行一步,妈妈抱着弟弟紧随其后,只剩下姐姐,被遗忘在了对面。
等下一趟绿灯亮起,才匆匆举着冰淇淋跑过去。
然而,父亲已经走远,妈妈带着弟弟,只有她,始终一个人。
秋蝉感到手臂被刺了一下。
店里空调开得足,有人推门而入,掀起一股热浪。
秋蝉抬眼一瞥,看到一个穿着无袖淡黄色长裙的女子,缓缓走向吧台,取完冷饮,落座,正巧在她斜上方的位置。
两人面对面,秋蝉自然多注意到她几分。
女子没看她,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手机。
秋蝉发觉此人莫名有些眼熟,试探性地唤了一句:
“婷婷?”
女子抬头看来,眼里迷蒙了一瞬,似在脑中回忆,很快绽开笑颜:“秋蝉,什么时候回来的。”
秋蝉移步到她身前,顺势落座,笑道:“我辞职了,前两天刚回来。”
婷婷盯着秋蝉的妆容,看了许久,又摸了摸自己的脸,眼神暗淡下去:“你还是那么漂亮,不像我,老了许多。”
不知从何时开始,两个女孩碰面,总是不自觉地对比身材和相貌。
她摇了摇头:“我倒是觉得,你性子温柔了许多,刚刚见你,我都差点没认出来。”
“有孩子了嘛,”婷婷轻抚隆起的孕肚,周身散发着母性的光辉,温暖而耀眼。
“你怀孕了能喝咖啡?”
“我喝的椰子水,不碍事的。”
秋蝉这才发现,她宽大连衣长裙下的肚子,竟不知何时悄悄鼓胀起来。
“原来是要做妈妈了啊。”秋蝉感慨,“真好,希望能像你一样,健康,平安,又聪明。”
“儿子像妈。”
秋蝉怔愣:“看过了吗?”
婷婷解释说:“还没。”
她笑容满载着对于新生儿的期待,是打心底的欢喜:“其实生男生女都一样啦,没区别的,女孩跟男孩一样带。”
秋蝉总觉得这句话别有深意。
如果女孩果真与男孩同等重要,那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父母自我安慰话术。
甚至给孩子冠上“胜男”“若男”之名。
秋蝉忍不住道:“女孩心思细腻,能体谅母亲,女儿与母亲是天生命运共同体。”
婷婷说:“对啊,女孩带着轻松,压力不那么大,生二胎没负担,要是男孩就没那么容易了,生了男孩的话,我可就不会再要二胎了,负担多重啊,对吧。”
秋蝉说不出什么滋味,担心是她丈夫给了她太多压力,隐晦地问道:“你最近过得还好吗?”
“挺好的,他大姐回来了,在家帮忙做饭,我没事,可以随便出来逛逛。”
“他有几个姐姐吗?”
“四个姐姐。”
秋蝉瞬间哽住,支支吾吾好半天才勉强拼凑出一句完整的话语。
“那……那也挺好的。”
婷婷笑得很开心:“有他姐姐在,我们生活轻松许多,家里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帮衬嘛。”
“可是……”秋蝉思前想后,“如果一直麻烦姐姐们的话,会不会有些不太方便啊。”
“她们愿意的。”
婷婷居然那么自然地说出口了。
那你老公就这么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姐姐们的帮扶吗?
当一个吸姐姐的血的吸血鬼。
秋蝉把这些话咽进肚子里,她只能委婉地、含蓄地、极小声地道出心中所想:“姐姐们很苦,她们真的很不容易。”
身为既得利益者的妻子,婷婷已经天然站在了与丈夫同一阵线的位置。
“不知道,随便吧。虽然大家都在骂扶弟魔,但我挺能理解的,毕竟就这一个弟弟嘛,谁不想帮呢,他姐愿意出力,那我不就更轻松吗。无所谓啦,反正是你情我愿的事情。”
秋蝉惊愕万分,张了张口,却已发不出任何声音。
婷婷的手机响起。
她回了一个电话,随后转头看向秋蝉,说:“我老公来接我了,我先回去了,你慢慢喝,我们改日再约,记得来我家玩啊。”
秋蝉道了声:“好。”
她目送她出门,坐上丈夫的摩托车后座,抱紧他的腰,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她看她走远,感觉自己被这个世界越推越远。
后来,秋蝉再次见到婷婷,她已如愿生了个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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