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奶的温热透过杯壁传递到掌心，稍稍驱散了年华骨子里的寒意。她小口啜饮着，目光却有些失焦地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里。客厅里很安静，只有空调轻微的运行声，以及她自己逐渐平复下来的、略显急促的呼吸。
萧尘坐在她身侧的单人沙发上，没有打扰她，只是沉默地陪伴，目光始终关切地落在她身上，像一道无声的屏障。
良久，年华放下杯子，发出轻微的磕碰声。她转过头，看向萧尘，眼神里虽然还残留着一丝惊悸后的脆弱，但更多的是一种下定决心的清冽。
“萧尘，”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帮我约沈陌。”
萧尘眸光微动，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仿佛在确认她是否真的准备好了。
“我要见他。”年华重复道，语气坚定，“不是以SN投资人的身份，而是以沈陌的身份。七年了，我欠自己一个交代，他也欠我一个解释。无论那解释是什么，我都需要亲耳听到。”
逃避了七年，寻找了七年，痛苦了七年，如今谜底就在眼前，她没有理由退缩。更何况，她现在并非孤身一人。
萧尘看着她眼中重新燃起的火焰，那是一种混杂着伤痛、愤怒和强烈求知欲的复杂光芒。他了解她，知道此刻劝阻毫无意义，甚至可能适得其反。
“好。”他沉声应下，拿出手机，“我来安排。时间，地点，都由你来定。”
“明天下午三点，”年华几乎没有思索，“就在《伊莎》楼下的‘片刻’咖啡馆。”那是她熟悉的地盘，能给她带来一丝安全感。
“可以。”萧尘迅速发了条信息给杰森，让他去联系协调。发完信息，他收起手机，看向年华，语气郑重，“我会在附近。有任何需要，随时叫我。”
他没有说要陪她进去，这是对她的尊重，也是相信她有独自处理这件事的能力。但他必须确保，一旦情况失控，他能第一时间出现在她身边。
年华看懂了他未言明的守护，心头微暖，点了点头：“嗯。”
翌日下午，两点五十分。
“片刻”咖啡馆临窗的雅座，年华点了一杯美式，却没有动。她穿着一声利落的白色西装套裙，妆容精致，神色平静，唯有放在膝上、微微交握的双手，泄露了她内心的紧绷。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她看着窗外车水马龙，思绪却飘回了七年前的校园。那个穿着白衬衫、在辩论赛上侃侃而谈的沈陌；那个在图书馆陪她刷夜、会把外套披在她身上的沈陌；那个在她撒娇索吻时，会红着耳朵却无比温柔的沈陌……那些画面，与苏晴发来的那张不堪照片、那条冰冷的分手短信，反复交织，撕扯着她的神经。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过去已不可追，她今天来，是为了给过去的自己一个终结。
三点整，咖啡馆的门被推开，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年华抬眸望去。
一个身着深灰色定制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七年时光，似乎并未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反而褪去了少年的青涩，沉淀出更加成熟稳重的气质。眉眼依旧清俊，只是那双曾经盛满阳光和温柔的眼眸，此刻深邃得像望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年华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愧疚，有激动，有隐忍，还有一丝……近乎贪婪的注视。
是沈陌。他真的来了。
他径直走向年华的位置，在她对面坐下。侍者上前，他随意点了杯黑咖啡，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年华的脸。
“年年……”他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艰涩，“好久不见。”
年华放在膝上的手无声地收紧，指甲陷入掌心。她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甚至扯出了一个极其公式化的、带着疏离的浅笑：“沈先生，好久不见。或者，我该称呼您为……SN的沈总？”
她的称呼像一根冰刺，精准地扎进了沈陌的心口。他眼底闪过一丝痛色，但很快被掩去。“在你面前，我永远只是沈陌。”他低声说，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认真。
年华不想跟他绕圈子，她直接切入主题，目光锐利地看向他：“沈陌，七年。我找了你七年。现在，告诉我，当年为什么不告而别？那条分手短信，和苏晴发来的照片，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的问题像连珠炮，带着积压了七年的质询和愤怒。
沈陌的呼吸明显一窒，他垂下眼眸，盯着面前还未送上的咖啡桌垫，沉默了足足有十几秒。再抬头时，他眼中充满了复杂的痛苦和挣扎。
“年年，”他的声音低沉而压抑，“当年的事……我很抱歉。那并非我的本意。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苦衷？”年华几乎要冷笑出声，但她忍住了，只是眼神更冷了几分，“什么样的苦衷，需要你用那种方式消失？需要你和苏晴……上演那样一出戏？”一想到那张照片，她依旧觉得心如刀绞。
沈陌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我现在还不能完全告诉你……时机未到。”他看到年华眼中瞬间涌起的失望和怒火，急忙补充道，“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和苏晴，从来都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关系。那张照片……是假的，是设计好的。”
“假的？”年华挑眉，语气带着明显的质疑，“沈陌，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吗？”
“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沈陌的脸上浮现出深深的无奈和痛楚，“我这次回来，SN投资《伊莎》，我力排众议指定……推荐苏晴，都是为了弥补。我想帮你，年年，我想用我的力量，让《伊莎》真正走向世界，实现你当年的梦想。这是我欠你的。”
“欠我？”年华看着他，觉得无比讽刺，“沈陌，你欠我的不是一个商业机会，而是一个坦诚的解释，一个郑重的道歉！你以为用钱和资源就能弥补你当年带来的伤害吗？”
“我知道不能！”沈陌的情绪也有些激动，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但我只能先这样做！年年，再给我一点时间，等我把一些事情彻底处理好，我一定把当年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你！现在，请你……请你至少相信，我对你，对《伊莎》，绝无恶意。”
他的眼神恳切，甚至带着一丝哀求。这与年华记忆中那个永远从容冷静的沈陌截然不同。
年华看着他，心中的怒火与疑虑交织。她不相信他那套“苦衷”和“时机未到”的说辞，但他眼神里的痛苦又不似作假。而且，他否认了与苏晴的关系……
咖啡馆角落，萧尘通过无线耳机听着那边的对话，眼神深邃。杰森刚刚传来最新消息，关于沈陌在英国似乎卷入了一场复杂的家族继承权斗争，其母系家族背景深厚但关系错综复杂。这或许，就是他口中“苦衷”的线索。
就在这时，年华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萧尘发来的简短信息：
「保持冷静，勿下决断。他在英国可能确有隐情，但真相未明前，保护好自己。」
这条信息像一盆冷水，让年华沸腾的情绪稍稍降温。她深吸一口气，重新看向沈陌，眼神恢复了商人的冷静与审慎。
“沈陌，”她的声音平静无波，“过去的解释，我可以等你所谓的‘时机’。但是商业合作，是另一回事。SN的投资，《伊莎》会按合同进行专业评估。苏晴是否适合封面，也需要编辑部根据特刊主题和品牌调性共同决定。我不会因为个人恩怨影响商业判断，同样，也不会因为过去的交情，就放弃原则。”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带着属于年总的强大气场：“今天的会面就到这里吧。谢谢你……愿意出现。”
说完，她不再看他眼中翻涌的情绪，拿起手包，转身，挺直脊背，步伐沉稳地离开了咖啡馆。
沈陌看着她决绝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放在桌下的手紧紧握成了拳。他知道，七年时光造成的鸿沟，不是一次见面、几句解释就能跨越的。但他不会放弃。他低声自语，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年年，再等等我……很快，很快我就能毫无顾忌地站在你面前了。”
窗外，萧尘的车无声地滑到咖啡馆门口，接走了年华。他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依旧坐在窗边、身影落寞的沈陌，眼神冰冷。
真相？苦衷？他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有身边这个刚刚经历了一场情感风暴的女人。无论沈陌有何种理由，他让年华痛苦了七年，是事实。而这一点，在萧尘这里，不可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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