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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

舞蹈室的灯光惨白依旧,巨大的镜墙冰冷地映照着角落里相拥的两人。

秦久诗滚烫的眼泪终于流尽了,只剩下身体深处一阵阵细微的、耗尽了所有力气后的颤抖,像风雨过后枝头残留的余悸。她依旧紧紧抓着周云喧背后的校服布料,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那是唯一能让她不沉溺于悲伤漩涡的浮木。

周云喧维持着拥抱的姿势,宽厚的手掌依旧带着沉稳的节奏,一下下轻抚着她单薄的脊背。那无声的安抚像温暖的溪流,缓慢地冲刷着她紧绷的神经。他清晰地感觉到怀里身体的颤抖在逐渐平息,急促的呼吸慢慢变得绵长而沉重。

许久,秦久诗才极其轻微地动了动。

她慢慢抬起头,额前的碎发被泪水黏在光洁的额角,眼睛微微红肿,长长的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一起,鼻尖也红红的。她小心翼翼地避开周云喧沉静的目光,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一种近乎卑微的请求,轻得像羽毛:

“周云喧……我……我的眼睛……是不是很红?脸……是不是很难看?”

她一边问,一边下意识地用冰凉的手指去碰触自己发烫的眼睑和脸颊,仿佛想确认那狼狈的痕迹是否明显。

周云喧的目光落在她红肿的眼眸和苍白的小脸上。

那脆弱狼狈的模样,像被风雨摧残后的花瓣,却奇异地在他心底激起更深的怜惜。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极其自然地抬起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像拂去珍贵瓷器上的灰尘般,替她拭去眼角残留的一点泪痕。他的指尖微凉,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和力量。

“还好。”他低声说,声音是惯常的平稳,却比平时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度,“看不出来。” 简单的四个字,带着一种笃定的安抚,奇异地驱散了她心头的慌乱。

秦久诗吸了吸鼻子,努力地、深深地吸了几口气,试图平复胸腔里翻涌的余波。她松开紧抓着他衣服的手,有些局促地整理着自己凌乱的校服衣襟和头发。周云喧默默地退开一步,给她留出整理的空间,目光却始终沉静地落在她身上,像一个无声的守护者。

等她终于收拾好自己,除了眼睛还残留着一点微红,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外,表面上看,似乎又变回了那个温和安静的秦久诗。只是那眼底深处,多了一丝劫后余生般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走吧。”周云喧看着她,极其自然地伸出手,却不是要牵她,而是替她拿起了放在角落的、那个装着舞蹈服和水杯的帆布包。

秦久诗微微一怔,随即轻轻点头:“嗯。”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出空旷冰冷的舞蹈室。走廊里昏暗的光线包裹着他们,脚步声在寂静中回响。周云喧走在前面半步,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前方大部分的光源,却也为身后的秦久诗隔开了一片安全的阴影。

推开教室后门的那一刹那,原本有些喧闹的教室瞬间安静下来。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射过来,带着复杂的情绪——关切、愧疚、探寻、还有一丝如释重负。

讲台上,老钱正准备板书的手顿在半空。他转过身,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门口并肩站着的两人。他的视线在秦久诗微微低垂的头、依旧泛红的眼角上停留了一瞬,又在周云喧沉静却带着一种无声守护姿态的脸上掠过。老钱那张惯常带着点促狭笑意的脸上,此刻没有任何调侃,只有一种深沉的、了然于胸的复杂情绪。他仿佛透过两人之间那微妙的氛围和秦久诗强装的平静,看到了舞蹈室里刚刚发生的一切——那崩溃的哭泣,那无声的拥抱,那深埋的伤痛被撕开又被笨拙缝合的过程。

一丝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心疼、欣慰甚至……某种“果然如此”的隐秘嗑糖冲动,在老钱心底飞快地掠过。他赶紧清了清嗓子,将那点不合时宜的念头压下去,脸上重新挂起班主任的严肃表情,声音却比平时温和了许多:

“回来了?正好。”老钱放下粉笔,目光落在秦久诗身上,带着一种长辈般的关切,“秦久诗,周云喧,刚才班里发生了一些事情,需要跟你们说明一下。”

在周云喧无声的陪伴下,秦久诗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她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指尖却在课桌下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

老钱言简意赅,语气沉稳地将刚才教室里发生的一切——三个女生如何挺身而出揭露真相,全班同学如何愤怒声援,以及他最终做出的、要求刘艺文转学的决定——清晰地陈述了一遍。他的话语里没有任何煽情,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公正和力量。

“事情的真相已经水落石出。刘艺文同学的行为性质极其恶劣,必须承担后果。”老钱最后看向秦久诗,眼神带着安抚,“秦久诗同学,你受委屈了。班级,还有学校,会给你一个交代。”

老钱的话音刚落,教室里的安静就被打破了。

姜溪言第一个冲了过来,一把抱住秦久诗,声音带着哭腔和后怕:“诗诗!这么久没回来,你吓死我了!” 她的拥抱温暖而用力,带着毫不掩饰的愧疚和心疼。

紧接着,其他同学也纷纷围了过来。

“秦久诗,对不起啊,之前……我还真以为……”

“我们不该听风就是雨的!”

“刘艺文太坏了!我们都错怪你了!”

“你没事吧?别难过,我们都支持你!”

“对!以后谁再敢欺负你,我们第一个不答应!”

七嘴八舌的道歉和关心像温暖的潮水,瞬间将秦久诗包围。那些曾经带着猜疑的目光,此刻都充满了真诚的歉意和热切的维护。她看着一张张熟悉的脸庞上流露出的关切,听着那些发自肺腑的道歉和鼓励,心口那块被冰封了许久的角落,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暖流狠狠撞击着,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一股酸涩再次涌上鼻尖,但这一次,不再是委屈和绝望,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被理解和接纳的触动。她用力眨了眨眼,将那股湿意压了回去。

然后,她抬起头,脸上努力绽放出她最熟悉、也最擅长的温柔笑容。那笑容依旧有些苍白,眼底还带着疲惫的红痕,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真实,更加柔软,像经历风雨后终于透出云层的阳光。

“我没事。”她的声音依旧很轻,却带着一种清晰的安抚力量,目光温和地扫过围拢的同学们,“谢谢大家。真的……谢谢你们。” 她甚至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抱着她哭的姜溪言的背,反过来安慰她,“别哭了,溪言,都过去了。”

她用自己的温柔,化解了同学们的愧疚,也安抚着大家激动的情绪。这份在逆境中依旧保持的善意和包容,让周围同学的眼神更加钦佩和温暖。

就在这时,林疏雨也走了过来。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急切地围拢,只是站在人群稍外围的地方,等最初的喧闹稍歇,才温声开口:“久诗,没事就好。” 他的声音依旧温和悦耳,带着班长的关怀,镜片后的目光落在秦久诗脸上,带着真诚的关切,却也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些许复杂的情感。

他的视线,极其自然地、短暂地掠过站在秦久诗身旁半步之遥的周云喧。周云喧依旧沉默,像一道安静的影子,目光沉静地落在秦久诗身上,对周围的喧闹似乎置若罔闻,却又以一种无形的存在感牢牢地守护在她身边。林疏雨清晰地捕捉到了两人之间那种无需言语的、微妙的氛围——一种超越了同桌情谊的、沉静的默契和守护。

林疏雨的眼底深处,一丝极其细微的了然和淡淡的失落飞快地掠过,如同蜻蜓点水,转瞬即逝。

他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对着秦久诗,也对着周云喧,极其克制地、温和地点了点头:“好好休息。” 随即,便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拿起书本,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他选择了体面的退场,将那片温暖的中心,留给了真正需要和被需要的人。

风波平息,真相大白。

刘艺文如同被清除的污渍,从高二四班的集体中彻底消失。笼罩在班级上空的阴霾被阳光驱散。

秦久诗的生活,仿佛被按下了某种奇妙的转换键。那些曾经若有若无的疏离感,虽然依旧存在,但却正在被同学们真诚的善意和热情一点点融化。

课间,她的座位旁不再冷清。总有同学拿着题目过来请教,她依旧耐心细致地讲解,脸上带着温软的笑意。不同的是,讲完后,桌上会多出一颗包装可爱的糖果,或者一杯温热的豆浆。

“久诗,尝尝这个!我妈做的!”

“这道题讲得太清楚了!谢啦!请你喝奶茶!”

值日时,总有人“恰好”路过,顺手帮她提走沉重的垃圾袋,或者抢过她手里的拖把。

“我来我来!你歇会儿!”

“这点小事,放着我来!”

她不再是那个缩在壳里、独自舔舐伤口的孤岛。她开始被一种温暖而坚实的、名为“一家人”的暖流包裹着,托举着。

那些细微的关心,那些真诚的笑容,那些不带目的的维护,像无数颗细小的星辰,汇聚成一片温柔的星河,照亮了她曾经有些灰暗的角落。

爱意,如同春日里悄然复苏的藤蔓,开始在她生活的缝隙里无声蔓延、缠绕。虽然内心深处那层因过往而生的疏离感尚未完全褪去,但坚冰已裂,暖流涌入。

周云喧依旧是她沉默的同桌。

他很少加入那些热闹的交谈,大部分时间依旧安静地看书、做题。但他会在她讲题讲得口干舌燥时,默不作声地将自己保温杯里温热的清水倒进她的杯盖。会在她不小心碰掉橡皮时,先她一步弯腰捡起,轻轻放回她手边。会在她望着窗外光秃的枝桠微微出神时,不动声色地将自己刚解完的、思路清晰的物理题草稿纸推到她桌角。

他的守护,沉默得像空气,却无处不在。

秦久诗坐在靠窗的位置,午后的阳光暖融融地晒着她的侧脸。她手里捏着一颗同学塞给她的、粉紫色包装的荔枝糖,目光落在窗外灰蓝色的天空上。教室里是同学们低低的讨论声和翻书声,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平和而温暖的喧嚣。

她剥开糖纸,将那颗晶莹的粉色糖果放入口中。清甜的荔枝香气瞬间在舌尖弥漫开来,带着阳光晒过的暖意。

原来,被爱包围的感觉,是这样的温暖和踏实。

像冬日的暖阳,无声无息,却足以融化最深沉的寒冰。她微微侧过头,眼角的余光掠过身旁那个沉静的侧影。他正低头看着书,额前细碎的黑发垂落,遮住了部分眉眼,冷硬的下颌线在阳光下似乎也柔和了几分。

秦久诗的嘴角,自然而然地弯起一个清浅而真实的弧度。窗外的天空依旧灰蓝,枝桠依旧光秃,但心底某个角落,仿佛有嫩芽,正在这片温暖的包围中,悄然萌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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