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梦远书城!手机版

您的位置 : 梦远书城 > 古典架空 > 饮血刀续 > 第2章 楔子(二):茂雪葬连枝

第2章 楔子(二):茂雪葬连枝

襁褓中的男婴只有十个月大,离娘过世也不过只有五个月光景,而今父亲又亡,一年不到,她竟已怙恃双失、家徒四壁。

先是母亲产子后身子大损,花光了家中所有积蓄也不过吊了几个月的寿命,而后便是父亲进城途中遭人所害,可父亲明知仇家是谁,却一不报官、二不声张,害的病又是古怪离奇——他胸口上竟凭空现出两个青紫掌印,久而不愈,最后亏损而亡。

想着从前发生的事,宋荻双目发直,她低头看向襁褓中比寻常娃娃瘦小许多的幼弟,轻声问道:“阿弟,咱们还能活几日呢?”

弟弟出生时,明明也同寻常孩子一般,胖乎乎、软绵绵的,可不过十月,便成了这幅样子,就连哭声也不响亮。宋荻心中明白,凭她自己一人,绝对养不活两张嘴,可要送人……又该把阿弟送往何处?

她心乱如麻,在里屋地上守着父亲的尸首坐了整整一夜,愈近天明,她心中就愈是害怕。

然而,夜总有过去的时候。

听得第一声鸡鸣之时,宋荻的身子抖了一抖,却还是快速站起身来。她将弟弟安置在一旁,而后便边哭喊边冲出门去,往最近的一户人家跑去。

乡邻越聚越多,一传十十传百,宋屠户家出事的消息便在清晨传遍了红梅村。赶来帮衬的都是村里年轻力壮的农户,几个婆子也来劝慰宋荻,其中有个说着说着便叹气道:“昨晚上是怎么了,杀猪的老宋家出了事,卖酒的陆掌柜家也出了事,今年真是不太平!”

宋荻浑身一僵,看向这婆子道:“婶娘,陆叔家出甚么事儿了?”

“嗐,宋丫头还不知道呢!”几人七嘴八舌接话道,“也是,你们一家住村头,一家住村尾,听说的是慢些。”

说媒的王婆子也来了,一边看着宋荻一边拍胸脯道:“吓人呐!昨晚上你陆叔不还来看了你爹,没想到回去后屋子都给烧着了,幸好昨晚上下着雪,火不大……”

宋荻冷面如霜,说出了准备许久的话:“陆叔昨晚回去的早,可怎么会出这种事?陆叔他人呢?”

几个婆子面面相觑,都不说话,还是王婆抱住宋荻小声道:“火是不大,人却烧没了,多半是屋里的火炉子打翻了,真是造孽,唉……陆掌柜跟你爹交情好,没想到就在同一晚搭伙去了,可怜呐……”

宋荻打断低头哭泣的王婆,声音发颤道:“梅儿妹妹呢?也在屋里吗?”

“不在、不在!”一旁有个汉子插嘴道,“外头雪大,今早上还没找多久,这不就听说你爹也出事了吗?我们几个赶来帮衬了,还留了一半的人手在村里寻人,我看那哑姑是有福的,不怕寻不着!”

乡邻们在一旁说着甚么,宋荻却一字也听不进去,听闻陆贵的死讯后,她心中骇然大震,心口突突跳个不停,只有个声音在脑中回响:来不及了,来不及了!爹爹说过在他死后要带上那东西去洛阳秋水阁,可陆叔昨夜又要我往南去……如今他二人都已命丧黄泉,我是留是走,若走又该去往何处?

宋家如今一贫如洗,本就没有治丧的本钱,宋荻便将父亲临终之言说了一遍,又求了几位叔伯乡亲为父亲草草起了坟茔。她家中连棺材钱都出不起,自然也没有停灵守孝之说,当日夜里便入了葬,乡亲们也未说甚么。

到了夜里,又有人问起了陆家那个哑姑的行踪,却道是寻了一日未见人影。宋荻这时也猜到了缘由,倒是不再担惊受怕,只敷衍了几句便早早送了客。她本想等陆贵下葬后拜别一番再离开此地,却又怕夜长梦多,尤其是……幼弟的去处实在难办。

她思虑了整整一天,还是不愿将弟弟托付给王婆,这婆子虽不算坏,却也是个见钱眼开的,今日丧事未过,她竟给宋荻递了眼色,话里话外都是要帮她寻个婆家,宋荻只怕将弟弟交予她要吃大亏。

无奈之下,她只得想到了另一去处,便是几里地外的一座孤山野寺,名唤寒岩寺。从前母亲在时,她曾随母亲去寒岩寺内进过香,一是认得路,二则是寺中的师父为人和善,既是出家人,想也不会见死不救。

宋荻打定了主意,也不敢再做耽搁,她给幼弟裹了好几件衣裳,又将许久前绣好的一个香囊拿出,香囊的一侧绣着一个歪歪扭扭的“萍”字。娘亲生前曾是临近几个村中有名的绣娘,不仅刺绣功夫了得,制香的功夫更是不俗,做出的香囊远近闻名,可惜还未等自己学成全部手艺,娘亲便已撒手人寰。

宋荻将它塞进了襁褓之中,口中絮絮念道:“阿弟,姐姐一去不知是死是活,你长大后莫来寻亲,你好好的、好好在庙里当个和尚,外头太苦了,你入了佛门,做个吃斋念佛的小和尚,好歹能有口饭吃。”

她两眼通红,轻轻将头靠在幼弟瘦小的身躯上,婴孩体热,也熨得她面上一烫,一瞬间只觉二人血肉都融在了一块儿。

偏她在世上最后一个血亲,也不能护其周全,宋荻伤情之处,不住哽咽道:“爹娘走得早,只剩了阿姐来给你取名,我……我取个‘萍’字给你,萍弟、萍弟……身如浮萍,漂到哪处便在哪处过活。”

天色已暗,宋荻不敢再多说话,她将家中能用的物件都拿上了,还将陆贵给的碎银都塞进了香囊之中,收拾妥当后,她抱着幼弟正要出门,临走前却又顿住了脚步,匆匆赶回爹娘所住的主屋,将床板下裹得严严实实的一个小盒拿出。她将外头包裹的东西统统扔下不管,只取出内里一枚小小的银锭,匆忙塞进了怀中。

“爹爹既说此物要紧,还是贴身携带为好。”如此想罢,宋荻便抱着弟弟出了家门。

寒岩寺距红梅村不过五六里路,算不得远,前头的路都还好走,就是往山上的最后一段路着实累人。宋荻身上披了一件老父亲从前穿过的破烂革子,多少能遮挡些寒意,老天爷或也怜她,几日几夜接连不休的大雪竟在今夜停了。宋荻趁着天公开眼,忙怀抱幼弟往山中赶路,约摸着赶了一个时辰总算来到了寒岩寺外。

彼时她已冻得四肢发麻,几乎是吊着最后一口气走至寺前,她小心翼翼地将幼弟放在地上,又砰砰拍响了寺门。

然而隔了许久也无人响应,宋荻心中有些慌乱,向来安静的弟弟也发出了几声啼哭。

“萍弟莫哭,不会有事儿的。”说出的话却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半晌后,才听到寺内有人扬声问道:“大冷天的,谁在外头?”

宋荻听到声响,连忙寻了个暗处躲避,她屏气凝神,一动也不敢动,正瞧见寺门开了条缝,心内正是激荡,却突觉身后袭过一阵冷风,她不由自主地回首瞥了一眼,见不远处几棵松树上正簌簌落下雪来。

她松了口气,只当是有山林走兽,心中暗想道:这样冷的天,这些畜生活得倒比人好。

待回过身去,却见寺门已半开,一个小和尚正站在门前张望,然而门前雪地上一片空荡,这小和尚的怀中也是空无一物。

宋荻心中一凛,双手不由自主发起抖来,她劝慰自己道:“不会的,萍弟定是已被抱进庙中……”

可是那小和尚脸上的犹疑之色不假,宋荻眼见他走出门来朝四周张望,待寻不见人影后又挠了挠脑袋,嘴上嘟嘟囔囔地往寺内走去。

她心神俱震,还不待反应,两腿已是先一步往寺门冲去,她颤抖着声音喊道:“小师父、小师父请留步!”

小和尚转过身来,待瞧见宋荻后满脸惊色,连忙合十双手道:“阿弥陀佛,先前可是女施主在叫门?”

“小师父……刚才门前、门前有个小娃娃,可是叫你抱了去?”她气喘吁吁,说话时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这小和尚。

小和尚瞪大了双眼,连连摇头:“我只瞧见女施主一人,并未看见甚么娃娃。”

宋荻呼吸一滞,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

她环顾四周,发了疯一般扬声唤道:“阿弟、阿弟——”

可那襁褓中的小娃娃又怎会回应她?

宋荻四肢冻得厉害,尤其双足已开始隐隐发痛,可这痛意却不及她心中万一。

怎么可能呢?不过转瞬之间,阿弟怎么能消失不见?她紧咬牙关,手脚并用地在这方寸之地找了一遍又一遍,眼中的热泪滴落在雪地上,融成一个个小坑。

忽然之间,她的动作顿住了,一动不动地盯着身前雪地。那小和尚也是被她吓着了,凑上去颤巍巍问道:“女施主,你、你……”

宋荻低头看着白茫茫大地,说出的话语也好似凝作了冰:“没有足印……”

小和尚也跟着一抖,他朝四周望去,果见庙前除了自己的足迹外,只有一串凌乱的脚印,脚印互有重叠,一看便知是这女施主留下的。

今夜风雪早停,几个时辰都没有落雪,若真有人来此劫走了庙前的婴孩,又怎么可能不留下脚印呢?莫非那人会腾空飞行?

“我阿弟是怎么没的……”

深夜出了这等怪事,小和尚也被吓得不轻,口中不住地念着阿弥陀佛,但恍惚间又听见这女施主口中喃喃说个不停,他正要追问,便见其身子一晃,竟是直直扑倒在地。

意识回笼之际,宋荻只觉双足又痛又痒,她忍不住弓起身子去抓,却听耳畔有人唤道:“别碰——”

她恍惚间睁开双眼,看着身前有一和蔼老妇,正坐在床头看着自己,她柔声道:“是给冻伤了,可不能乱动,越挠越痒哩!”

宋荻慌忙坐直身子,先是摸了摸怀中银锭,见此物尚在,才急忙捉着老妇双手问道:“婆婆可见过我家阿弟,他……他只有十个月大,尚在襁褓之中……”

“姑娘莫急,先前智秀小师父已来说了,这时智云大师和林少侠都已出门查探,不时便要回来的。”

“智云大师、林少侠……这是甚么人?”宋荻不知她口中的二人是甚么身份,但听其语气敬重,也似捉住救命稻草般,急道,“若弟有失,我也不堪独活,还求婆婆救我!”

这老妇人语气柔和,劝道:“姑娘来此想必是要为你弟弟找个去处,怎么反而不知道这寒岩寺中都有何人呢?智云师父是寺中武僧,另一位林大侠是其好友,与他交情匪浅,都是江湖中有名望的人物。”

“江湖?”宋荻哑然,眼中闪过一丝惊疑,“山中寺庙,怎也与江湖相干?”

“姑娘说笑了,如今世道,哪里不是江湖呢?”

宋荻抿着唇看向老妇,又问:“老婆婆也是会武之人么?不然怎会在此寺庙之中。”

这老妇噙笑不语,又朝门边微微侧首,扬声道:“这姑娘已醒喽——”

门外传来一位男子的回话声:“阿弥陀佛,贫僧这便叨扰了。”

门扣三声响,又听吱嘎一声,叫人从屋外推入。宋荻缩着身子,仰头细观来人,见他一袭僧袍,三旬年岁,身材高大、面容粗犷,神态却平静安详,一进门便合掌行礼道:“人命关天,可否请女施主详明此事。”

宋荻不敢耽搁,将前因后果叙述一遍,那和尚闻言却是皱起了眉:“不过转头功夫,竟能从此地消失?”

宋荻恐他不信自己所言,又比手发誓道:“事关胞弟性命,小女子所言怎敢有假?我若有半句假话,管叫天打五雷轰!”

和尚摇头道:“非是不信施主所言,只是……”

他话未说完,又听得屋外传来一阵凌空踏步之声,转而便有人接道:“踏雪无痕,此等轻功盖世之辈,无不在武林中享赫赫威名,又怎会来此偷一个婴孩?”

宋荻心下一惊,她分明不想与“武林”扯上干系,偏偏今夜所见之人,俱是江湖人士。宋荻黯然之时,已见门外之人踱步而入,此人裹挟着冷风,发梢衣领处尚染着片片雪花,眉目如剑,开口便道:“也巧得很,几位以轻功见长的老前辈我都认得,他们也绝不会出现在此,令弟失踪一事,实在蹊跷啊。”

智云道:“林寨主出寺庙查看,可有线索?”

这男子拍了拍衣上碎雪,笑道:“君岂不闻,燕山雪花大如席?北地多寒,适才屋外又起风雪,一阵吹过,连这位姑娘的脚印也隐约不见,我又能找得甚么线索?”

“若连林寨主都没有办法……”

“得了得了,你这恭维话不说也罢!”林烈抱拳在胸,嗤笑过罢,反朝着宋荻安慰道,“总归外头这天也活不了人,若是令弟叫人拐走反倒还好上一些,至少性命暂且无忧。”

老妇人听言埋怨道:“林寨主一副好皮囊,偏偏配了张烂嘴。”

她环过宋荻肩膀,好声劝慰道:“姑娘莫急,总能寻得到人的。”

老妇人说了半晌,却不得半句回话,宋荻只是低垂着头,身子绷得死紧,良久过后,才突然开口道:“我如今父母双亡,连唯一的血亲也没了下落,我、我还不如一死了之……”

见她垂泪不止,老妇又轻柔地揩去她面上泪珠,好声道:“姑娘叫甚么名字,若不嫌弃这庙中简陋,不如就留在这地方与我老婆子做个伴。”

宋荻便将自己身世草草说了一番,真假各半,见屋内几人俱不追问,她便又眨着泪眼问道:“不知老婆婆怎么称呼,这二位大侠又是何人?”

老妇抚着宋荻后背,指着这二人轻快道:“先前便同你说过了,这位是寺中武僧智云师父,他从前也是习武的,来此庙中苦修已有五载了,那位俊朗少侠更是了不得,年纪轻轻便已是清风寨的寨主,在江湖中名声正旺呢。”

林烈笑道:“丰婆子只会给我戴高帽,自己的名头怎么只字不提?”

“诶——半朽枯木,不值一提。”

“丰庆会的大当家,纵然落败于亲子之手,负伤在此,到底也算风云人物,亮出名号也不丢人。”

林烈笑意不减,只是言语之中对这丰婆子毫无敬意,这老妇听罢竟也不怒,只摇头叹道:“都是因果报应罢了,我自个儿半截身子都已入土,由得你们说去,倒是林寨主今日笑我,莫忘了自己情债颇多,老来可不要落得我这副下场。”

林烈拍了拍自己腰间宝剑,笑道:“若凭流水剑尚且败于他人之手,是我技不如人,死而无憾也。”

丰婆子浅笑不应,又转来看向宋荻,宋荻这才发觉这老婆子右眼布满白翳,显然是半个瞎子,心惊之际,就听其喟叹道:“要夺人性命,何消用兵器?这世上有的是法子叫你受剜心之痛。”

宋荻手指轻动,低下头去,不敢再与其对视。

倒是丰婆子转而笑言:“姑娘便留在此地,与我老婆子做个伴儿,我这辈子只有个不孝顺的儿子,还不曾养过闺女呢。”

宋荻抬起脸来,瘦黄的小脸上泪渍未干,她先是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旁的老妇,又将视线缓缓移至智云和尚粗犷的面孔上,最后才看向林烈,轻声应道:“能得此收留,宋荻愿牛马以报。”

丰婆子听言很是高兴:“小庙中少有空房,仅剩的一间也叫林寨主占了去,便委屈姑娘先同老婆子我挤上几日,待林寨主走后,我再为姑娘收拾房屋。”

宋荻尚未应答,林烈便已开言制止道:“不必如此,既然我与智云师父已比试过几场,也分不出胜负,再留此地无甚乐趣,我明日便回遥城去,年关将近,也是该回趟清风寨,顺道还能途径洛阳,见见几位老友。”

宋荻浑身一颤,咬着下唇从喉中挤出两个字来:“……洛阳?”

丰婆子听着了,便凑近问道:“怎的,莫不是在洛阳还有亲戚?”

宋荻猛然抬起头,她将被褥一掀,忽从床上起身,不顾一旁丰婆子的阻拦,正要跪在林烈身前,却叫那人用剑鞘一拦,硬生生止住了动作。

林烈道:“姑娘虽为女子,膝下亦有黄金啊,上可跪天、下可跪地,何必要向我这外人行此大礼?”

他施力一托,又借剑鞘将宋荻扶了起来:“有话不妨直说。”

宋荻一愣:“虽知此话冒犯,宋荻却不得不言。”

她神情悲凄,声音哽咽,眼睛却一动不动盯着林烈:“我已知仇家是谁,可我孤身一人,实难千里寻亲,还求林少侠能将我一同带往洛阳,宋荻愿一路侍奉恩公,绝无怨言。”

林烈挑眉问道:“世上竟有这等巧合事儿?我一说要去洛阳,你这位仇家便凭空冒了出来,还正巧也在洛阳?”

宋荻颔首:“我父在时,这人便曾三番五次上门打砸闹事,昨夜里我父病故,我在赶来帮衬的人堆中也瞧见了他的身影,定是他一路跟随,见我将阿弟丢在庙前,这才趁机抱走了阿弟。”

林烈又问:“你这位仇家也有踏雪无痕的本事?”

“此人正是江湖中人,小女子不敌,这才稽首望求林少侠相助。”

林烈心奇,明知她话中漏洞百出,却还是笑问道:“那他可有甚么名号?是何门派,师从何人,使得又是甚么招数?”

宋荻轻声道:“我不知他的名号,只知道他是洛阳人士,主家便是洛阳秋水阁,至于招数……我曾听爹爹说过,此人掌法甚奇,还有一绝学可借物相击,若受此掌,则经脉断绝、血淤难通,只得耗尽气血而亡。”

此言一出,皆惹得屋中几人面色一变,丰婆子最先开口:“姑娘,话不能乱说,需知祸从口出啊。”

林烈亦是神情凝重:“秋水阁?秋水阁可是名门正派,以精绝兵器闻名,门中从来不精掌法,何至于牵扯进此事之中?”

宋荻见他不信,第一次露出些惊惶神色,上前两步哀求道:“我不敢断言此人身份,只知他与洛阳那边有些来往,我若要寻幼弟,只能望洛阳那遭走,可我一人……实在难行,若是林少侠不弃,小女子愿卖与少侠为奴为婢,甚么都做得,只求少侠能带我去往洛阳……”

林烈却似被这番话吓着一般,接连摇头道:“我又不是体弱难行,要甚么奴婢来伺候?”

智云闻言也道:“姑娘不必这般求他,林寨主情债颇多,不愿再沾惹尘俗。你若要求他去洛阳,也不必讲这些话。”

他言罢又转看林烈:“阿弥陀佛,既是顺路,不妨便送这位姑娘一程,也算是行善积福。”

“你这和尚,又将我卖做人情。”林烈叹了口气,“先说好,我可只有一匹马,还娇贵得很,它若不愿驼你,你便是跪下求我也不得行。”

宋荻连连颔首:“一切都由林少侠做主。”

丰婆子见阻拦无果,也只得冷着脸道:“走罢走罢,回来也难。”

隔日午后,见风雪渐停,林烈才将红云牵出,先解了马鞍马辔叫它在雪地里痛痛快快跑了一遭,待这枣红马儿甩着碎雪回来后,他才冲着宋荻道:“红云这会儿高兴了,你再去骑它,它才不会闹你。”

宋荻双目通红,感激之极,连话语都说得断断续续:“多谢、多谢……”

二人走时,只有智云和尚前来送行,见宋荻已上了马,他才合掌念道:“宋姑娘放宽心,我在此地也会多多留意令弟的下落,若是姑娘寻弟未果,不妨回我庙中,大家一起也好商量对策。”

宋荻眼眸轻动,低声道:“多谢大师。”

话毕,林烈才飞身上马,虚虚坐在宋荻身后,长喝一声,驾马而去。

也幸好宋荻年幼体轻,红云又是千里宝马,这般沿路疾行倒也还算轻快,待二人出了平阳县,沿官道而行时,林烈才放缓了速度。

宋荻身上依旧裹着父亲生前留下的破革子,整个人蜷作一团,只虚虚俯趴在马背上,一路无言。林烈虽答应了护送此女去往洛阳,但心内依旧对其充满了怀疑,见她沉默不语,便有心试探道:“宋姑娘胆子也大,明知我是风流之人,竟也放心与我同行,若我在半道上欺辱与你,天寒地冻的,你可连寻死都无门。”

宋荻动了动身子,回首道:“我容貌平平,恐林寨主瞧我不上,再说,林寨主也并非薄情之人……”

林烈心觉好笑,便“吁”了一声勒马而停,自己翻身而下拍了拍衣帽风雪,又抬眼看向宋荻道:“怪事,你才见我一面,反倒为我说起好话了?”

宋荻沉默片刻,解释道:“情爱之事本就你情我愿,若有言在先,别时便不该留恋,林寨主何错之有?”

林烈挑了挑眉:“你是看我愿意护送你去洛阳,这才为我说好话?”

“我并未说好话。”宋荻却摇头,“林寨主无错,那些姑娘也没有过错。”

在林烈追问之前,宋荻便已答道:“眼界不同,心性便大有不同,林少侠走南闯北,遍赏百花,自然不愿困于一处。而那些女子,若非江湖中人,多半久在深闺,心里眼里自然只有林寨主一人,又忍能怪她们用情太深呢?”

林烈本打算为难她,不想此话反倒叫自己一愣,他暗道:此番来平阳本是为躲情债,不想先在客栈中得老叟慧语,现下又听得此言,倒真叫我明了许多,看来就是为了这番解惑之言,我也得好生送她去往洛阳了。

林烈倒也虚心,抱拳道:“姑娘眼界远高于我。”

宋荻连忙摇头:“不敢、不敢。”

她这番动作,也叫林烈看清了她面上神情,他的视线在宋荻面上转了一转,忽然开口道:“宋姑娘,你的耳坠怎么缺了一只?”

宋荻连忙伸手捂住左耳,低下头轻声道:“叫林寨主看了笑话,我家中贫寒,只有这一只耳坠,乃是我母亲的遗物。”

林烈想了想,这女子来时发簪凌乱,他与智云和尚为了避嫌也不曾近过她身,实在记不得她左耳上是否佩有一枚绿石耳坠,不过这事儿也算不得重要,他接下来说的话才叫宋荻胆寒:“姑娘难道没有其他话要对我说?”

宋荻一愣,心头突突跳着,面上却是不明所以道:“林寨主这是何意?”

“你知道亲弟的下落吧?”林烈开门见山道。

宋荻双唇轻颤,勉然道:“阿弟遭仇家所掳,我正要去寻他。”

林烈笑道:“已出了寒岩寺,何必再说谎话?我现下问你,也只是求个心安,若是你那小弟真遭仇家所掳,我也实难坐视不理,还是该帮你找上一找,可若你这番言语只是托词,那我将你送至洛阳便可离去,也算乐得轻松自在。”

宋荻心头一震,即便坐于马上,也还是俯身敬道:“林寨主之恩,宋荻没齿难忘,往后若能保全性命,必当时刻铭记在心,只望有一日能还报此大恩。至于我阿弟……他若与我一道,只能是十死无生,反倒如今……起码我心底知道,他还活着,还能活着,这样……这样就够了。”

她并未直言,林烈心底却也明白了。他往前行走江湖,常行善举,也自然常得别人拜谢,却还是头回听得这般恳切之言,眼前女子明明瘦小伶仃,却让他从心底生出一丝敬意。

他颔首道:“姑娘言语得体,虽不会武功,却也骑得了马,家世恐不简单。可我清风寨有祖训传世,子孙只得管江湖事,不能寻官家仇,林烈纵有不平也爱莫能助,便只将姑娘送至洛阳,至于往后之事……”

他言尽于此,宋荻也连连颔首,往后一路二人俱对此事不再多言,乃至洛阳别后数年,林烈都从未对他人提起此事,也绝不会想到自己有生之日还会再见宋荻,而那一日竟会是他一生中最恨、最痛的一日……

算是前文番外,也是新文伊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楔子(二):茂雪葬连枝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我把洪荒玩坏了

洪荒之吾为大道之子

从低配版洪荒到至高洪荒

神医弃女之帝妃倾世

武侠:杀出一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