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以寒自幼便是觉着，这京都的百姓，总是喜欢碎嘴的。
哪怕是不干他们的事情，哪怕这些事情根本他们都是不曾亲眼见着的，他们都是要随处说上两句，恨不得担心别人不知道一样。
故而陈以寒总是不喜欢同这些个百姓打交道的，每回自己从军营里回来的时候，这京都关于自己的流言就是要更新上一回。各种各样的，有时候陈以寒自己都是听得津津有味的。
倒是大娘那边，总是责备着她不知检点，女儿家家总是每个女儿样子的，整日这些流言飞传着，就连她妹妹的日子都是不大好过的了。
彼时陈以寒素来都是不愿意怎的搭理大娘的，她明白，大娘根本是不将她放在眼里和心上的。大娘的心上只有她和妹妹两人，而自己不过只是个来自姨太太的累赘。
既然爹爹死了，自己便是一个可以随意辱骂和抛弃的废物了。
就像这一回，她当街杀人的事情传来传去，最后传的恨不得要将陈以寒给描绘成入魔的了，说是她好端端平白无故便是提刀冲进人群中开始杀人，而且一杀眼睛就是红了起来，这剑上甚至是有着红光在发的了。
那些个说着自己“围观”的百姓，也是一个个颇为认真严肃地点头附和道，“可不是呢，这陈以寒就像是被恶鬼附身了一样，这背后都是出现了一张鬼脸的了！”
“可不是嘛！不然怎的是会平白无故去杀人，怕不是将恶鬼给带进京都来的了！”
这话传到陈以寒的耳朵里的时候，她正在看着狄仁写字。
自从那日她将狄仁从那堆断手中救出来后，就是安置在了自己在京都置办的一处小院中，远离了城心，平日里基本上没人经过，安静的很，倒是适合狄仁疗养。
狄仁那日似乎也是吓到了一些，可是极快的，那份害怕之意便是被他自己给按压了下去，仿佛什么事情都是没有发生过的了。
他一言不发地来到这别院中，倒是和之前无二样的在这里教陈以寒读书写字，陈以寒倒也像是个没事儿人一样，平日里没事就是带着一些小人书过来和狄仁一起看书，还给他带来了不少京都的糕点和美食。
而阿芝则是也留在了这里住着。
起先陈以寒是说着要带着她前去寻找她的爹娘的，可是偏偏回到了村子里，她的家人却是统统搬走的了。
那放牛的大叔瞧见阿芝活着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露出了诧异的目光，似乎根本没有想过她是会活着回来一样。
而一旁的绣娘也是不由得开口抱怨道，“这老天有眼，好让阿芝你活着回来了！你可是不知道你那黑心的爹娘，为了保全你哥哥，让你哥哥装病，故意让你前去送死的啊！他们这场病可真是装的好，就连咱们村子里的人都是没人给发现的了，谁知道你刚走的第二天，他们就是直接搬走的了，你那黑心哥哥的模样，哪里像是得了病的样子，比咱们村子里放牛的阿三都是要来的有力气！”
绣娘愤愤地说着，十分不平地敲打了一下手中洗着的衣衫，挑眉道，“他们可不就是贪着你从军的那点子赏银嘛！他们舍不得自己的儿子，却是舍得将你给送出去的了，你可是个平日里从未握过刀枪的小姑娘，怎的是会这般的狠心的！”
牛叔忙伸手拉扯了她一把，小声道，“别说了，阿芝瞧着不大对劲的了。”
绣娘这才是抬头望了阿芝一眼，瞧见了她那张惨白的小脸，才是恍然惊觉自己说错了话的了，忙匆匆闭了嘴，收拾着木盆便是要走的了。走之前她还是不忘说道，“我瞧着他们一家子倒像是去江南的了，你从军送下来的银子，足够他们在江南开间店的了。”
言罢，绣娘便是扯着牛叔走的飞快，寸步都是不曾停留的。
饶是只留得阿芝一人，终于是强撑不住，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陈以寒权当她是要哭哭啼啼上好一阵子的，或者是要报仇之类的，可是出乎意料的，阿芝却像是什么事情都是不曾发生过了一样，依旧每日地打扫着院子，照顾着狄仁，没事儿的时候还是喜欢在院子里摆弄着花草，种上了不少好看的花朵来。
她仍旧是每日笑嘻嘻地看着前来的陈以寒，像是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的一样，只是偶尔的时候这眼角的冷意却是浓郁了一些，平素里发呆的时候也总是透出了深沉的冷意。
可是这些疑问，都是被陈以寒给吞咽了下去，不曾问出口的了。
记得阿芝在军营里的时候，便总是同陈以寒夸赞她的哥哥，说她哥哥是这世间顶天立地的人物，自幼便是极其宠她的，从来是不让她去干农活的，有什么好吃的也是要让着给她吃的。
每每说着这话的时候，阿芝的眼里总是透露出了欣喜和期待来，似乎恨不得直接闪身回到京都去见她的家人一样。
可是这回回来，却是成为了这番的模样。
陈以寒起初是有些不大明白阿芝为何会只字不提关于自己家人背叛她的事情，可是到了后来，那一夜她看见了坐在屋顶数星星的阿芝，才是明白了她并非是不在意，而只是强撑着让自己学会去遗忘罢了。
就像自己，她怎的是不知道大娘这些年来做过的事情，将自己从那温暖闺房中送到军营里时的每一件事，她这么多年来，怎的是可能记不清楚呢。
只是已经没有办法去追究了，这些事情追究到头，又是会有个什么结果呢？
陈以寒不愿去想，也是不愿去追究的了。
她能够做到的最大原谅和退步，便是选择了不再去信任和依赖。
她已经习惯了这么多年来漫长的孤寂和痛苦，从深渊里挣扎着出来的时候，她便是已经同过去的那个自己诀别了。
她已经脱胎换骨了。
起码陈以寒自己是这么想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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