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别龙思宜，鹿矜继续顺着石板路走走停停，脑子里还想着婚礼的事，她参加过挺多婚礼的，少数民族的还没参加过，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回去问一问舒棠有没有意向，舒棠没有意向的话那她一个人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游玩到了下午，鹿矜回到一笑人家就去找舒棠，舒棠住的小楼挨着孟声谭逍那对小情侣，也紧临着那四个女生，他们这边比鹿矜住的那边是热闹很多，走过来就听到了喧哗声。
孟声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看到鹿矜，和她打了招呼继续和人讲电话，路上还遇到了她帮过的那两个女生，她终于有机会问她们名字，她有听到她们互相叫名字，但是她不知道谁是谁。
两个女生看到她微笑着，告诉了鹿矜她们名字，中长头发表面看着文静的叫梅青，和她一起比较内向的叫徐想，而另外两个，经常扎高马尾对她有敌意的叫陈湘，另一个微胖的叫唐爽。
“终于能分清你们了，我找舒棠有事，先去找她了，拜拜。”
“拜拜。”梅青和徐想说着，面面相觑。
梅青说：“我觉得她性格还挺好的，我看她还澄清了那些谣言，应该不是那种人吧。”
徐想附和：“我感觉也不像，陈湘很喜欢周樾，反应比较激烈。”
鹿矜是满心欢喜去找舒棠，然而舒棠身体不太舒服，最近要静养，她唯一能找到的搭子没法和她一起凑热闹，参加婚宴的想法只能作罢。
舒棠原本在看电影，邀请鹿矜一起看，鹿矜也就留下和舒棠看了电影。
是一部很温馨又感伤的电影，讲一对青梅竹马的情侣从小时候到老年的故事，最后的画面是两个白发苍苍的老年人牵手走在美丽的夕阳中。
舒棠看得泪流满面，鹿矜心中有感触却没那么深刻，以前她也是一个看电影很容易哭出来的人，现在她好像失去了这项共情能力，转头看到舒棠用纸巾擦眼泪，她忽然就感受到了一种别样的情绪，情绪从心底缓慢的生长，像是深埋的土里许久的种子终于开始发芽。
“或许，你需要一个拥抱吗？”鹿矜问。
“谢谢！”舒棠说着，抱住了鹿矜，再次说，“谢谢！”
拥抱没有持续多久，舒棠松开了鹿矜，气氛烘托得正好，情绪恰好上头，时间合适，地点合适，舒棠缓慢地讲起她的故事。
“你有关注海城的日常新闻吗？”
“有看一些。”
“今年年初的时候，海城有一场大火。”
鹿矜看着舒棠，她心中走了猜想，她知道那场火，烧死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把生的机会让给了自己妻子，自己死在了火场，火终于被灭掉，消防员进入火场，看到了男人临死前挣扎的痕迹，烧脱的皮肤，血色的印迹，处处显露出他的绝望，那是一个人最后无法求得生的可能的绝望。
“死的那个人是我的丈夫，我不被允许进入火场，后来还是在新闻上看到的视频，看到了他求生挣扎的痕迹，他死得那么痛苦，我不敢想当然在火场他有多痛，多绝望。”说到这里舒棠已经控制不住眼泪。
鹿矜心里酸酸的，眼眶也酸涩了起来，当一个人失去生命中重要的人的时候，同样的绝望，这种绝望没有失去过的人无法体会。
“我和他是早恋，很小的年纪就在一起了，长大后一起打拼事业，好不容易一切都很好了，我们准备要个孩子了，突然就遇到了这场火。”舒棠停顿了好一会儿，继续说，“我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要坚持不下去了，我好想去找他，可是他在把我推到安全的地方后朝我喊，让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连带着他的份。”
“小矜要坚强，妈妈会一直在天上看着你，陪伴你，以后你一个人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妈妈在病床上，最后的时间，紧紧握住她的手，完全失去了生命体征后还握得紧紧的，她那么舍不得离开，可偏偏她不能继续留在这个世界。
她那么舍不得妈妈，可偏偏她怎么也留不住妈妈。
这一刻，鹿矜和舒棠的某些相似的伤痛重合，忍不住眼泪，似乎也不想再顾忌什么，两人都痛快淋漓地哭了一场。
妈妈离世后的那段时间鹿矜一直哭，她的眼泪都快要哭干了似的，后来，某一天，突然的，她突然不会哭了，同时不会的还有笑怒，所有的情绪都没有了。
现在，此刻，她找回了她的情绪，最近这段时间，她找回了很多情绪，同样找回来的还有那份封印的悲痛。
医生说，那些质疑那些辱骂不是症结所在，她最逃避的，最不想提及的，究竟是什么？那才是她配音出了问题的原因。
是什么，是什么？所有人都以为主要是因为她被质疑后自我怀疑导致的，是吗？不是，她从来没有被那些质疑打倒，就算她短暂的迷失过，自我怀疑过。
最根本的原因是，妈妈的离世让她惧怕那种极致的悲痛，那悲痛几乎要把她杀死了，她快要坚持不下去了，悲痛是一种情绪，于是她开始惧怕情绪，所有情绪，于是她的自我防御机制选择了抹杀情绪，她的大脑像是被改造了，她一直以来拥有的高度敏感的天赋一同被抹杀了。
哭了一场过后，维持了很久的安静，幕布上电影已经重新播放，放了已经近二十分钟，舒棠忽然平静地说：“不好意思，我失态了，还影响到了你，你好像拥有一种魔力，让人想和你说心里话。”
鹿矜调整着呼吸，压抑着又不想把这股汹涌的情绪再次压死了，她拿纸巾擦去眼眶里最后的眼泪。
“不是你的问题，我是想起了我妈妈，她离世的时候和我说过相似的话。”一定要她答应，她答应了，妈妈立刻就……心跳停止了。
有时候哭真的是一种很好的发泄方式，鹿矜发现，她这么畅快地哭过后，她心中通畅很多，她好像也没有那么畏惧这种真切的悲痛了，她之前也觉得悲痛，那种悲痛浮于表面，像是一张面具，那张面具也是会悲痛的，但是，面具始终是面具，她的情绪是她觉得应该是这样的，失控的时候才是真实的。
此刻的情绪也是真实的，痛到心脏抽搐。
断断续续再听舒棠说起了她和她丈夫的事，他们是青梅竹马，早恋，很早就在一起，相恋很多年依旧相爱，没有出现什么七年之痒，第三者，却来了一场火，带走了其中一个人，那么相爱的两个人生死别离。
这世界上还有这么持久这么深刻的吗？真的存在吗？真的存在。
只是，只有一部分幸运的人才能拥有而已。
天擦黑，日落月升，鹿矜才从舒棠那里回她住的地方，她的妆容并没有因为哭而不成样子，但是她的眼睛，红肿得不方便见人，她不很喜欢别人围观她失态的样子，鬼鬼祟祟地避着人回到住处。
从楼下爬楼梯到平台上，她魂不守舍，面前乍现一堵墙，吓了她一跳，她迎面撞上了要下楼景酲，脑袋实实地撞到他的下巴，没抬头，反而压得更低，想要从旁绕过。
没迈出去一步，被硬生生拽了回去，她依旧没抬头，声音闷闷地问：“你干什么？”
她下颌被抓住，被迫仰面，她惊愕，双手抓着景酲手臂，今天下午在咖啡店旁的美甲店做了指甲，裸粉色长尖款，轻易就能在皮肤上挠出划痕，她就这么抓了一下，景酲的手臂上就出现了两道轻易的红痕。
“你干什么！”这次是质问，声音甚至拔高了好几度，扭过脸，不想让他看到。
脸被强行掰着，他也不是很用力，但恰好能固定住她的脸。
两人自己对视，鹿矜见没躲过，破罐破摔，气势汹汹地说：“放开！”
他没动，她瞪他，眼睛太肿太红，一点儿杀伤力也没有，或许也有，却不是凶狠的杀伤力，而是别的。
“谁欺负你？哭成这样。”
“关你什么事？少管闲事。”
“好好说话。”
“我怎么不好好说话了？”鹿矜偏头想咬他手，他终于放开了她，她继续咄咄逼人，“只有我的男朋友才有资格管我的事。”
她直视他波澜不惊的双眼，突然往前，抱住他，她以为他会后退，会推开她，斥骂她，都没有，他什么都没有做，也没有回应，但是让他抱着。
她轻声说：“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好不好？”
他还是一语不发，还是站着不动。
鹿矜心满意足地埋脸在他肩上，这熟悉的气息，真的很好闻，让她沉迷，像是醉了一样，满脑子都是这个味道。
许久后，鹿矜说：“谢谢！”
她再绕过他走，没再背影阻拦。
馨香远去，景酲仿佛才回神，他回头看，已经不见了人，他往回走，回了房，回到了刚才的窗口，因枝叶遮挡，走在小径上的人未必注意到这里有扇窗，从这个窗口却可以穿过叶隙清楚看到院子里的小径。
昏黄的灯光照亮了小径的终段，足够能让人看清从灯下有过的人那双红肿得眼睛。
心湖涟漪泛起，是一种很陌生的感觉，从未出现过，从未体会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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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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