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晌贪欢,与有情人做快乐事。
次日,薛梅浑身酸痛地醒来,她问梳洗丫鬟们:“大人他,双亲在世吗?”
薛梅在半年里来,都没有见到过秦瑜的双亲,也没有见他提起过。
婢女们却仿佛被人厄住脖颈一样,面色惨白跪倒在地上,“奴才,奴才不……”
薛梅心说,怎么这么大反应?
她正想着安抚一下,没想到房门忽然被人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进来。奇怪的是房间里伺候的婢女们都脸色一变,房间里在场的人顿时就像是鸟儿被拔除了舌头。
薛梅抬头,正好与秦瑜对上,他漆黑的眼瞳倒映出她的模样,娇俏的、机灵的。
“都下去。”他说。
丫鬟们如释重负地离去。
薛梅在等他解释,可秦瑜没有丝毫想解释的意思,他嘴角噙着笑,抚摸她的鬓发:“梅娘,来见见我的亲人。”
于是她被他带到了祠堂,上面只有两个牌位,供桌上的长明香熏得烟味很大,搞得人鼻子又疼又痒。
薛梅给公婆的牌位上了香,秦瑜便拉她起来,往外走去。
前往的是客厅的路,做鬼的时候,薛梅常游荡于此,因而格外熟悉这里。
客厅门打开,薛梅进去了便见到了几个男客携着各自的家眷,原本热热闹闹的吵嚷声已经完全安静了下来,一个个的视线全都落到了余姚的身上。
余姚顺着那些视线看了过去,只是她发现,这些人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脸上都挂着讨好的笑容。
甚至一些女眷看见薛梅的脚下被一个小女孩儿抱住,纷纷惊吓叫出了声音。
其中一个女眷笑呵呵地走上前来,预备将薛梅脚下的小女孩儿给拉起来,“兔姐儿,你做什么非要赖在新婶婶的脚下。快来伯娘这里,伯娘待会儿给你预备云片糕,快过来......“
一边说着,还一边伸出手过来。
那就被叫做“兔姐儿”的小女孩儿忽然抬起脸来,露出一张水汪汪的眼睛。
薛梅见她生得珠圆玉润,尤其是那双眼眸生得就像是一颗宝贝琉璃蛋子一样,她向来最爱美丽的东西,一见到这小女孩生得半点不俗气,便弯腰伸手将那女眷的手拂开。
薛梅笑道:“小孩子家家,怎么偏叫这个名儿?”
那小女孩儿被她半揽进来怀中,小女孩见她是一个明眸善睐的大美人儿,有心同她亲近,便抬起脸对薛梅笑道:“我的大名叫秦念黛,小名就叫兔兔儿,正因为我娘最喜欢养兔子,故而我的小名就叫了这个。”
薛梅心念不由一动,问道:“既然如此,兔姐儿的阿娘在哪儿?”
她觉得既然这小女孩儿生成这样子,那她的亲娘定然生得也不会差。
没成想,薛梅这话一问出声,众人忽然就像是街市里边被拔掉舌头的鸡鸭,众人不由面面相觑。
这话这么难以回答吗?
薛梅心里不免如此想道。
只是适才还沉默的人群忽然就给某处让开了一条道路。
动作之大让薛梅想注意不到,都不成。
接着,余姚就看见一个身量颇为高瘦的绯色官袍的男人走了过来,余姚心中默念:红、蓝、青。
再一看面前这个年轻男人身上绯色官袍胸前的锦鸡补子,以及衣袍紧要处的云纹、腰腹处的素金腰带,无不彰显出此人的富贵与权势。
世人还真是奇怪,对于有钱有势者总是格外宽容,对于贫困无权者便大肆挑剔,竭尽所能为难。
绯袍男人冷声道:“念黛,过来,不许对人无礼。”
薛梅就感觉到自己的裙边忽然一松,脚下的兔姐儿便紧张地往绯袍男人的方向一步一移。
薛梅生平最是见不得美人难过,更何况这还是一个如此可爱的琉璃蛋子小美人。
她刚要上前一步,嘴唇微微张开,正要把人追回来。
忽然身后伸出来一只健壮的手臂环住了薛梅的腰身,另一只修长的手掌放在了她的另一边的肩膀处。
无声无息地彰显出动物对于异性的占有欲。
薛梅不用回头看就知道,身后来人是秦瑜。
只见秦瑜笑着问道:“大哥,你怎来了?”
又见到他视线轻轻落在地面上的小女孩子的身上,便说:“侄女自幼丧母,嫂嫂也早已往生了许多年,大哥身边也很该添置些知晓了冷热的知心人了。”
不知道是否是自己的错觉,薛梅感觉在秦瑜说到了“嫂嫂也早已往生了许多年”的时候,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绯袍男人比秦瑜高一点,虽然他的脸色并不是太好,不可否认的是,他的皮相是真的一流。
绯袍男人的目光静静落到了薛梅的身上,眼眸锐利又冰冷,他说:“二十堂弟,你可真真是越发有出息了,一个即将封棺、出殡的女子,你也敢娶?”
秦瑜随意说:“这能有什么,梅娘她在封棺前醒来,这不正说明了她阳寿未尽,阎王爷放她回来了吗?而我是为皇爷奔忙,朝廷百官都只叫我作‘酆都鬼差’。正好,她大难不死,我命硬克妻,这不天造地设的一对吗?”
在场的男客多是秦瑜的堂兄弟们,要么自身不大有出息,想结交他图谋个一官半职,要么就是家里老子在朝为官,见到秦瑜在的锦衣卫供职,想要套取第一手消息,便特来结交。
因此既然是结交,不是结仇,他们断然是不可能逆着秦瑜的话来说,纷纷舌灿莲花捧了起来。
薛梅深深看了一眼那边的绯袍男子,他淡淡笑了一声,就像是无声的嘲讽。
时下习俗,新婚后的第二天早上是新妇面见丈夫这边亲人的时间。
因此在秦瑜的引见下,薛梅头一个跟着秦瑜来到了绯袍男人的面前。
秦瑜向薛梅引见道:“梅娘,来,这是我家族兄,亦是我的堂兄,时任本朝刑部尚书、东宫詹事府先生......”
他说了一大串,薛梅都没记住,只大概理解他那边说的意思,是在表达这人富贵无极,权势滔天。
薛梅接过了一旁婢女捧着的木托上的茶盏子,只听见秦瑜对着绯袍男人介绍说:“大哥,这是我的妻子于氏。”
不知究竟是哪句话没说好,薛梅感觉绯袍男人接茶盏的手忽然就松懈了力气,那冷白底靛青蓝色折枝缠花纹的茶盏从空中向下坠落。
这时从旁边伸过来一只手,将那只青花瓷的茶杯紧紧用两只手指钳制住了。
薛梅觉得自己的心也像是被攥住了一般,好在没有意外发生。
她看见秦瑜将手中的茶盏重新递给了绯袍男人,一边似笑非笑说:“大哥,青天白日你这是有酒了?医员都对你嘱咐了多少遍了,早上喝多了冷酒容易手打颤。”
薛梅见到这一幕还真有些惊奇,因着她作为鬼魂的那几年都只见过他冷着脸对人,对待旁人如此亲热,在她看来,还真的是盘古开天辟地——头一遭呢。
“你少管。”绯袍男人说。
只是那绯袍男人接过茶盏,打开盖子沾了沾唇畔,薛梅不知道他是真的喝了,还是没喝。
反正他还是给了一只玉镯,剩下来的敬茶环节下来,在场的几个女眷喝完了茶,都会从自己的手腕上特意撸下来几个水色极好的玉镯子,一趟下来,倒是收获颇丰。
待到几个人一起用饭的当口,薛梅从身边贴身伺候的丫鬟们嘴里知道了,那绯袍男人的身份。
原来他名叫秦知慕,是陇西秦氏上一任族长嫡脉的是长孙,且他年少成名,八岁就考中了秀才,十八岁的时候少年风流考中了探花郎。
当初云京城里榜下捉婿的达官显贵,那可真是犹如过江之鲫啊,经过多方打听,这才知道原来小秦探花早已娶妻,就连女儿都满了周岁呢。
当年多少云京闺阁小姐们都为此,简直都要哭断肠了。甚至还有不少痴情女子为了等待小秦探花,都故意做出“曲有误,秦郎顾”的姿态来会他,可惜小秦探花与妻子夫妻恩爱、举案齐眉,全然不理会外面的莺莺燕燕。
后面的故事,婢女没有说完,薛梅只能从她的话里面大概拼凑出来。
大概就是她家夫君秦瑜,年少的时候家境贫穷,父母双亡,幸而得到族兄秦知慕的救助,寄住在族兄家中,因此关系要比旁的族兄弟们更加亲近。
薛梅这边还没听完就被秦瑜叫过来,男客与女眷是不可能在一张桌子上面用饭的,因此薛梅被婢女带去了用一张巨大的屏风遮挡住的另一桌酒席。
她落座了没多久,忽然有一道黑影迅速地从外面跳进来,薛梅看清楚站在一旁的小姑娘秦念黛,用手帕替她擦干净了额头的冷汗。
薛梅把帕子给了一旁来接的婢女,侧过脸的时候,忽然就听到了一阵清脆的铃铛声。
秦家的规矩重,侍奉的婢女与小厮们连衣都不允许乱穿,更别说头上、身上穿戴什么铃铛之类的装饰品了。
薛梅顺着声音望去,瞥见了屏风处一个血红的脚印,浓稠的血红色脚印,就算是阳光明媚的白日,看起来还是瘆得慌。
她蹙眉,正要开口去问这是谁故意做的恶作剧,忽然又听见了细碎的铃铛碰撞声,而且薛梅区分出来了这是两道铃铛声,一道高,一道地。
似乎是一个腿脚不方便的小孩?
薛梅担心婢女们粗鲁,会吓坏了人,她只好自己起身去看,她走了几步,忽然就觉得自己的脚就像是被灌了铅块一样沉重,简直连抬起脚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她觉得烦闷,回头去看桌席上的几个人,她们依旧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似乎半点都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叮......”
薛梅听见那股铃铛声越发近了,心里不由发毛。
她扭头看向门外,等看清楚了面前的东西,她顿时感觉到脚底的血液都开始逆行倒灌,头皮发麻。
面前是一个没有头的小女孩,她欢快地拖着两只光溜溜的脚一瘸一拐跑进来。
薛梅看见小女孩的颈部血赤糊拉的疤口,横切面平整干脆,疤口里面,白骨被削断,皮与肉没有了拉口,因此脖子处的皮肤顺着锁骨的方向,往下耷拉,露出了外面一圈红白交加的肉。
那小女孩似乎在笑,一边拖着两只推腿跑,一边乐呵呵地唱起来一首旋律十熟悉的曲调。
“嘻嘻嘻嘻,要是你敢阻拦我,我就把你的头颅砍下来,风吹日晒。树下藏汝骨,井里埋汝头,命丧黄泉,难入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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