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砰砰砰”的敲门声,吵得人心烦意乱。
薛梅差点被他说出的话弄得笑岔气,这件话的意思是,直到嫂子掉入水中,只有快要溺死的情况下,作小叔子的才能在此时伸出援手。
薛梅脾气也上来了,冷笑一声说:“好一个圣人神仙。”
窗外发出的声音似乎因为听到了女人的声音而停止了一瞬,秦知慕察觉到了这一短暂的讯息,他蹙眉,走到门口,避开薛梅所在的位置打开了一小条缝隙。
门外忽然探出来一张年轻、白净的脸蛋,秦知慕的视线淡淡落到了对方单手托着的一只圆形托盘,上面摆放着一只青白色的上细下粗长颈酒壶,还有一只高脚瓷盘里堆积成方正形状的三角塔糕点。
秦知慕冷冷打发走了人,他回过身来,将手里的糕点放在了桌面上。
他看了一眼窗外,橙红浅黄的夕阳光照隔着深绿浅青色的悬针一样的柳树缝隙中透过,阴影落在木窗户糊的琉璃纸上,窗外寂静非常。
他一回过头,就看见有薛梅坐在桌子旁边钳着一块白玉似的糕点在吃,她垂下眼,暖黄的夕阳照在她青白透亮的半张脸上。
秦知慕微微失神。
但没过多久,他悄无声息地移开了目光,他淡声问道:“有什么急事?”
薛梅想了想,试探着说:“你见过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小女孩吗?”
秦知慕感觉族弟家的新妇真的是脑子不是很正常,但他作为将来板上钉钉的帝师,深刻贯彻圣人所说“有教无类”的道理。
他按捺住脾气,目光淡淡落到了对面的这个女子身上,“穿衣服的小孩子有什么稀奇?你在云京城里边转悠一圈,一条街准能找出十七八个出来。”
话音未落,薛梅知道他是误会了,她连忙追道:“我说的是,有一个没有头的小女孩一直缠着兔姐儿。”
“你放肆!”
在自然界里,一旦触及到幼儿,无论是雌性,还是雄性,无一个不是做出搏命的姿势出来。
畜生如此,人亦是如此。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薛梅虽然两世为人,她的前世记忆已经全无踪迹,但是人与人就是这样奇怪,情绪就像是瘟疫一样,传播蔓延。
她就静静站着,默默地听着面前的人疾言厉色地嘲讽,但读书人就是读书人,半句国粹不沾,但听在耳朵里组织惩过成语言,就是让人感觉臊得慌。
薛梅听完后,强忍住额头上就像擂鼓一般的青筋蹦跳。
等他冷静下来,薛梅再静静说:“我真的见到了。”
秦知慕却摆摆手,“你一个才死过一次的人,我竟然会叫你一个不正常的人替我照顾孩子,念黛是黛娘留给我最后的东西了,若是念黛有丝毫差错,他日百年之后,我怎有脸面去见她母亲?”
薛梅见他懊恼不已,忽然觉得自己这个决定真是莽撞,但现在事情既然发生,断然没有时光回溯的道理。
薛梅还想解释什么,秦知慕已不远再听,他的脸色始终冰冷彻骨,薛梅剩下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眼见着秦知慕离开,蹲守在外面的婢女便“扣扣”地敲响了房门。
这是婢子在催促薛梅离开,薛梅该说的都说了,还有什么好留恋的?因此她出得门去,坐上马车回了秦府。
薛梅本来以为,经过下午那番事情,秦知慕一定不会再容忍叫秦念黛继续留在秦府了。
没想到便是到了晚上,还是没见到秦知慕府上来人。
薛梅哄睡着了秦念黛以后,就被婢子叫去拿东西,她正心生疑惑,素日婢女们的都唯恐怠慢了她,现在胆子肥了,都敢支使她拿东拿西了。
薛梅见她为难,也不多想,当即举着烛火前去指定的位置。
她一进门,门就忽然从外面关上,薛梅正要去查看,转过窗帘时忽然就被人拉住,捂住了唇鼻。
抬眼一瞧,竟是秦瑜。
秦瑜先是拥着她,想不到素日朝廷上下鬼神避退的锦衣卫指挥使大人,竟然私底下撒起娇来,又腻又黏。
秦瑜先是抱怨了一番,她全部心思都在小侄女身上,半点时光都不陪着他。
薛梅看着秦瑜,心中颇有些许犹豫。
见她露出迟疑的目光,秦瑜早就听下人来禀告过她的行程,“你我夫妻一体,生前同富贵,共进退,死后拥墓穴,合棺椁。有什么话是不能与我讲的?”
薛梅闻言,想起她死后的无数个夜晚,宁可对着她的画像自我安慰,也不肯再找别的女子,没想到了阴阳颠倒,他们终究还是做了夫妻。
她心想,便将自己近日来所见所闻都尽数告知,连他问起下午为何去茶楼与秦知慕见面,薛梅也心无旁骛一一说了。
秦瑜笑说,她眼花了。
两人话不投机,一起再做了情人间的快乐事后,两人相抵而眠。
薛梅心事重重,因今儿夜里婢子来报,说是秦念黛发起高烧。
她想起那个有了实体的精怪,心中发寒,已然十分断定是那精怪作祟。
次日一早,秦瑜外出去了衙门,薛梅守在秦念黛床边。
这一个日夜过去了,秦知慕听闻爱女生病,也来看过一次,但还是匆匆离去。
府上请来的大夫来看了,都说是受寒发烧,但秦念黛喝了煎服的几剂汤药,不仅不曾见效,反而更加严重起来。
到了晚上,薛梅支开所有服侍的婢女与老嬷嬷,继续点燃了她从房间里取出来的犀角香。
这次,薛梅没有像上次那样睡着,不过才几息的时间,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薛梅感觉到屋子里的空气似乎都降了下来。
来了。
薛梅小心地打量起四周来,见到门口没有半个鬼影子,也没有血脚印,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这口气还在喉咙处没能彻底咽下去,一滴冰凉、腥臭的水滴一样的东西就滴落在了她自己的脸上。
薛梅抬手抹掉了脸上的东西,本来不以为意,等她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头,见到五根纤细白嫩的手指上黑色的血迹黏黏糊糊,指缝尽是黑红污秽。
她下意识往盯上看去,正好见到了头顶上一块碗大的疤痕,里面森然的白骨在模糊的血肉里,隐约可见白骨截面平整。
尽管已经在心底里做足了准备,薛梅还是被吓得向后退了三步。
薛梅跌坐在椅子上,紧接着那女鬼瞬间就来到了她的面前。
那女鬼用断头对着薛梅,她慢慢地手脚并用爬了过来,断头处的黑血黏黏糊糊地从创面往地面淌落,手与脚擦过的时候黑血及糊成一团。
薛梅渐渐适应,大着胆子问:“你究竟是什么人,我看你也是个孩子,为什么非要来害一个和离一样的孩子呢?”
女鬼不答,仍旧手脚并用攀爬至她的腿上,不知怎么的,这女鬼明明身材矮小,身量却十分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薛梅还想再问,但女鬼仍避而不答,她压制着薛梅,断头中的黑血就源源不断喷涌而下,落进了薛梅的脸上,流经她雪白的脖颈,一直把衣领浸湿。
薛梅想起自己上一次就是被她这样搞,后面才直接晕了过去。
她把手撑在了女鬼的胸膛,挣扎无果,她忽然从衣袖里扯出来一张通红的符咒,用力贴在了对面女鬼的胸膛上。
女鬼惨叫一声,仿佛被什么外力弹到了地下,她不j甘地扭缠在一起,纤细的四肢与一个断头在地面扭来扭去。
最后女鬼被困在房间里,薛梅站起身来,目光变得又冷又利,“我问你要找什么?”
薛梅今日找了一个黄袍道士,花钱买了几个道具,如今她面前摆着一碗黑血。
薛梅捡起一旁地面上裁剪好的黄符,扔进了装满黑血的碗里,黑稠的血液贴着黄纸,上面渐渐出现了黑色的字迹:
我、的、尸。
薛梅看完后,又问了就几个问题,最后又问:“你的尸体在哪里?”
她低头看了一眼碗里面,崭新的黄纸上逐渐浮现出几个长短一致的横线。
而后薛梅就看见女鬼挣脱符咒带来的禁锢,窗外一阵寒冷阴风吹拂而过,门被重重吹开。
再回首时,地上只余下一小搓灰烬,风拂过,薄灰四散。
薛梅另一天拿着那些黑血碗里的黄符,递给了那个黄袍道士看,道士姓胡,昨日不知是何缘故来到门外,直言家中有祸事。
薛梅只得死马当活马医,便听了胡道士的话。
胡道士捻着自己颔下花白的山羊胡子,指着昨日最后薛梅带回来的那张画了六条长短一致横线的黄符纸,说:“纯阳之象,是为乾卦。”
薛梅满头雾水。
胡道士有掐着手指说:“乾卦者,是八卦中的方位......”
薛梅一听,立即问:“在哪里?”
“西北方位。”
薛梅当即与胡道士胡诌几句,等自己送走了胡道士,她便秘密找到了几个当值的锦衣卫,托付他们秘密帮忙寻找。
因得了上一次的教训,薛梅现在变聪明,托他们帮忙,还加上一句,“大人公务繁忙,我不敢劳烦大人。”
眼前人是顶头上司的年轻娇妻,那些下属们自然无有不应的。
如此过了两日,有一个锦衣卫小旗过来同她汇报,说是在西北林山山顶找到了,但不知是不是。
那小旗要为薛梅带路,薛梅连忙拒绝了。
因为锦衣卫里的每一人的调度都是会登记在册,尤其是对面还是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小旗。
薛梅听他说了大概位置,便将人打发走了。
这几日秦念黛的热倒是退了下去,只是精神还不是很好,只是薛梅现在心中隐约觉得那女鬼所说,仿佛在她的心里种下了一颗彭波奋力的种子,叫她魂牵梦萦。
第二天一大早,薛梅就带着家里的婢子们套车出了门。
说是前往茶楼看戏,她包下一个独立单间,赶走了伺候的人。
又趁着府上的人不注意,她带上帷帽,另外租借了别的马车,赶紧往林山的方向去了。
下车的时候,车夫是一个中年男人,见薛梅一个独身女子要往山里去,当即叫住了她,说这山不吉利,听说从前这山在二十年前,有一伙山匪占占山为王,害了不少性命,后来朝廷剿匪,一千山匪均在此处被砍了头。
后来听过路的行脚商人说,这山上啊闹鬼!
山上的飞禽走兽,古怪精灵吞吃了大恶人的血肉,已然得了灵智,夜里专门变作为人的模样,专门骗人来吃。
薛梅听得脊背发凉,她连连摆手。
那车夫见她不听劝,仍在身后气急败坏地喊道:“喂!小娘子,那里真的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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