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心兰又下意识擦了两下,血很快糊湿了指尖,她立马仰头,想要叫血沿着原路流回去。
可是根本停不下来,温热的血液流过嘴唇,缓缓爬到脖颈。
与此同时,腹中后知后觉袭来内脏挤压的疼痛,张心兰蹙眉,捂着肚子,目光有些失焦了。
张心兰往前迈步,想要尽快回到家中,找个地方坐下。
只是没走两步,她就有些站不住了,腹中突然袭来的剧痛,让她顾不上仰头止住鼻血,俯身跌坐在地。
好在这条路窄,她方才也没有走在正中间,身子一侧,后背还能在墙根上借个力。
张心兰能感觉到温热的血在脸上到处乱淌,不光鼻子,耳朵也开始有温热的液体流出,嘴里的腥甜一阵一阵往外涌,只是她再没有力气抹掉它们了,视线只是一味地愈来愈模糊。
她只好侧过身,倚着墙往前挪。
她还是想回家休息一下。
只是她行动实在缓慢,使劲努力了半天,也不过才动了半寸。
突然,
前头出现障碍物,拦了她的路。
纵然什么都看不清,张心兰还是条件反射地抬起了头,下一秒,嘴就被掰开来,一颗发甜的丸粒被塞入嘴里。
事到如今,张心兰已经明白楚仁殊叫她们吃下的药丸是什么作用了,吃一堑长一智,这平白送入嘴里的东西,她再也不会随意咽下了。
张心兰拧着眉,手抬不起来,就用舌尖与那只手作对抗,拼命将丸粒往外面递。
直到耳边响起一道声音,
“吞下去。”
是左依棠的声音。
张心兰视线模糊,却还是将头往旁边偏了偏,向左依棠声音传来的方向靠近,而后听话地不再抵抗,由着左依棠将丸粒放入舌中,然后抽出手指,张心兰的舌体才卷着丸粒吞咽。
这丸粒比之前楚仁殊给的那颗小巧,味道偏甜,还不卡喉咙。
不知道是刚进入口中时,张心兰便与这丸粒抵死对抗了一番,唾沫融化丸粒表层,里头的有效成分早就散布到身体里面,还是这丸粒当真奇效,张心兰上一秒才咽下去,下一秒腹部疼痛便得到缓解,视线恢复清明。
视线一恢复,首先清晰的便是左依棠的脸。
她正抬手用自己的衣袖帮张心兰擦脸上的血,动作轻柔温和。
只是她擦了没一会,自己的衣裳便脏得没法看了。
而张心兰终于缓过劲来,看清面前担忧不已的左依棠,往她身前凑了凑,抓住她沾满自己鲜血的手,
“依棠,依棠你这是……楚后放你出宫了?”
左依棠:“是,她让我来给你送药。正好云岫公主完婚,医者要给那瘸腿病秧子治疗了,这锯腿的事非同小可,在近旁照顾的都得是会点医术的,我也派不上用场,楚后便命我之后不用回宫了。”
“不用回宫了?”
张心兰紧张地抓紧左依棠的手,
“可你已经将你先前那位主子,段休瑾的事情完完全全交代出去了,又递了假消息给他……唉,虽然最后是没出什么事,没有死人……但我听说那段休瑾可不是什么善茬,前些日子就去婵娥属问过你的消息。你出宫以后,他找上你怎么办?此一番遭了背叛,他要是找你寻仇,将你抓去拷问……这可如何是好啊?”
左依棠垂下头,沉默不语。
张心兰见状,心里一阵揪紧,左依棠不说话,她就在旁边干着急,皱着眉替左依棠想办法,突然想到什么,她往左依棠跟前凑了些,试着提出自己的想法,
“你说,你说我去替你说情管用吗?”
左依棠抬眸看向张心兰。
“是这样的,那江家小姐与段休瑾关系匪浅的事,整个乾都怕是没人不知道。这次她受命于楚后,负责勘破刻刀杀人案。而我正好得了刻刀杀人案的证据,今天中午才将证据递交给了她,让她省了麻烦,助她躲过一场牢狱之灾。你说我用这恩情换段休瑾不要为难你,你觉得……你觉得能行吗,你合算合算,依他的脾气,这样能行吗,依棠?”
张心兰出宫得早,不知道楚后的意思,更何况凭她的心思,怕是很难联想到这刻刀杀人案,就是楚后专为刁难段休瑾而交到江抚明手中的。
而江抚明一旦查案失败,楚仁殊将她下狱,达到牵制段休瑾的目的,左依棠如今给张心兰送来的丸粒,那就是可以彻底清楚毒素的解药了,而不是暂时抑制毒性发作的缓解药。
左依棠得知前因后果,对着这阴差阳错默不作响叹了口气,心情很是复杂。
左依棠之前在宫中照顾病秧子的时候,就听说刻刀杀人案的凶手将孙平的人头包揽了过去,夏花阴还来她跟前问了一遭,但左依棠当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语气不佳地糊弄着,但心里估算过这事跟张心兰会有多少关系,没想到从头到尾,每一步都有张心兰的手笔,左依棠唏嘘又好奇,发问,
“你与唐阿宝是怎么认识的?”
张心兰眼睛快速眨了几下,她想着唐阿宝交代她的那些话,说要是有人问起认罪书从何而来,就说是在门口捡的。
张心兰看了左依棠一眼,又快速移开,她犹豫了一会,觉着左依棠也不是旁人,实话实说似乎更好些,于是她便这么办了,
“就是……就是他帮我把孙平的尸体搬出去的。还有,他见我下不去手杀孙平,来推了我一把,算是教了我杀人,所以,我们就这样认识了……”
知道张心兰胆小,而今提起,无异于将她推回那个血淋淋的夜晚,看着手又有些打抖的张心兰,左依棠眼中有懊恼心疼的神色,不再细问下去了,也不再想了解唐阿宝的事情了,她抬手替张心兰拨了拨头发,
“好,我知道了。反正如今楚后的重心不在这件事上,孙平这条人命官司记在你头上还是那唐阿宝头上,楚后都不会太过在意。总之只要真正的刻刀杀人案凶手落网即可。至于其它的事,关于段休瑾会如何找我寻仇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也不用替我到段休瑾跟前说情,我有的是法子保全自己,也保全你。而那江抚明的牢狱之灾……她怕是轻易躲不过。”
张心兰疑惑,
“躲不过?”
“躲不过是什么意思?唐阿宝不是已经……我都把证据拿去给她了呀。”
左依棠:“有了那些证据,刻刀杀人案确实可以结案了,但此番江抚明惹上的,是别的事。”
张心兰:“别的?”
“嗯,你还记得之前的江家灭门案吗?”
“记得……但,不是都结束了吗,说是逆党杀害的。”
左依棠摇头,
“今日齐珏王子出去买糖的时候,遇到一位商贩,那商贩要了他的钱,却没给糖,反而携着钱说去取货,让齐珏王子在原地等着。齐珏不是个有耐心的人,说了等一刻钟没等到人,气得带着凤翼军出去寻,于是便在宫外不远处的面摊上抓住了他。但此次齐珏王子虽然脾气急,却是没抓错人,那商贩根本不卖糖,反而用齐珏王子买糖的钱去吃了面。凤翼军中有人认出了那商贩的身份,将他提去楚后面前。”
“而那商贩,是江抚明的叔父,五经博士江信成。他没有死于几月前的大火。到了楚后面前,便向她指认江抚明,说当时根本没有什么逆党逆贼登门而来放火杀人,当时残忍杀害家中五口人的凶手,就是唯一从那场大火中全身而退的江抚明。而今……可是有得掰扯的。”
……
——“来人,将江抚明带下去!”
江抚明在偏殿坐得好好的,突然听到这声大吼,她吓得浑身一颤,都没反应过来别人发号施令说的是要抓她,还往身后望了望,直到两个太监抓住她的手,将她拖出去。
两人在旁边拖得急,江抚明一步都没有踩实,就被催得匆忙踏出下一步。
被拖了一段,江抚明才回过神来,想要替自己申辩,
“这是要去哪?”
“刻刀杀人案分明已经水落石出!你们——”
江抚明没喊多久,刚出偏殿,高声呼叫的声音在看到正殿内站着的江信成后戛然而止。
江抚明没见过江信成,但目光触及那副瘦弱矮小的身躯,面目猥琐似鼠的人的瞬间,原主的意志突然尖锐地提示这个名字。
江信成听到动静也看了过来。
他整个人隐在柱子的阴影里,脊背微微佝偻,头发糙乱,双手耷拉在身前,像是被绳索捆住的模样,可江抚明扫了眼,他的手腕上分明没有绳子,也不知他先前经历了什么,养成这副自然刻板的姿态。
拖拽江抚明的两个太监步履不停,三人很快掠过了江信成,走向大门。
看到江信成后,江抚明已经明了大概,彻底冷静了下来,不再大呼小叫。
出门槛时,江抚明脚没来得及抬,被绊了一下。
失去平衡,她整个人向前栽。
就在这时——
一只手伸过来挤开太监,拉住江抚明的胳膊肘,将她往上提。
趔趄了一路,亏得这只手的搀扶,江抚明终于站稳,她抬起头,望进一双熟悉的眸子里。
是段休瑾。
时间在刹那凝滞,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拉长。
时光停滞直到方才被挤走的太监上前来,扣住江抚明的手腕,出声提示道:“段司正,还请莫要阻拦办案,这是太后娘娘的意思。”
闻声,段休瑾抓在江抚明肘部的手,这才松了松,他先抬起指尖,最后整个手掌拿开。
太监见状,抬起腿匆匆疾行。
擦身而过。
江抚明回头追过去看。
段休瑾还伫在那没走,也回过了头来,两人遥遥相望,他启唇,无声道:
“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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