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读书,电话里的话如此咄咄逼人,她却呆愣在原地朝前看。
因为,当时,陈兆就站在自己面前,一双眼干净清澈,带着笑。
然而。
宋晚晚读书时期和两人关系都……一言难尽。
初中那会三人同校,没过多久刘泽然出国了。
她和陈兆并不在一个班,回头看,最先想起的居然是楼梯间一番偶遇。
就在同一天。
——篮球赛、胡言乱语的智齿,一切都颠三倒四的高一下学期。
不用担心跌宕起伏的事业,悬在头梁上的婚姻,几人还被困在商南念书。
那是云城最好的私立学校,初高中一体,除了直升本校外,中考时还会额外录取部分学生。
但宋晚晚中考成绩并不好,将将卡在直升线上,塞钱进了重点班。
前不久月考刚落幕,这下直接被老师找了。
“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一看就在东想西想。”
楼外喧闹声像潮水一样涌进耳边,班主任坐在面前面色有几丝愠怒,“你要是所有科目都和语文考的一样差的话,等高三了可以直接参加春招报个大专!”
宋晚晚抿了抿唇,她习惯了这种场面,斟酌道,“老师,我可能是偏科。”
“怎么?你是忘了自己从前作文得奖,还是不记得现在是语文课代表?”
是的没错,语文不及格的她是课代表。
说来宋晚晚都感到无力,自己初中时作文常常得奖、屡次刊登校园报,中考时看不过去的语文成绩也被理解为天才的偶然失常,就这么被选上了。
结果现在其他科目都考得不错,唯独语文一落千丈。
“我以前还觉得你语文方面天赋满满,现在看来真是不知道我怎么瞎了眼了……不过,念在你是我亲自选出来的课代表!我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她心里咯噔一声,头都不敢抬。
没想到下一秒,视线里却被塞进一张报名单。
A4纸,顶端写着演讲赛。
宋晚晚几乎是瞪大了眼后退,话说的磕磕绊绊,“老师这不合适,我,我作文就没超过40分,我语文都……”
“这只是现在的你。”
班主任眼神示意她赶紧填,“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
都说成这样了。
她甚至都能感到自己一颗心怦怦跳了两下,忍不住咽口水把拒绝给咽回去,才能拿起那支笔带着赴死般的决心,“谢谢老师,我会好好努力的。”
“你别谢我,谢谢以前的自己吧。”
听见这话,她笔一顿,填完信息后道谢,离开脚步更是匆匆。
没想到就在指尖握上门把手的那瞬,身后传来一句,“真要好好努力,就少看些你那些闲书吧。”
闲书。
门已经拉开,一室阳光被隔绝在身后。
宋晚晚站在门口,低着头,下意识喘息着,身侧风忽然恶狠狠地吹进来,衣摆、墙角生怕被老师看见的东西全都向前扑,砸出啪的一声。
她肩一颤,垂眼,倒在地上的正是那本闲书——《一九九九》。
边缘粗糙,害怕被老师看见,压根没敢带进去。
宋晚晚在原地顿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一声叹气,反手带上门,弯腰捡起,再站直时恰好看着消防栓玻璃里映照出来的自己。
杏眼圆钝,唇微薄,鼻形挺拔,组合在一起反倒生出股如初春细雨般别致的清冷。
眼角却带着细细的疲惫。
想起办公室里发生的事。
她心更累了。
自己从前语文是不错,可现在都稳居倒数了,参加演讲岂不是自讨苦吃。
横竖在面前出现的好像都只有完蛋两个大字。
她脚步更沉了,转身朝外走。
今天是周六,放得早,商南高一活动排的丰富,下午两节课取消换成了篮球赛。
教学楼里都快走空了。
没想到刚上楼梯,迎面就有一群人下来,吵吵闹闹,“诶,陈兆,等会你是不是要参赛?”
清润的嗓音飘下来,“嗯,对的。”
“哦,你在哪队啊?”
人太多了,隔着四五级台阶。
宋晚晚停在原地避让,视线恰好落到最后方。
那人个子高,模样清俊,只不过一秒对视就别过了脸,“我在,红色球衣的那一队。”
“诶,陈兆,那你是几号呀?”
“……二十五号。”
这不自己鲜红色球衣上就写了个大大的二十五吗?那么白,那么显眼。
但宋晚晚保持沉默,她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
“哎呀,我突然想起来我要重默,你在这等我会啊。”
“我靠,我也要重默。”
“就三分钟,默首诗,很快很快。”
一群人散了个干干净净,楼梯间只剩他俩。
她抱着书继续往上走,脚步踏在台阶上踩起尘埃,飘起来淋了一圈阳光又被压下去。
“当心。”
她身形一顿,发尾擦过脊背,隔着校服传来一股淡淡痒意。
“当心下雨。”
这句话应该是二十五号对自己说的,因为他话音微顿后,更为体贴地开口,像一种客套关怀,“下雨了,书会淋湿。”
宋晚晚下意识回头。
说着自己叫陈兆的人就站在那里,几秒对视后却是低下了头。
碎发挡在额前,从这个角度看下去,隐约可见眼角泪痣。
她看了会,指尖抠着书脊,下一秒还是转身走了。
-
没记错的话。
去看篮球赛就是因为这个人。
二十五号。
说实话,上午课间里就听到过好几次这个代号,以及代号下的名字——陈兆。
班里女生说陈兆在一众男生里真的是独树一帜,性格温柔,对谁都和善,又聪明长得又帅,最最关键的是特别尊重女生。
大家说要去给他加油,哪怕他球技烂到不行也认了,反正颜值能凑。
谢柠一拍脑袋,拉着她一起去看,两人是同班同学,最初更是前后桌,关系要好。
唯一不同的,大概也就是谢柠是通过中考进入的商南。
宋晚晚犹豫了一会,还是答应了。
倒也不是因为什么,只是自己一靠近操场就变得倒霉,没少被篮球砸到过。
这下又因为被班主任拉着谈话,跑到操场时已经是浩浩荡荡一群人,谢柠就等到一旁,见她来立马拉住她往里钻。
身旁男生喊得越发斗志昂扬,宋晚晚头脑更是发晕,匆匆扫了眼球场,尽是些五颜六色的鞋,眼花缭乱。
唯一一双白色亮的显眼。
遗憾的是,谢柠只是想来看帅哥的,但帅哥还没上场。
两人闲聊起来。
宋晚晚纠结再三,含糊开口,“咋办宝宝,班主任要我将功补过,让我报了演讲比赛。”
谢柠恍然大悟,“英语演讲吗?”
她双手扶住了额头,“语文。”
“啊?”
“其实我觉得这是不是说明合作,派我出去把垫底的名次给补一下。”
谢柠眼角抽搐了几下,刚想说些什么,周围忽然一阵惊呼,她匆匆抬眼,硕大一个篮球居然在朝着两人飞来。
她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伸手拉着宋晚晚朝后一躲。
这么一拉才发现对方浑身僵硬的像个傻子。
谢柠口直心快,“怎么了?”
她又朝着对方目光落点看去,站在篮球场那的是个小人得志的矮子,一看就是罪魁祸首,“这人是顾嘉吧?哇塞他打篮球技术那么差还好意思参加比赛,这球打得也太烂了,怎么能朝我们飞过来。”
宋晚晚还没反应过来,呆呆愣愣地看着前方。
原来顾嘉气场全开地跳起,球却砸到了自己,此刻正捂着脑袋倒在地上,显然他的队员也是无奈至极。
可篮球受到撞击猛然飞出。
这下四周满是躲来躲去生怕被砸到的惊呼,她心中松了口气,跟众人比起来,自己下意识的反应也不算夸张,“没事没事,我就是有点被吓到了。”
不过她还没多装几秒,球就落入宽大掌中。
声响凝滞一秒后是更为猛烈的喝彩。
那人侧着脸,薄薄肌肉曲线覆在身上,晶莹汗珠滚下来仿佛是剥开少年青涩橘皮后留下来的汁水,鼻形挺,下颚清晰,皮肤白,帅到周围人像是他的陪衬。
此时此刻,他视线扫了过来。
清洌洌、若有若无。
谢柠激动无比,摇着她手晃个不停,“我的老天爷,帅成这样?这都可以出道了吧?二十五号球技这么好吗?帅哥我终于等到你了!”
视线成了相对。
他眼底过于清澈。
宋晚晚停顿了好一会才说出口,“是啊。”
“那就是陈兆啊,我听说初中也是本部的,还据说以前胖胖的,后来变瘦了就特别帅了。他物理特别特别好,老考第一呢,前阵子说他都要去参加物理竞赛了。”
宋晚晚配合着露出惊讶的神情,“这么厉害。”
谢柠连忙道,“嗯嗯,很厉害的。”
比赛在笑料后打得火热,陈兆球技是太好了,三分球对他来说似乎轻而易举,观众席更是尖叫连连。
宋晚晚看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捱到裁判吹哨就起身道:“我们走吧。”
谢柠看得心满意足,回教室路上还连连夸赞,“那个二十五号打得真牛啊,要不是他拦下那个球,我都害怕会不会砸到你。”
宋晚晚没好意思说那球就是朝自己来的,她转而道:“是啊,好好的一个人。”
“等会放学了你去哪儿呀?补习班吗?”
宋晚晚脚步一顿,她斟酌了一刻,“我先去便利店买点吃的,再去补习班。”
-
人群哄哄闹闹。
陈兆站在原地,晚冬的风猛然吹过来,后背一阵发凉。
一番球赛打得也算是意外颇多,这下他队友又在和顾嘉搏斗,几个人打成一团。
陈兆没理,小跑几步,弯腰拎起书包骑车走了。
这场球赛原本自己没想着参加的,朋友一直拱火,他才答应。
一路骑车出校门,快速骑行惊起的风不断穿梭在耳边,一颗心锵锵落回胸膛。
迎面一个红灯。
陈兆脚撑在一旁,满脑子浑浑噩噩。
说实话,他觉得自己和宋晚晚是不近不远的朋友关系,只是今天看来似乎不是这样的,可说实话,到现在还是觉得幸好来了。
不然那颗球怎么办?真的砸到她吗?她也不躲,就这样等着被砸吗?
又是一个红灯,停止运动后的燥热好像在这一刻才弥散到心口,像积雨云,一阵闷。
陈兆双手扶在车把上思考了会,他还是选择一路骑,骑到小区门口的便利店才停下,决定进去买瓶水。
这里在云城西边,算很偏的位置,要上个坡才能到小区,来的人很少。
因此,他想碰碰运气,说不定能遇到想见的人。
一进门就是冷冷清清,店员无聊地看了他一眼。
陈兆背着书包径直朝冰柜走,一颗心紧张的有些难受,可隐隐约约,他已经瞥到那里站了个女生,同样校服,头发剪短了,扎起来刚刚过肩膀一点,很瘦。
他脚步更快了,转过一个弯。
宋晚晚就站在他面前拉开冰柜门。
太阳还在下坠,连着地平线,漫长的晨昏线即将扫射而来。
下一秒,她抬眼看了过来,很平,很淡。
发丝垂在脸侧,皮肤白皙,鹅蛋脸,冰柜蓝光扑在面前,显得整张脸透出股清冷,眼底有光粼粼。
周遭交谈声淡了,欢迎铃又响了一次,狭小空间里只听得见舒缓的伴奏,随着呼吸,忽近忽远。
她收回视线捞了两瓶苏打水出来。
屈臣氏,Watson’s。
陈兆下意识把呼吸放得很轻,他知道自己脚步已经在向前,向前,打开冰柜,低头。
可乐、雪碧、芬达……屈臣氏。
他指尖一一划过,顿了会,最终用力弯腰拿了瓶最底下的矿泉水。
然而。
“怎么还买水?”
瓶盖纹理在嵌进肌肤,他脊背一涩,脖颈处纤细银链彻底摔出领口,扇在他眼睑上。
像一个巴掌。
“我请你喝,陈兆。”
他站直身微微低头,宋晚晚正在看着他,眼里带上一点疑惑不解,“给你,我请你喝。”
走廊里还不是可以说话的关系,篮球场上也不是能相认的关系。
现在他却已经急匆匆接过水。
许是冰凉罐身在便利店的暖气里有些不合时宜。
水滴就这样从她指尖滑落到自己肌肤,他动作一僵,肌肉明显紧绷了一瞬。
宋晚晚看着他,眉眼间有几分无奈,又先拿回来转身一起去结账。
陈兆下意识跟着她走,突然听见她没回头地问,“走廊里没理你是因为看见有同学在下楼。不过……为什么要跟我说当心下雨?出门前我看了天气预报说天气很好。”
“因为……”陈兆微微低下头,声音很轻,换了一句话,“因为当时想起来这种季节总容易下雨。”
总容易下雨,总容易遇见,这种季节里总是容易分开。
这样的话讲出来却有些太矫情,他刚想再说些什么,柜台已经到了。
两个易拉罐都在收银台上,滴的一声结账后,宋晚晚拿了一罐,她没立刻走。
她跟店员笑着打了个招呼,很熟,随后拎起放在柜台旁的大红色塑料袋,从里面捞了两个橘子转身递给他。
陈兆下意识接过。
宋晚晚解释道,“我路上看到有婆婆在卖橘子,就买了些,这两个送你,就当作是谢谢你……谢谢你提醒我当心下雨。”
下一秒,她走了,没回头。
便利店欢迎铃又响起来一遍。
陈兆目光下意识追出去。
今晚余晖红得很灿烂,世界像一个被烧熟的西红柿,柔软烂出汁水。
绵绵的沙盖过她背影,暖意四散。
陈兆低头,他拿起那罐苏打水,却是冻得手一颤。
-
听完陈兆解释宋晚晚才安心了点。
两人关系算什么呢?
大概也就是比普通同学更亲密一点的朋友,不想欠来欠去扯不平,也不想总是接受他无条件的帮助,干脆送瓶水转成金钱交易。
老实说,她没想过和陈兆在学校里避嫌,没什么特殊关系,自然没什么好避的。
只是他好像想要如此。
久而久之,宋晚晚在学校里也装作和他不认识,如今也不知道他怎么又开始跟自己说话。
还是光明正大的。
喝了罐苏打水,现下又开始纠结晚上吃什么才好,本该有补习班,但她借球赛请假了,想来也算不错。
嗡——
手机在震动。
宋晚晚一愣,拿出一看,居然是刘泽然打来的电话。
她不是都把这位老同学给拉黑了吗?
转念一想才发现,拉黑是拉黑了,可忘了把电话号码也给拉黑,但是,不是隔着十二个小时的时差吗?对面……不应该是凌晨五点吗?
作为关系很一般的普通同学,居然能在凌晨五点给她打电话。
接通后电话那头更是莫名其妙,“我长智齿了。”
当她是医生吗?
宋晚晚有点无语,“刚长的吗?”
对面又安静下来。
宋晚晚低头忽然有些不想说话,在漫长沉默后,她终于爬完了坡,站在这条路上的最高点,落日降临在眼前,有一种朦胧的不真实感。
“你今天放得这么晚吗?”
上一个话题还没结束,又开始了新的话题,这个人总是这样自说自话。
宋晚晚在心里默默吐槽,忍不住想说自己已经全平台拉黑他了。
身旁却像有脚步声掠过,身前忽有片阴影盖下来。
她下意识抬眼,愣在原地。
眼前,无法停止的泛凉水珠,正在顺着他紧握的指尖缓缓滴落。
紧张、纤细、无法停止的颤动。
宋晚晚下意识抬头,对上那双琥珀色瞳孔。
“以前你说,人长了智齿就会痛到说胡话。”
是电话里的人在说话。
可她还在呆愣地看着。
陈兆穿着校服背着黑色双肩包,碎发铺在额前,弯着眼,闪着光,站在落日里每一处都透出柔和。
他微微笑,做了个口型,仿佛是为了更清晰般,很慢,头缓缓点。
——请、你、喝、水。
电话那头却是更加冷冰冰的质问,“你是不是希望我死了最好?”
从这章开始就是高中校园部分啦
这几章小陈的戏份会稍微多一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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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返生与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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