溥咛刚到剧组,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景象。
卞卿禾穿着青旗袍,玉簪绾发,她对面坐着个男人,正用公筷往她碗里夹菜。
卞卿禾没躲,只是垂着眼,不知是默许还是懒得反驳。
溥咛的脚步陡然顿住,手里的袋子捏得发紧,袋口没封严,裹着热气的馄饨香钻出来。
身后的陈书艺撞了下她的胳膊,问道:“怎么不走了?”
陈书艺顺着她的视线扫过去,目光在那两人身上打了个转,随即叹了口轻气。
卞卿禾的事儿,圈子里传的沸沸扬扬,几乎没有人不知道。
溥咛低着头默默往休息区走。
袋子里是她起床后特意去买的小馄饨。
现在,那碗还冒着热气的馄饨,显然送不出去了。
她坐在椅子上,解开袋子的绳结,却感觉馄饨没了往日的馋人。
她用勺子舀起一个馄饨,皮有点软了,咬下去时,鲜美的汤汁在嘴里散开。
吃到第三个时,耳边传来脚步声,华毅路过,瞥见她颧骨上的红点,笑道:“小溥,你这脸咋了?被蚊子咬了?”
溥咛情不自禁的摸了摸,低声道:“是啊,被一只大蚊子咬了。”
“呦呵,这蚊子还挺毒!”
华毅念叨着,目光落在她的保温盒上,立刻夸张地喊:“卧槽!溥咛你吃独食,怎不给我买一份?”
溥咛其实已经吃过一碗了。
“你不是吃大餐了吗?”溥咛的语气算不上好。
她一路进来都看到了,那明显比剧组盒饭高档的便当,包装讲究,一看就是特意送来的。
“嗨,那是顾总送来的,我就蹭了两口!”
华毅许是心情好,没听出她语气里的低落,还凑过来逗她:“要不我去给你拿一份?味道不错。”
溥咛摇摇头,把勺子放回碗里:“不用,我不想吃。”
华毅讨了个没趣,没一会就走了。
溥咛低下头,目光却不经意间扫过卞卿禾那边。
又看见那男人拿起汤勺,给卞卿禾盛了小半碗汤,还轻轻吹了吹,才把碗推过去。
溥咛看着这一幕,心里那股复杂的滋味又涌了上来。
她拿起勺子,舀了个馄饨,却没再往嘴里送。
馄饨皮吸了汤,胀得软乎乎的,像她此刻沉在心底的情绪,说不清是失落,还是别的什么。
她索性把一次性餐盒盖好,目光还没从那边移开。
就见场记拿着剧本走过去,喊道:“卞老师,该准备拍第三场了。”
卞卿禾点点头,放下碗站起身。
那男人也跟着站起来,把茶杯递给卞卿禾,动作自然得像是做过无数次。
卞卿禾接过,喝了一口茶,又低声说了句什么,男人点点头,看着她往拍摄区走,才重新坐下。
溥咛不过是愣个神的功夫,顾乐依就径直贴着她的椅边坐下,手肘还轻轻撞了下她的胳膊。
自上次聚餐见过一面后,这人就没再露面,此刻突然出现,眼神里的打量藏都藏不住。
“小溥,好几天没见,想我吗?”顾乐依的声音带着点娇嗲。
不得不说,顾乐依的脸皮一如既往的厚。
溥咛没接话。
她现在没心思应付这种虚头巴脑的亲近,只想赶紧找个清净地方待着,摆脱眼前这人。
顾乐依却没打算放过她,顺着她方才的视线往卞卿禾那边扫了眼,又转回头盯着她的侧脸,笑了笑。
“你刚刚一直在看卿禾,是对她旁边那男人好奇了?”
说着,她的目光落在溥咛脸上,眼神里带着点毫不掩饰的欣赏。
就算娱乐圈美女多,溥咛这骨相也算出挑。
高鼻梁深眼窝,薄唇上还有个小小的唇珠,侧脸的下颚线直得像画出来的,上镜更出彩。
“乐依姐,你是对我有意见吗?”溥咛装都不爱装了,直言道。
顾乐依像是没料到她这么直接,眨巴了两下眼,眼神无辜得很。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这几天都没怎么见你,哪儿来的意见?”
“我是不是哪里得罪你了?”溥咛心里有气。
“没有啊。”
顾乐依摊了摊手,语气更无辜了,还故意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问:“是不是有人跟你说过什么?让你觉得我在针对你?”
溥咛看着她这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样子,深吸了口气,直接把话挑明。
“你故意说错门牌号,之后又陷害我进卞老师的房间偷她的东西,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针对我,不知道你存着什么心。”
还有脸来我面前蹦跶。
这句话,她咬着牙咽了回去
顾乐依脸上的笑容僵住,像是没料到溥咛会这么直白地戳破,愣了足足两秒。
先是错愕地睁大眼,接着脸颊泛起羞恼的红,最后眼底爬满恼怒,几种情绪在脸上搅成一团,格外难看。
她猛地站起身,双手抱在胸前,居高临下地盯着溥咛,语气里满是轻蔑。
“你瞎说什么?我好心关照你,你居然倒打一耙,说我陷害你?”
“哈,分明是你想吃天鹅肉没吃上,心里存着怨气,才往我身上泼脏水吧?”
没等溥咛反驳,顾乐依又嗤笑一声,故意抬高了点音量:“那人是谁你知道吗?顾氏集团的掌权人顾谨言!你要是不知道,现在就能拿手机搜搜看,可你知道他还有个身份吗?”
“卞卿禾的金主。”
话音落,她没再看溥咛的反应,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地转身就走。
金主.....
这两个字一直反复在溥咛脑子里打转,嗡嗡作响。
但是她不信,她不信卞卿禾会有....金主。
明明她们第一晚做的时候,卞卿禾褪去淡然后的生涩那么真实。
她动作稍重时,那人还会低声说“轻一点”,那种藏在克制下的脆弱,根本装不出来。
溥咛越想越生气,胸口堵得发慌。
顾乐依为了膈应她,居然编造这种谣言诋毁卞卿禾!
陈书艺坐在一旁,低着头,活像个缩头乌龟。
她或许会比溥咛知道的多一些。
虽然顾谨言和卞卿禾的关系在圈子里是个谜,但她听说不像传闻的那样。
只是她没办法安慰溥咛。
溥咛心里憋着一团火,脸色难看得很。
两颊没什么血色,下颌线绷得很紧,连嘴角都往下抿着,眼尾的弧度也透着冷。
场务喊她拍戏,陈书艺跟着她往另一块场地走去。
今天溥咛只有一场戏,是之前华毅特意给她加的,对手戏演员是卞卿禾。
场景搭在道具组布置的“知晚工作室”里。
靠墙摆着旧木柜台,台面上放着几个瓶罐,柜台后的墙上挂着块褪色的布帘,边角磨得有些毛躁。
场记板响过后,溥咛先动了。
她演的林浅绕到卞卿禾演的沈知晚身后,右手抬起来,指尖先是轻轻碰到沈知晚的腰侧,接着慢慢掐进去。
她的指节微微用力,能看到沈知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左手悄悄攥紧了柜台边缘。
林浅凑近,呼吸落在沈知晚的后颈上。
她没靠太近,保持着角色该有的距离,声音压得低,带着林浅的执拗:“你就这么想让我去自首?”
沈知晚没回头,肩膀微微垂着,劝说道:“林浅,自首是唯一的路,再拖下去,只会更糟。你要是不去,我....我就去告发你。”
溥咛听到这话,掐在沈知晚腰侧的手又加了点劲。
卞卿禾的下唇抿了抿:“我说到做到。”
“那你就去告。”
林浅的声音冷了些,头稍微抬了点,眼神落在沈知晚的发顶。
“你以为告发我,你就能安心?我们俩早就绑在一起了,谁也别想脱身。”
“我没有!”
沈知晚陡然提高音量。
她肩膀绷得笔直,后背的布料被汗浸出一小片深色,“我后悔的是那天没直接去警局!”
林浅猛地用力,把沈知晚转过来。
两人鼻尖几乎撞上,她抬手,指尖捏住沈知晚的下颌,指腹陷进对方咬得发白的唇角。
“要告就现在去,门在那儿。”
她偏头往店铺门口抬了抬下巴,喉结滚了滚,“但你记住,踏出这个门,我们就彻底不是一路人了。”
“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
沈知晚的下颌被捏得发疼,挣了一下没挣开。
她盯着林浅的眼睛,那里面有红血丝。
“我揭发你,”她的声音抖着,“是让你别再错下去。”
林浅的指节突然收紧,沈知晚疼得闷哼一声,抬手去掰她的手腕。
两人较劲时,沈知晚的手肘撞到身后的柜台,台面上的瓶罐晃了晃。
“错?”林浅笑了声。
她凑近半步,呼吸喷在沈知晚脸上,“沈知晚,你的手早就不干净了。”
沈知晚的指尖死抠着林浅的手背,想把那只捏着自己下颌的手扒开。
“我和你不一样!”她的指甲掐进林浅的皮肉,“我没杀人!”
林浅被掐疼了,捏着下颌的手猛地松开。
沈知晚踉跄着后退半步,后腰撞在柜台棱角上,疼得弯了下腰。
“咔!”
华毅的声音响起来,“很好!情绪很到位,再来一条,小溥的动作再轻一点,别太硬。”
溥咛立刻收回手,往后退了半步,和卞卿禾拉开距离。
卞卿禾揉了揉下颌,把到了嘴边的一声轻哼咽了回去。
化妆师拿着粉扑快步迎上来时,卞卿禾才慢慢侧过身。
转身的瞬间,肩膀悄悄垮了点,后背的旗袍布料贴在身上,显得格外单薄,那股没说出口的委屈,轻轻裹在她身上。
溥咛的目光落在柜台后的货架上,没看她。
货架是旧木做的,摆着几个瓷瓶、玻璃罐和漆盒。
她走近两步,指尖轻轻碰了下最上层的一个青花小梅瓶,瓶身绘着缠枝莲纹,釉色亮得有些晃眼。
“华导。”溥咛忽然开口。
华毅头也没抬:“怎么了?”
溥咛指着货架,指尖落在青花小梅瓶旁边的汝窑小盏上。
“这几个瓶子的摆放不太对。沈知晚是古籍修复师,工作室里摆的应该是她常用或收藏的古董,按她的身份,不会这么摆。”
华毅愣了下,走过来:“哦?哪里不对?道具组说是按古籍修复工作室的照片搭的。”
“你看这个青花小梅瓶。”
溥咛拿起瓶子,动作很轻。
“釉色浮,画工的缠枝莲纹线条太硬,应该是晚清仿康熙的,算个老物件,但不是珍品。旁边这个汝窑小盏,胎薄,釉色是天青,开片均匀,就算是仿品,也该是仿宋代的。”
“按古籍修复师的习惯,珍品会单独放矮柜,垫软布,不会和晚清的仿品挤在高柜上层,万一碰掉了,汝窑胎薄,一摔就碎。”
她又指向中层的漆盒,盒身是红漆描金,上面有细微的裂纹。
“这个是装矿物颜料的漆盒,盒盖缝里还沾着点石绿粉,古籍修复用的矿物颜料怕光,一晒就褪色,得放避光的抽屉或矮柜里,不能摆在这里,正对着窗户,阳光一照,颜料就废了。”
周围的人都静了,道具组的师傅也凑过来,看着溥咛指的地方,挠了挠头,道:“我们是按图搭的,没考虑这么细....没想到还有这些讲究。”
华毅看着溥咛,眼神里多了点惊讶:“这些你也懂?”
“我大学辅修过文物保护。”溥咛把青花小梅瓶轻轻放回原位,调整了角度,让瓶身避开直射的阳光。
卞卿禾的补妆停了,她侧头看着溥咛。
溥咛的指尖还停在漆盒上,说话时语气平静,却条理清晰,每个点都戳在实处,没有一点虚的。
“还真是这么回事。”华毅蹲下来查看了一番。
“道具组,赶紧调整!把汝窑小盏挪到里侧矮柜,垫块软布,漆盒放进柜台的抽屉里。”
道具组师傅应着,立刻拿工具开始调整。
溥咛站在旁边,偶尔伸手指点一下,比如告诉师傅软布要选无绒的,避免纤维粘在汝窑盏上,抽屉里要垫防潮纸,防止漆盒受潮。
卞卿禾补完妆,走过来时,刚好听到溥咛说:
“这个青花瓶虽然是仿品,但瓶底有‘大清康熙年制’的款,摆的时候要让款识对着侧面,别正对着人,老物件摆放讲究‘藏款不外露’,除非是特意展示的展品,私人工作室不会这么露着款。”
华毅刚给剧组特意请的文物专家挂了电话,听见这话,又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打趣。
“小溥,你这水平可以啊!照这本事,你去鉴宝捡漏都能成了?”
溥咛摇摇头,她有几斤几两,她有自知之明。
华毅拍了拍溥咛的肩膀:“行啊,今天要不是你指出来,等播出时,保准有懂行的观众挑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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