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上了发条的钟摆，在乔映绾划定的轨道上，精准而平稳地运行着。元一诺习惯了这种被全方位包裹的生活，习惯到几乎忘记了自己曾经还有过别的念头。那个被注销的账号，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沉下去，连一点涟漪都未曾留下。
乔映绾似乎很满意她的“乖顺”。偶尔，她会带元一诺出席一些无法推脱的私人聚会，将她安置在自己触手可及的范围内，像展示一件珍贵的、独属于她的藏品。
这次是一个小型的高端酒会，来的多是圈内颇有地位的导演、制片和投资人。水晶灯折射着璀璨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香槟和高级香水的混合气息。乔映绾一身墨绿色丝绒长裙，游刃有余地周旋其间，她是天生的焦点，举手投足间皆是风景。
元一诺穿着乔映绾亲自挑选的藕粉色小礼服，安静地坐在角落的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果汁。她不喜欢这种场合，但能待在乔映绾身边，哪怕只是远远看着，心里也是安稳的。
一位穿着灰色西装、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端着酒杯走了过来，在元一诺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元一诺认得他，是位很有名的文艺片导演，姓周，以提携新人著称。
“元小姐？”周导笑容温和，带着恰到好处的礼貌，“我看过你之前在网上发的那个小视频，很有灵气，构图和节奏感都不错。”
元一诺的心猛地一紧，握着杯子的手指下意识收拢。她没想到会在这里被人提起那件早已被尘封的往事。
“谢谢……”她声音很低，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目光不受控制地飘向不远处正与人交谈的乔映绾。
周导似乎没有察觉她的异样，依旧温和地笑着：“有没有考虑过，往幕后发展？比如剪辑或者导演？我这边有个项目，正在找有想法的年轻人……”
他的声音不高，但在元一诺听来，却如同惊雷炸响。机会？她从未想过。她的世界早已被乔映绾填满，容不下任何“自己的”可能性。恐慌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她几乎是立刻站了起来，动作仓促得差点打翻手中的果汁。
“对不起，周导，我……我没兴趣！”她语速很快，带着一种急于撇清的慌乱，“那都是随便玩玩的，我什么都不懂！”
周导被她激烈的反应弄得一愣，脸上的笑容有些僵住。
就在这时，一道阴影笼罩下来。
乔映绾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过来，自然地站到了元一诺身侧，手臂轻轻揽住她的腰，是一个充满占有和保护意味的姿态。她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看向周导。
“周导，在和我妹妹聊什么呢？”她的声音悦耳，语气轻松，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周导立刻恢复了常态，笑着摆手：“没什么，就是随便聊聊，夸元小姐有灵气。”
“是吗？”乔映绾低头，看了眼身边脸色发白、紧紧靠着自己的元一诺，眼神里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于满意的情绪，再抬头时，笑容依旧无懈可击，“她还小，贪玩而已，当不得真。周导要是缺人，我工作室倒是有几个不错的苗子可以推荐。”
她三言两语，便将元一诺那点“灵气”定性为不值一提的“贪玩”，并顺势将话题引开。
周导是聪明人，立刻顺着她的话接了下去，不再提元一诺。
元一诺僵硬地靠在乔映绾怀里，听着她们谈论着自己完全不懂的专业话题，周导刚才那句“有没有考虑过”像魔咒一样在脑海里盘旋，带来一阵阵后怕。如果……如果她刚才有一丝一毫的迟疑，如果她流露出了哪怕一点点兴趣……
她不敢想下去。
乔映绾搭在她腰间的手，轻轻拍了拍，像是在安抚。
酒会结束，回到车上。司机平稳地驾驶着，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车内没有开灯，只有窗外流动的城市霓虹，明明灭灭地映照在两人脸上。
乔映绾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没有说话。
元一诺坐在她旁边，手指紧张地绞着裙摆，心里七上八下。她知道，乔映绾一定听到了她和周导的对话。
“映绾姐……”她忍不住小声开口，声音带着怯意，“我……我刚才……”
乔映绾缓缓睁开眼，侧头看她。昏暗的光线下，她的眼神深邃难辨。
“你做得很好。”她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
元一诺怔住。
乔映绾伸出手，指尖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迎上自己的目光。
“记住那种感觉，”乔映绾的声音很低，像夜风拂过，“慌乱，害怕，只想立刻拒绝，立刻回到我身边。”
她的指腹摩挲着元一诺的下颌线，动作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
“这才是对的。”
元一诺看着她，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她明白了。乔映绾不是在肯定她拒绝了一个机会，而是在肯定她当时那种“正确”的反应——下意识的恐慌，毫不迟疑的拒绝，以及……对她彻底的依赖。
乔映绾松开手，重新靠回座椅，闭上了眼睛。
“睡会儿吧，到家叫你。”
元一诺却毫无睡意。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感觉自己像坐在一艘永不靠岸的船上，而唯一的舵手，此刻正闭着眼，掌控着所有的方向。
她曾经可能触碰到的、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门，被她自己亲手关上，并且，在乔映绾的注视下，牢牢焊死。
从此，她的世界，只剩下这一片被允许的、看似无边无际、实则有着透明墙壁的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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