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个破风箱似的呼呼喘着粗气，完全顾不上旁边把我拉上来的丧门星和死啦死啦，用什么眼神在看着我的糗样子，能把卡在喉咙里的这口气喘匀就谢天谢地了。陆陆续续后面的人都爬了上来，天边已经晨曦微显，黎明和黑暗在这一刻争夺得犹为激烈，也是最让人容易疲惫的时刻。
这里离山的顶端还有一段距离，植被很是茂盛，我们藏身不成问题。自负的日本人明显把立削如刀的绝壁当做倚仗，并没有在这儿驻防，我们侥幸躲过了麻烦，并且很顺利就找到了他们的驻地。
高大的树木撑起天然的屏障，侦察机沦落成了瞎子的眼睛。竹内他们就这样明目张胆在这里为自己铺就后路，难怪可以一直高枕无忧至今而不被发现。这座世外桃源充分利用地形优势，半明半暗，一半位于地上，一半藏于地下。竹内把自己所学巧妙的杂揉进去，竟然有种浑然天成的味道，即省力又实用。
如果没有这场战争，他会是个出色的土木工程师，和那个照片里笑容温婉的女人陪伴着孩子一起长大吧。可是你来了，用毕生所学在异国的土地上妄造杀孽。既然在这儿了，那就别怪我们，讨债的到了，没什么好说。
我趴在草丛里，看着来来往往，川流不息的日军，之前那冒着泡的热血算是遇上三九天的冰一凉到底了。我们钻进了马蜂窝，凭着八个人，就算想惊天动地一回，除了被逼着跳了崖，嚎一嗓子连什么都剩不下。
满心满脑还想着端竹内和南野的老窝，没摸到近前就成筛子了。我真想去敲开死啦死啦那个异想天开的脑袋，看看是不是长了副猪脑子。哄着我们豪情冲天了一把，现在来看，天真得一钱不值，死了都活该。与我不同，这货连一丝懊恼都没有，眼皮都没动一下直勾勾看着日军像大马蜂一样，进进出出，搬东搬西的。专注的让你满脑子疑虑又不好问。
我学着他的样子，转而观察起日军的举动，这才发现，日军的忙碍里或多或少带着慌乱。若隐若现的枪声炮声，似乎很遥远，但真真切切的影响到了这里。在一个地堡门口，护卫着不少人，从行动举止来看，应该属于经过严格训练的卫队。
我的心剧烈跳动起来，看这架势，里面应该是竹内和南野的指挥部。还没等兴奋的火苗冒出头儿，心就凉了半截。守在门口的就有二三十人，其他自不必提，再看看我们可怜兮兮的八人，用两只手数都有富裕，况且人家护得铁桶似的，不敢想什么出奇制胜，就怕还没摸到人家门口，已经尸骨无存了。
死啦死啦就算是再有本事，也没有办法在这么多双眼睛之下端掉竹内的老窝。更要命的是那四个小时的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天亮之前，我们如果还想不出办法，局势陷入胶着，以后的事就真的没办法预测了。死啦死啦的眉头皱了又皱，眼下根本是寸步难行。以至于我并不寄望于他能想出什么好办法。
这时，死啦死啦突然捅了捅我，兴奋的指着前面离我们最近的一处地堡。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这处地堡正位于树林边缘，离着悬崖很近，并且离他们的指挥部距离较远，恰恰也是日军最忙碌的地方，刚才只顾着找竹内的居所，竟然没有注意到这里的繁忙。
一队队日本兵，进进出出，抬着大大小小的箱子，旁边还有一个挂着尉官军衔的人，不断地在催促着，稍微动作慢了一些，就会被粗暴地呵斥，‘八格牙路’之声不绝于耳。这样的箱子我们太熟悉了，我不确定的看了看死啦死啦，他点点头。没错，这里就是军火库，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力量之源。
我探求地瞄着死啦死啦，难道他是想炸了军火库，连竹内一起干掉？但这个想法很快就被我所摒弃了。这个可能性太小，军火库本来就离指挥部较远，并且中间还隔着其他地堡。日本人的建筑一向结实，我们的机会也只有一次，在不保证真能消灭竹内和南野的情况下绝不能轻举妄动。
我们面对的纵使不是千军万马，人数上的劣势也是要命的死穴。如果我们做不到一击必中，后果就是满盘皆输。我预料到了所有后果，就是没找到解决之法，总不能就这样大摇大摆冲上去扔手雷吧。不是所有人都长了那么妖孽的脑袋，我扭头去看死啦死啦。他正咬着一根草棍，有一下没一下地磨着牙，这个问题对于他来说同样棘手。
好半天，他突然吐出了口里的草屑，然后小心翼翼倒着向后蹭去，我以一个能抻痛脖子的角度跟着扭头，很别扭的盯着死啦死啦的一举一动。他爬到丧门星身边儿，趴在那个耳朵上说了什么，自然这一切都跟外国人的无声电影似的，只能看着猜。丧门星，在听了他的话后，没有片刻的犹豫，以同样的方式，慢慢退出了我的视线。我的思绪最大限度地旋转着，他是派丧门星去干什么了？是回去拿东西吗？拿什么呢？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从来没让人觉得这么漫长，一个生命从诞生到陨落也不过如此吧。我实在等不及了，有样学样，慢慢退回到死啦死啦的身边。这里离日军的营地远了很多，再加上那边乱哄哄的声音，我们在这个距离就算小声交流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我把嘴巴对准了他的耳朵，迫不及待的问，“你让丧门星去做什么？”他不理我，连看都不看一眼，他一般这种德行的时候就算你拿出吃奶的劲儿，也不会得到半分信息，现在所能做的只有等。
时间在我此起彼伏的思绪中一点一滴的过去，四个小时的魔咒像压在心头的巨石，搅得人心神不宁。这时身后的树丛有了动静，我们同时回头去看，丧门星，用一个奇怪的姿势爬伏在地上，一点点向我们移动过来。
渐渐近了，看清他手里捧着的东西，我惊诧万分。被丧门星抓在手里的竟然是那只小雕鸮，它被捏住了嘴巴，掐住了翅膀，只有两只小爪子在做着无谓的挣扎。我不可思议地盯着死啦死啦，“你想干什么？”
死啦死啦依然不说话，他只是轻描淡写的看着我，然后把目光转向丧门星手里的小雕鸮。小家伙眼睛里透出的惊恐让我的心不禁一紧，可我也就此明白了死啦死啦的意图。他要拿这只还未成年的雕鸮去吸引日军的注意，从而把我们现在所面临的困局打出一个缺口。
我忍不住在心底发出一声叹息，看着两只异类就像看着曾经和现在的我们，做为上峰眼里千千万万数字中的一个，几何时只要被某些人冠上个为国尽忠的名头就可以随时随地用来牺牲。它们的不幸在于遇到了这么个麻烦横生的妖孽，我们的幸与不幸同样来自于他。如果他有空闲可以觉察到我的挣扎和纠结，他会千方万计的告诉我，即使学会了疼痛却并不适用于战争。
这会儿麻烦的制造者正拉拉着丧门星耳语，“一会儿，我们尽量往前一些，等我手势，你就把它扔出去，越远越好。”他说得轻松，声音里丝毫不含半点感情，他现在什么都没有，退而求其次也只剩下这两只雕鸮可供牺牲。
我拉住他，“这样不行，两只毛都没长齐的货鬼子会相信是老天赏的吗？”他看着我的目光中满是嘲弄和鄙视，却终于开口了，“哟喂，我怎么觉着老孟家大公子开开始慈悲心肠了？”被一语道破心事，我只能死咬着不承认，“我说您老打从哪看出我要立地成佛啦？”
他的样子很正经，说出的话很不正经，“是啦，我怎么能忘了你这点儿心思还惦记人家小姑娘呢。”“没事就龌龊，我是说鬼子不傻，看不出来这还是雏吗？你看看哪棵树上能掉下这么两个玩意儿？”“也许他们就真傻呢。”死啦死啦说得很笃定，我一时竟然无言以对。深深吐出一口气后，我在他耳边咬着牙说，“虞啸卿说得没错，你他妈就是一混蛋。”他嘿嘿地干笑，间好似得了天大的好处，立刻，挫败感由脚底爬到头顶，我彻底败下阵来。
不管怎么样，我们最终的目标是竹内和南野，就算不能真端了他们的老巢也必须把山上搅得天下大乱。虞师已经孤注一掷，成败在此一举，我们容不得半点闪失。重新爬回树林边，那边的弹药已经搬的差不多了，只留了两个日军在地堡旁站岗。反而是指挥部那边忙得跟走马灯似的，出出进进的人像上了发条一样，那凝重中带着焦躁的表情，似乎让我嗅到了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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