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华只皱了皱眉,没有动。
问天戟在手,庆姜仰天长笑。
东华还是没有动。
庆姜笑得过于畅意。
也就是说,那是行将湮灭之人发出的笑声。
有些人走到了绝路,会惊慌失措,会绝望,会哭。
还有些人走到了绝路,会笑。
庆姜明显属于后一种。
东华难得十分有耐性地等着他笑完了,才开口,问:
“你真的没给你自己留一条后路么?”
庆姜倒转手中的问天戟,戟锋入地尺许,才勉强稳住。
但东华知道这也只是暂时的。
问天戟挡不住曼荼罗阵的反噬。
布曼荼罗阵的人走的是条绝路。折颜说的这话不假。
不过也要分人。
修为高到了一定的程度,在这世上几乎就没有真正的绝路。
元神生祭了东皇钟的人,后来不也想法子回来了么?
绝处逢生。
修为到他们这样的地步,常人看来无路可走的死局,也总能寻出条生路来。
但眼前的庆姜,确已是从容就死的模样。
以庆姜之精于布局,心思缜密,竟真的没有给自己留后路?
庆姜又是一笑,道:“你我相识经年,敌对半生,多少也算知己。你觉得呢?”
他觉得庆姜不大像会认命的那种人。
“可崇仁塔你都活了下来,不是么?”
九死无生的境地,都逆天地活了下来,不是么?
对于这个问题,庆姜想了一会儿。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很遥远的神情。
固然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那毕竟不是会轻易忘记的事。但他却想了好一会儿。
“那时候死了,会不甘心。”
原来,他要花点时间才能想起来的,并不是那件事。而是那时候的心境。
毕竟,那时候,他还有心。
不甘心也是心。
“如今,我已与天赌过这一局,”
如今,他的胸腔里已经没有心了。
少绾选了墨渊,那简直就是剜了我的心……
自那以后,他的胸膛里大约就只有那颗膨胀的野心撑着。
如今随着那野心破碎,他的胸腔里业已空无一物了。
所以……
庆姜笑得无执无怨,无比超脱:“我愿赌,服输。”
他话音落时,问天戟已开始晃动。
曼荼罗阵的反噬来得突然而猛烈。
何况,庆姜本就不怎么抵抗。
“帝君要送我一程么?”他甚至含笑跟东华提议。
东华自然没有应。
“也是。”
他现在明显已经没有了还手之力。堂堂东华帝君不可能这时候还跟他动手。
“那么,”庆姜提戟,“你我就此别过。”
东华眼角余光瞄到极远处一抹靠近的红光。“等等!”他开口。
曼荼罗阵的异动,守着阵眼的人必然都能感觉到。
但因为守着的是最中心的两处阵眼之一,除了东华,第一个感觉到的一定会是少绾。
而她也必然会赶来查看情况。
所以,即使不是那一抹标志性的红色,他们也都知道正在飞速靠近的人是谁。
“你不跟她道个别么?”
庆姜遥望着那抹红。
他刚才跟东华道了别,他甚至还在不久前跟凤九道过别。
但他还没有跟少绾道过别。
庆姜摇头。
“早在送她去水泽的时候,我就已经跟她道过别了。”
早在那时,他就已经把她送上了另一条路。
从此,他便再不得与她同行。
他亲手斩断了与她的因果。
问天戟一起,阵心涌动着撕裂开,暗色的无光的火焰冲地而出,火舌径直朝庆姜卷去。
那暗焰是被祭于曼荼罗阵的死灵怨气所化而成,一旦沾身,不焚尽祭主元神便不会止息。
这便是曼荼罗阵对阵主的反噬。
暗焰所葬,神形俱灭,万劫不复。
修为如庆姜,护体仙障在那暗焰的攻击下竟也摇摇欲坠。
他没有时间了。
就算是想,他也等不到她赶到了。
“可有什么话,需要我带给她的么?”东华问。
声音少见的同情。还暗藏着一声叹息。
庆姜看着护障外不断舔近的暗焰,摇头。
“魔族的事,交到她手里,她自然会比谁都尽心。不必我多说。其余的……”他抬眼,“不要告诉她。”
她不知道。便最好是永远不知道。
这秘密他本就打算到死藏在心底。即使长久承受着它带来的苦痛和煎熬,他也未曾想过要向她吐露半分。
如今更是万事已成定局,再无转圜的可能。
她若此时知道了,至多也不过徒增一分伤感罢了。
或者,以少绾的性格,更有可能是,置之不屑的一笑。
很多时候命运就是如此残酷。
情之一字,最是让人无能为力。哪怕你有逆天的修为也无济于事。
东华垂眸,微微颔首。
“我知道了。”
得了这句承诺,庆姜笑了笑,然后很干脆地朝暗焰伸出手去——
又中途停住。
他似是忽然想起来这茬儿来,抬头向东华说了一声:“抱歉。”
若不是看在他已经要死了的份儿上,东华能再送他一剑。
苍何剑锋一指,跃跃欲下。
然而确已用不着苍何出手。
庆姜护障碎裂,暗焰席卷而至——
东华稍稍别开了视线。
暗焰得了阵主的血肉元神,如同烈火浇油,一时焰高数尺,由中爆开一团黑色的耀光。
光芒落处,暗焰渐熄。
大洪荒时代的魔族魁首就此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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