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晋看着眼前这个略显憔悴的男人,心里一阵钝痛。
“一旦你落入岳岱手里,他肯定会严刑拷打,逼你说出互助党成员的名单,到时候你又该怎么办?”
“只要我咬紧牙关,打死也不说,挺过去就好了。说来这些刑罚,也是旧社会的糟粕,我也有一份儿责任,能亲自体验一番,也算是,赎罪了。”赵澈轻松的语气让顾晋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了。
“不行,这个计划还要再完善一下。我不同意。”
“你又犯了优柔寡断的老毛病,拿出来刚认识我那股子劲儿啊,那么在乎旁的干什么?”
“我他妈跟你不一样,赵澈。你不信别人,不信感情,可是我信,我人生的底线就是绝不为了自己出卖兄弟,你怎么总是逼我?”顾晋用拳头砸了一下小茶几,怒气蹭地一下上头了。
赵澈早就料到了他会如此,便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放在了顾晋面前。
“绝交书——赵澈,你什么意思?”顾晋错愕地看着赵澈,把那封信拿在手里,想要撕掉。
“别撕。”赵澈握住他的手腕,“听我说完。古时,嵇康给山涛也写过绝交书。众人皆道山巨源表里不一,言行相悖,嵇康写绝交书是文人傲骨,当流芳百世。但我却以为,嵇康并非真的想与山涛恩断义绝,只是以自己的方式,保全朋友的仕途。今日我写绝交书,不为虚名,更不是出于傲骨,而是为了你,当然也是为了我。你捺印后,我就不再是你兄弟,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在岳岱那里也更好便宜行事。而我,也能获得我想要的。这是两全其美的事。”
“我……”顾晋紧紧攥着那个信封,眼里的不忍、挣扎翻涌搅动着。
赵澈拍了拍他的肩膀:“其实我们俩根本也没什么交情。你见我的第一面就想杀我,后面还让我跪了一整夜,抢了我的妃子做情人;我杀了你父亲,奚落你科举不中、不学无术,利用你替自己筹谋出路,挑拨你和霍云开、你义父的关系。这么算来,我们也扯平了。从今往后,就当彼此是陌生人也未尝不可。”
“就没有别的方法了吗?”顾晋叹了口气,喉结一滚,声音都变得有些沙哑和无力。
“这是最快见效的办法了。算我求你了,顾晋。”
顾晋不敢去看赵澈的脸,更不敢直面他的眼睛。他打开信封,取出那张重逾千钧的纸,一字一句地默读着。“其意如此,既以解足下,并以为别。涤之白。 ”[ 《与山巨源绝交书》,魏晋南北朝,嵇康]
他最后还是按下了自己的手印。“事情结束后,我就把它撕了。”
“随你。”赵澈长舒了一口气,“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我要接触到互助党的高层,有些计划,我必须向他们言明,以避免不必要的牺牲。”
顾晋点头:“放心,交给我。对了,说了那么多,你想过霍云开吗?”
“想过,但不重要了。我相信他从海江回来后心里就会有一杆秤了。倘若他查到了岳岱与外邦勾结的证据却还拥护岳岱的统治,就当我赵澈瞎了眼吧。”
“你就没想过修复一下你俩的关系?”
“这件事是他该想的。我自顾不暇,没工夫想他。”赵澈摇头,“我对他并非完全失望,你应该能看出来,我之所以不问他不管他,是我还信他,我信他回来之后能有所改变,也信他在我实行我自己的计划时,理解我尊重我。我不奢望他能帮我什么,这些已经足够了。”
“说了这么多,他还是没出现在你对未来的计划里。”顾晋耸了耸肩,“唉,他活该。”
赵澈闻言,也笑了出声:“对,他活该。”
“话说回来,他去海江已经十几天了吧,怎么不打个电话回来?”顾晋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不会出什么事情了吧。”
“没有,我们走之前说好的,没有意外绝不电联,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话音未落,书房里的电话就响了起来。赵澈和顾晋面面相觑,心在那一霎那都提到了嗓子眼。“我来接。”顾晋站起身,走到电话旁,隔了几秒,接通了电话。
“您好。”电话那头是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您好,请问是霍先生吗?”
“不是,他没在家。我是他的副官,您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说。”
“哦好的,我是海江苏兰大使馆的工作人员,霍先生昨日在喜登舞厅遗落了身份证件,我们联系不到他本人,所以只能打电话到府上来了。”
顾晋的眉毛皱在一起:“那您先暂时保管好,我来想办法联系霍先生,等联系上了我让他去你们办事处去取。”
“好的先生,有什么问题您可以随时联系我们。”
挂上电话后,顾晋跟赵澈说了事情的原委。“怎么办?我们也联系不到他。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
“不会。如果真的有什么事,以他的身份,应该上报纸了。”赵澈嘴上说着,心里却还是有些担忧,“出事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啊,我们又没办法去接应他。除了你,我实在想不到有谁可以托付了。赵知忧在哪里读书你知道吗?能不能联系上?”
“还说你不担心呢。”顾晋凭着记忆,拨了一串号码。
“我找林校长。哎,林校长好久不见好久不见。近几日身体可好啊?”
“好好好,你小子怎么想起来跟我通电话了啊?”
“这不是想您了吗。”
“无事不登三宝殿,你小子肯定有事儿找我。快说吧,别磨蹭了。”
“我妹妹不是在您那儿上学吗?我想找她通个电话。义父觉得我不学无术会带坏了她,所以不告诉我她家里的号码,我这不想她了吗,又不好直接问义父,您啊,把她的号码给我,或者让她来接个电话,都行,让我跟她说几句。”
电话那头传来了爽朗的笑声:“这有什么,你等着,知忧正好在我隔壁办公室,我派人去喊。”
顾晋用口型告诉赵澈联系上了赵知忧。赵澈朝他点了点头,示意他随机应变。
“你……你好。”电话那头,一个女孩的声音响了起来。
“知忧,我是顾晋,你先别急着说什么,那什么,他也在。”
赵知忧似乎是明白了些什么,回答道:“哥,我想你了。”
“乖啊,最近书读的怎么样?都学了什么,功课难不难?”
“嗯还行,有点难,同学们都是之前就上过学的,所以我有点跟不上,但老师们都很照顾我。林校长也很照顾我。”
“那就好。家书,你收到了吗?”
“嗯,前几天霍大人来看我的时候带给我了,我还没抽出时间——”
“无妨,有空了慢慢看就好。对了,霍将军最近住在哪里呢?”
“他住在我家,是义父安排的住处,就是昨天没回来,现在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他说要办些事情,总是在家里住不方便。哦对了,我昨天还去了喜登舞厅和朋友们聚会,不小心丢了点东西,但那不重要,就是些小饰品之类的,你们不用担心,用不了几天就能找到了。”
“哦,那东西是你丢的?”
“嗯,我太不小心了,你别生气啊哥。”
“哥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生气呢,把电话给你林叔吧,哥跟他说几句。”
“好。林校长,我哥找您。”
林桐非接过电话来:“聊完了呀。我跟你讲啊,知忧在学校里可用功了,乖巧懂事,我们都很喜欢她。”
“有劳林叔的照顾了。小女孩娇气,您多多担待。有什么问题,您直接联系我,最好别贸然打扰义父,他平时的工作太多了,和我说也是一样的。”
“你放心吧,有事我先联系你,这种小孩子的事确实不宜打扰岳总统。你可要在你义父面前替我美言几句啊!”
“没问题啊林叔,改日我去海江,请您喝酒。那没什么别的事情我就挂了,替我向您家里人也问个好。”
客套话说完,两人就挂了电话。顾晋转述了对话后说:“看来霍兄是为了甩掉义父的人,才故意丢了证件,这样他乔装以后,就不太会有人认出他来了。”
“嗯,他有消息肯定会不顾一切递出来的。只是他这么行动,很容易让岳岱起疑心。我们这边的进程必须要加快了,这样你好早点带着上官凛如到海江去。”
“估计那会儿霍云开也要回来了。我还是留在上京方便帮助你们。”顾晋摇了摇头,“海江我不着急去,我会先把凛如送过去,跟你们处理好这边的事情后,再去与她会和。”
赵澈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感激地看了顾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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