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二十分,许樱站在教师办公室门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校服袖口的褶皱。
办公室里,班主任李老师正低头批改作业,听见敲门声,抬头看了一眼,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
“进来。”
许樱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办公室里还坐着几位早到的老师,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茶香和油墨味。她走到李老师桌前,站得笔直,手指在身侧微微蜷起。
“许樱,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吗?”李老师放下红笔,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辩驳的压迫感。
许樱抿了抿唇,低声道:“因为昨天的事。”
“对。”李老师从抽屉里抽出两张纸,摊在桌上。许樱低头一看,是两份检讨书,一份字迹工整,另一份却龙飞凤舞,几乎力透纸背。
她认出来,那份潦草的是宗珩的。
“你一向懂事,怎么跟着宗珩胡闹?”李老师皱眉,“打架斗殴,还闹到女厕所去,像什么样子?”
许樱喉咙发紧,手指不自觉地捏住衣角。
“老师,是她们先……”
“先什么?”李老师打断她,语气严厉,“不管什么原因,动手就是不对!你是好学生,不该掺和这种事。”
许樱咬住下唇,没吭声。
李老师叹了口气,语气稍缓:“写一份检讨,放学交给我。”
许樱沉默地点头,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宗珩的检讨书上。
那上面只有一行字,写得张牙舞爪,像是带着怒气——
“老子没错,重写十遍也是这句。”
她盯着那行字,胸口莫名发闷。
走出办公室时,许樱的脚步比平时快了几分。
走廊上晨光微熹,早读还没开始,三三两两的学生抱着课本往教室走。她低着头,没注意到拐角处斜倚着的身影,直到一道阴影笼罩下来。
“检讨写了?”
低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许樱猛地抬头,正对上宗珩漆黑的眼睛。
他单手插兜,校服外套松松垮垮地搭在肩上,另一只手撑在墙边,恰好挡住她的去路。
晨光从他身后照过来,勾勒出他锋利的轮廓,也衬得他眉眼更加深邃。
许樱下意识后退半步,攥紧了手里的检讨纸。
“给我。”宗珩伸手,语气不容拒绝,“我帮你写。”
许樱摇头:“不用。”
宗珩挑眉,目光落在她微红的眼眶上,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啧,生气了?”他语气懒散,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那群人活该,你委屈什么?”
许樱猛地抬头,眼底闪过一丝怒意。
“你总是这样!”她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打一架就能解决问题?现在我也成了‘闹事’的人!”
宗珩怔住。
许樱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你知道班主任怎么说我的吗?‘好学生不该掺和这种事’——好像我跟你混在一起,就是自甘堕落。”
她的声音微微发抖,眼眶更红了,却倔强地不肯眨眼,仿佛一眨眼就会有东西掉下来。
宗珩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晦暗的情绪。
“许樱……”他嗓音低哑,伸手想碰她的手腕。
许樱猛地躲开。
“别碰我。”她后退一步,声音轻却坚定,“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
说完,她转身就走,背影挺得笔直,脚步却比平时快了许多,像是落荒而逃。
宗珩站在原地,手还悬在半空,半晌才缓缓收回。
他低头,盯着自己的指尖,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她校服袖口的温度。
宗珩没去早读。
他站在空荡荡的天台上,指尖夹着一根没点燃的烟,目光落在远处的教学楼。
风有些大,吹乱了他的头发,也吹散了胸口的烦躁。
他想起许樱红着眼眶的样子,想起她说的那句“你总是这样”,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操。”他低骂一声,把烟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他不是不知道许樱的委屈。
她那么乖,那么努力地想当个好学生,却因为他被贴上“闹事”的标签。
可他能怎么办?
难道要他眼睁睁看着那群人欺负她?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转身下楼。
走到教室后门时,他停住了脚步。
许樱坐在座位上,背挺得笔直,正低头写着什么。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勾勒出她柔和的侧脸轮廓。
宗珩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转身,朝班主任办公室走去。
李老师正在整理教案,见宗珩推门进来,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你又来干什么?”
宗珩双手插兜,语气平静:“检讨书,我重写。”
李老师愣了一下,狐疑地打量他:“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宗珩没接话,径直走到桌前,拿起一张空白纸,低头写了起来。
他的字依旧不算工整,但比之前那份认真了许多。
李老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宗珩,许樱是个好学生。”
宗珩笔尖一顿,没抬头。
“你别带坏她。”
宗珩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几秒后,他放下笔,把写好的检讨推到李老师面前,转身就走。
“宗珩!”李老师叫住他,“你听见没有?”
宗珩停在门口,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
“听见了。”
他的声音很冷,像是裹着冰碴。
“但您搞错了一件事——”
“是她改变了我,不是我带坏了她。”
说完,他推门离开,背影决绝而锋利。
第二天清晨的阳光斜斜地洒进教室,许樱比像平时一样早到了二十分钟。她轻手轻脚地拉开椅子,从书包里取出湿巾,把自己这边的桌面擦得锃亮。犹豫片刻后,她又抽出一张,在桌子正中央仔仔细细地擦出一道无形的分界线。
笔袋被郑重其事地放在分界线靠右的位置,课本、笔记本依次排开,整整齐齐地占据了她那一半的领地。做完这一切,许樱才松了口气,翻开英语书开始晨读。
教室后门"砰"的一声被推开。宗珩单手拎着书包,校服外套随意地搭在肩上,额前的碎发还带着晨跑后的湿意。他的目光在触及许樱背影时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慢悠悠地晃到座位旁。
"让让。"他用膝盖顶了顶许樱的椅子。
许樱的背脊明显僵了一下,但她没有回头,只是默不作声地把椅子往前挪了半寸。宗珩眯起眼睛,故意把书包"咚"地扔在桌上,震得许樱的笔袋都跳了一下。
"你..."许樱终于转过头,却在看到宗珩嘴角的淤青时愣住了。那是昨天打架留下的痕迹,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刺眼。
宗珩敏锐地捕捉到她的视线,痞里痞气地勾起嘴角:"怎么?心疼了?"
许樱立刻扭回头,耳朵尖却悄悄红了。她用力翻开课本,翻页的声音比平时大了三倍。宗珩盯着她绷直的背影,突然伸长胳膊,故意把手臂越过那道无形的分界线,手肘直接压在她的笔记本上。
"拿开。"许樱头也不抬地说。
宗珩非但没收回手,反而变本加厉地把整个上半身都趴到桌上,下巴枕着手臂,歪着头看她:"不拿。"
许樱"啪"地合上课本,起身就要换座位。宗珩眼疾手快地拽住她的手腕:"去哪儿?"
"放手。"
"不放。"
两人僵持间,早自习的铃声突兀地响起。许樱趁机甩开他的手,快步走向讲台——今天轮到她领读。宗珩望着她挺得笔直的背影,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从兜里摸出那颗已经快被捂化的水果糖,在掌心里来回拨弄。
"樱樱,这边!"林小雨挥舞着筷子,示意许樱过来坐。
许樱端着餐盘刚坐下,食堂门口就传来一阵骚动。宗珩带着篮球队的几个男生大摇大摆地走进来,所到之处女生们纷纷侧目。
"哇,宗珩今天也好帅..."邻桌的女生小声议论。
"听说他昨天为了许樱跟高三的学姐打架?"
"真的假的?他们不是一直在冷战吗?"
许樱的筷子顿了一下,假装没听见,低头专心挑着米饭里的青椒。林小雨凑过来八卦:"喂,宗珩一直在看这边诶。"
"吃饭。"许樱夹了块排骨塞进闺蜜嘴里。
余光里,那个高大的身影果然在朝这边移动。许樱的背不自觉地绷直了,握着筷子的手指微微发紧。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她身后。
"借过。"宗珩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刻意为之的冷淡。
许樱不得不挪了挪椅子。宗珩从她身后挤过去时,校服外套的衣角轻轻擦过她的肩膀,留下一丝淡淡的薄荷气息。
"樱樱!你耳朵红了!"林小雨突然惊呼。
"胡说什么!"许樱慌乱地捂住耳朵,正好对上不远处宗珩似笑非笑的眼神。她立刻低下头,却听见男生们起哄的声音:
"珩哥,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闭嘴,吃饭。"宗珩收回目光,恶狠狠地咬了一口鸡腿。
傍晚的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许樱抱着书包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时不时回头张望。从出校门开始,她就感觉有人跟着自己。
转过第二个路口时,她故意放慢脚步,突然一个转身——五米开外,宗珩正手忙脚乱地往电线杆后面躲。
两人隔着一条窄窄的马路对视。宗珩尴尬地僵在原地,手里还拿着半根没吃完的冰棍,融化的糖水滴在柏油路上,留下深色的痕迹。
许樱抿了抿嘴,转身继续走。身后的脚步声迟疑了一会儿,又锲而不舍地跟了上来,只是这次保持了一个更远的距离。
路过小区门口的便利店时,许樱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透过货架的缝隙,她看见宗珩站在马路对面,百无聊赖地踢着石子。他今天没穿校服,一件简单的黑色T恤衬得肩膀格外宽阔,后颈处还贴着昨天打架时留下的创可贴。
许樱拿了一瓶矿泉水,结账时又多拿了一盒创可贴。
"一共二十三块。"收银员说。
许樱掏钱的手突然停住。她咬了咬嘴唇,把创可贴放了回去:"只要水就好。"
走出便利店时,马路对面已经没有人了。许樱松了口气,却又莫名感到一阵失落。她加快脚步走进小区,却在拐角处被人拽住了手腕。
"这个,"宗珩把一个塑料袋塞进她手里,语气硬邦邦的,"我妈非要我带的,说对淤青有用。"
袋子里是一管药膏和几颗水果糖。许樱抬起头,发现宗珩的耳根红得厉害。
"我不要。"她把袋子往回推。
"爱要不要。"宗珩转身就走,走出几步又回头,"记得涂药。"
许樱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暮色中。她慢慢拧开药膏闻了闻,是淡淡的草药香。袋子的最底下,还藏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三天太长,一天行不行?】
台灯下,许樱的日记本摊开在桌上。
"12月14日,晴。冷战第一天。
他今天又越界了,幼稚得要命。
英语课上传纸条问我吃不吃糖,我没理。
其实有点想吃。"
笔尖在这里停顿了很久,最后又补充一行小字:
"药膏的味道,还挺好闻的。"
窗外,月光静静地洒在窗台上。那颗被退回的水果糖,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许樱的书包侧袋里,糖纸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星期四下午最后一节课是物理,宗珩坐在后排,指节抵着下巴,目光越过半个教室落在许樱的背影上。
她已经三天没理他了。
从那天在走廊上她红着眼跑开,到现在,她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他递过去的纸条被原封不动推回来,课间故意弄出声响想引起她注意,她却只是戴上耳机,低头刷题。
“珩哥,放学去网吧?”周扬用气音问他,手指在桌下偷偷划拉手机屏幕,显示着新游戏的宣传图。
宗珩没应,视线仍钉在许樱身上。她今天扎了高马尾,发尾随着写字的动作轻轻晃动,像只骄傲的猫尾巴。
“不去。”他突然站起身,椅子腿刮擦地面发出刺耳声响。
全班回头,物理老师皱眉:“宗珩?”
“肚子疼。”他拎起校服外套甩到肩上,余光瞥见许樱的笔尖顿了一下,但没抬头。
周扬瞪大眼:“你他妈装病也编个像样的——”
宗珩踹他一脚,大步走出教室。
初秋的风卷着落叶扫过空荡荡的操场。宗珩单手撑墙翻出校园,落地时校裤膝盖处蹭上一道灰痕。他懒得拍,径直朝商业街方向跑。
许樱上周提过,商业街新开了家甜品店,芒果千层好吃。当时她眼睛亮晶晶的,指尖在课本边缘画了个小蛋糕:“就是排队太久啦。”
“傻子才排队。”他嗤笑一声,却记下了店名。
甜品店玻璃柜前挤满女生,宗珩插兜站在队尾,身高优势让他一眼看见柜里仅剩的两块芒果千层。前面情侣腻歪着点单,女生撒娇要加双倍芒果,男生笑着摸她头。
宗珩别开脸,喉结动了动。
“最后一份千层哦。” 轮到他时,店员指了指蛋糕,“需要打包吗?”
“嗯。”他摸出手机扫码,瞥见柜台旁的小卡片——“今日特供:告白蛋糕”,粉底白字,土得掉渣。
店员笑着装盒:“给女朋友的?要不要写贺卡?”
宗珩耳根一热:“不是。”
“那就是还没追到?” 店员熟练地系蝴蝶结,“加油呀,我们店情侣来买打八折哦。”
他一把抓过蛋糕盒:“少管。”
翻墙回校时出了岔子。
宗珩单臂夹着蛋糕盒,另一只手刚够到墙头,身后突然炸响一声吼:“哪个班的!”
保安挥舞电筒冲过来,光束晃得他眯起眼。他暗骂一句,发力翻上墙,蛋糕盒却在挤压中发出不妙的“咔嚓”声。
“站住!”保安的脚步声逼近。
宗珩跃下墙头,落地时护着蛋糕一个滚翻,校服后背全是土。他窜进小树林,七拐八绕甩开保安,喘着气举起蛋糕盒——透明盖子里,千层奶油塌了一半,芒果粒粘在盒壁上,惨不忍睹。
“操。” 他盯着蛋糕,突然想起许樱昨天值日时擦黑板的背影。她踮脚够不到最上面,他本能想上前,却硬生生刹住脚步。后来是班长帮她擦的,那小子手都快扶到她腰了。
宗珩磨了磨后槽牙,攥着蛋糕盒往教学楼走。路过文具店时,他鬼使神差拐进去,抓起一沓浅蓝便签纸。
“要笔吗?” 老板探头问。
他摇头,摸出常年塞在裤兜的铅笔头——上次许樱借他划重点时用的,一直没还。
放学铃响过二十分钟,走廊早已空无一人。宗珩溜进教室,许樱的座位收拾得一丝不苟,笔袋按颜色排列,桌角贴着便利贴:“值日 17:30-18:00”。
他掀开她课桌盖,把变形的蛋糕塞进去,又顿住。
铅笔头在便签上悬了半天,最终落下歪歪扭扭一行字:
“老子错了行不行?”
太生硬。他烦躁地涂掉,重写。
“蛋糕别吃,压坏了。明天给你买新的。”
还是不对。宗珩盯着便签,突然想起她发烧那晚冒雨送来的笔记,扉页上用荧光笔标着“重点”。他喉头发紧,又补一句:
“——芒果的,双份。”
字迹比平时工整十倍。
离开前,他拐去教师办公室,往班主任信箱塞了张纸。崭新的检讨书,字迹力透纸背:
“不该连累许樱同学,以后用文明方式解决问题。”
落款时,他犹豫一秒,又添上:
“PS:她真的没参与打架。”
次日清晨,许樱在座位发现蛋糕和便签时,后门传来周扬的怪叫:
“卧槽!珩哥你昨天逃课是去买蛋糕?还被保安追?”
全班哗然。宗珩一脚踹上周扬的椅子:“闭嘴。”
许樱捏着便签的手指微微发抖。阳光透过玻璃窗,照亮便签角落的小图案——一个歪歪扭烂的芒果,旁边画了只气呼呼的猫。
和她头像一模一样。
许樱笑了笑,打开蛋糕吃了一口,很甜,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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