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站在校门外，指尖无声地收紧，连掌心都被压出浅痕。
他的五官冷淡至极，目光垂落，映着人潮的倒影，却不曾看向任何一个人。
他面前，是一所以规整、理性、秩序至上为信条的大学。
灰白的外墙在阳光下反射冰冷的光，高耸的金属校牌上，字迹笔画锋利；一排排教学楼排列整齐，窗户被设计的大小一致。
这里没有曲线、就连绿植都是对称种植，被限定在规矩的框架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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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科大学的广场上，新生们正在报道，他们身后的父母喜笑颜开，眼里藏不住对孩子未来的展望。
他本可混入人群中，穿过长队与其他人互动，交换姓名或是寒暄，但他没有动。
围绕他的，是不断流动的人群。
人们擦肩而过，偶尔投来的目光也很快划走，他就像一座礁石，任由周围的海浪拍打他。
一名学长停在他面前，用热情的话语询问他：“同学你好，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是有什么困难吗？”
他看了学长一眼，客气的笑了下：“没有，我在等人。”
“这样啊，你是在等你的父母吗？还是......”
学长刚想说什么，就有人朝着他喊道：
“子坤。”
那声音不大，但极具穿透力。
学长一回头，看到那张出现在新闻发布会和各大网站上的脸时，一下子怔住了。
那是姜游。
他马上转头，再看向站在他面前的青年时，脸色霎时变了。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您是......”他连忙鞠了一躬，没再说什么便匆匆跑开。
姜游看着学长匆忙离开，疑惑地询问道：“你朋友？”
“不认识的学长，询问我要不要帮助。”姜子坤冷冷开口。
姜游点头：“你说话的样子倒是越来越像我了。”
姜子坤没有说话，只是侧身避开了两名新生。
“走吧。”姜游迈步向前，“给你找了个不错的房子，就在这附近，房租提前交完了，水电也都给你预存好了。”
“谢谢。”
“说什么谢谢。”姜游摆摆手，“大学期间，还是跟以前一样，你怎么做我都不干涉，但既然你选择了医科大，选择了我这条路，我希望你能有所成就。”
“好。”姜子坤答得干脆。
姜游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带着姜子坤出走校门，脚步如来时一样沉稳。
身后，校门的欢迎广播还在重复着那句：
“热烈欢迎新同学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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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游把姜子坤带到小区楼下后，便先行离去，他还要回公司处理事务。
这是附近有名的高档学区房，新建成不久，建筑风格偏冷峻极简，一路上几乎看不到什么人。
姜子坤拖着行李来到单元楼下，仰头看了眼面前这栋十二层的楼房，玻璃幕窗将天空一分为二，云朵在反光中被切割成无数碎片。
他掏出钥匙卡，随着“滴”一声轻响，门锁解开，他拖着行李箱踏入楼道。
电梯很快下行到一层，门缓缓打开。他走进去，按下十二楼时，手指停顿了一瞬才收回。
就在电梯快要合上的那一瞬，电梯被人按停。
进来的是一位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夹着文件袋，带着淡淡的香水味和一丝疲惫的气息。他看了姜子坤一眼，礼貌地点头致意，站到了旁边没有说话。
电梯再次启动。
没有任何意外，也没有任何惊喜。
这座十二层的楼，只有他一个人要到顶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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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学期的第一堂课安排在早上八点，地点是教学楼四楼。
姜子坤提前十分钟到教室，他选了后排靠角落的位置，那里不容易被人打扰。他将带来的课本翻开，眼神静静扫过书本上的章节大纲，提前预习好上课的内容。
教室里逐渐坐满，不时有人在寻找座位时瞥见他，动作微微一顿。
他长得显眼，是那种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被认出的俊朗。但他的身上却透露着一股冷淡的气息，他的眼神沉重，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场。
一位坐在前排的女生试图和他打招呼，语气温和地说：“你好啊，我叫周漾，跟你是同一个专业，以后请多多关照。”
他只是抬眸扫了他一眼，没有任何回应，甚至表情都不曾变过。
女生一愣，有些尴尬地转过头，身边的女生轻声笑她。
课间时，又有两个男生想过来搭话，问他有没有选专业选修课，要不要一起搭个伙。
他语气平静：“不知道。”
说完便低头继续看书，不再多说一个字。
不是不懂人情世故，只是他不想再给出回应。
他们最终只能无奈走开，悄声说：“怎么回事？不是听说他很好打交道吗？”
“我也纳闷了，听人说他高中很受欢迎的，怎么上了个大学就变样了。”
没有人知道，曾经的他，习惯欢笑。他的眼睛总是眯成一条线，声音爽朗，带着点不讲理的自信。
他会在教室和朋友们打闹，会在同学遇到困难时给予帮助，也会逗大家开心；他曾是班级里的光，是朋友最信赖的兄弟，是父亲最活泼的孩子。
也是感情里最失败的人。
人们只看到他沉默后的距离，却不知道他沉默的来由。
上午的课结束后，大家成群结队地往食堂走。
姜子坤一个人下楼，特意选了远处的楼梯，避开人群最密集的通道。
他没有去食堂，而是独自一人去学校附近吃点，他不想面对食堂嘈杂的声音、拥挤的餐桌，还有他人时不时投来的眼光。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的生活都过得很简单。
他在家和学校两点一线。在学校时，他认真听讲，记好笔记，遇到问题也会在下课时主动询问老师；在家里时，他会提前预习后面的课程，实在遇到解决不了的，会请教父亲，父亲也专门给他安排了一个导师。此后，姜子坤接触最多的人，便是他的导师。
他的手机消息永远空白，社交软件也只有群聊提醒。
偶尔有人加他好友，备注是“同班的谁谁谁”，他也只会看几秒后忽视好友请求。
休息日他不会在家待着。他会去图书馆读书，去健身房锻炼，偶尔还会抽空爬山，或者去实验楼自习，独自待在空教室内写方案、查资料，有时还会拉着导师一起研究。
日子周而复始，每一天都被安排的恰到好处。
他在这闭环内，从起点回到起点，没有波动也没有例外，执行着属于他的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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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学长走在校内，他手里拿着篮球，正和旁边的朋友吹嘘着：
“知道我那前儿多猛吗？高中校队我拔头份儿！三分？眯乎着眼儿扔着玩儿的，都进！后来我们教练都快求着我上专业队了。”
朋友笑着看他：“我儿豁，还三分球，你能把篮球投进切个铲铲，你娃的技术，最多练习两年半。”
“好么，你小子这话说的，不服气是吗？待会儿边上好好瞅着，让你看看嘛叫真能耐。”
说完，学长熟练地把球往地上一拍，篮球“砰”地弹起，正好落回掌心。
两人说笑着进了球场。
场中已经有人在打球，还有几个观众坐在边缘的水泥台阶上，吃着零食看热闹。
学长看现在人多，便也坐到台阶上等他们结束，嘴里还不忘跟朋友继续吹嘘高中时候的光辉战绩。
“说真的，当时队里人都念叨，说我早生几年，库里、乔丹他们真未必能那么叫号……要不是当初……欸？”
他话没说完，动作突然一顿，眼神盯着场内某个方向。
“哎？内是谁啊？”他用下巴点了点前面，语气带着几分意外。
“啷个？”
“就内边儿，穿黑T恤内大个儿。瞅见了吗？动作倍儿溜，咣咣咣连着得好几分。”
朋友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那人正接到传球，侧身一个急停跳投，姿势标准，动作干净利索，球几乎是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后稳稳落进篮筐内。
一记完美的三分，可他没有任何庆祝，只是抬手抹了把额角的汗，转身退回防守位。
“介谁啊？”学长眯起眼，“下手够冲的，瞅着可眼生。”
“我也不晓得。”朋友摇摇头，“我们学校得有这号人嗦？”
旁边一个吃薯片的男生听见了，头也没抬就接了一句：“你们连他都不认识啊？”
学长挑了挑眉：“咋，还是个名人？”
“可不咋地。”他咔哧咔哧嚼着薯片，“姜游认识吧？那是他儿子姜子坤，听说运动老厉害了，每次来打球基本没人打得过他。”
“姜游？”学长愣了一下。
“就辰林生物那个姜游，研发抗癌药那个，你都上这个学校了连这都不知道？”
学长“哦”了一声，重新把视线投回场内。
那人又一个后撤步跳投出手，动作漂亮极具观赏性。落地时，他轻轻甩了一下手腕，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像是终于进入了节奏。
“好么，这小哥儿一笑还真俊。”学长低声念叨。
“你可别被他的笑和外表骗了。”旁边的男生咬掉最后一口薯片继续发言，“之前系里有人试过，刚开学那会，想跟他聊两句的，想交朋友的，想加联系方式的，甚至还有想表白的，都能排成一面墙了。”
“那后来呢？”
“全被他冷冷地拒了，连多余的话都不说。”男生耸了耸肩，“每个人过去都吃了满脸灰，后来大家也就识趣了，见他都绕着走。”
“那他现在……是？”
“只是打得高兴了，但你别以为趁这会儿能和他套近乎，省省吧兄弟。他一下场就立马变冷冰冰的，也就打球的时候像个人。”
学长看着姜子坤接球、转身、投篮，一气呵成，动作像程式化训练出的系统，却在某一瞬间，又流露出极短的一丝情绪波动——笑意、快意，还有种藏不住的轻盈。
“嚯，白瞎了。”学长直摇头，“介主儿可不好弄。”
“别搞了，他也不需要。”男生淡淡地说，“这种人，不缺朋友，只是看他想不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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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三年，他维持着相同的生活节奏。
理论考试始终名列前茅，实操部分也被多名带课老师称为“标准参考”，成为后续实操的打分准则。
他从不迟到不早退，不管是作业还是论文都写得一丝不苟。
所有老师和同学都知道，他是那种一个人就能独立完成一个项目的存在，但他从不张扬，也不主动邀功。
三年下来，没有人能真正了解他，他不参与班级聚会，团体活动也始终站在一边，和任何一名学生和老师都保持恰到好处的距离。
就连他的导师，也评价他就像个机器，思维永远偏向科学与理性，不会在任何场合展露一丝的感情。
大三那年，他主动去找姜游，提出想提前毕业，进入公司实习。
姜游问他为什么。
他只回答：“课程没有挑战性了，我现在缺乏实操经验。”
姜游看了他一眼，没再多问。
手续走得很快，学校很快批复了提前毕业的申请，他没有通知班里其他人，只是提交了离校备案后，便回到了家中。
六月底，学校正在为毕业班级举行毕业典礼。
他那天穿上衬衫，把东西收拾进行李箱，提着行李路过校门时，他看到了广场上人群涌动。
毕业典礼现场，红白色的拱门下人群熙攘，背景板前排起了长队，等待拍照的学生们身穿学士服，手中举着鲜花，脸上满是掩不住的兴奋与激动。
同学们聚在一起拍照，合影之后又互相拥抱，拍着彼此的后背道别。还有人一边笑一边哭，语无伦次地祝福对方未来顺利。
一场盛大的青春在此谢幕。
姜子坤看着这场仪式，他没有过多停留，离开了这里。
阳光正好，天很蓝，风从高空吹下来，把六月的闷热带走了一些。
属于他的毕业典礼，也在这一刻结束。没有鲜花，没有掌声，也没有拥抱。
但他完成了。
一个人，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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