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她骂人真的很直接
印跃回国以后,我和梁热热合住到了一起,她忽然变得很近,有关她的细节扑面而来。她睡前会抹身体乳,用小刷子从蓝色小罐子里蘸唇膏,仔细涂满嘴唇。睡觉一定要抱着玩偶,当然,还有用两个字典练瑜伽。
我们的双人间有二十多个平方,被我们用柜子分隔出了卧室,吃饭区和运动娱乐区,两张小床垂直靠在墙边,这样睡觉的时候,像头抵着头。
有一天晚上,我被一声尖叫惊醒,月亮高悬,房间里还是昏暗的,侧首边,梁热热在含含糊糊说着梦话,满头满脑的汗,我不敢轻易叫醒她,就摸了摸她的脑袋,撇开汗湿的头发,有效的是她安静了下来,仰起头微睁开眼看了一眼,拽着我的手就垫在了脸颊下面,蹭了蹭,寻找到了一个舒适的位置,她绷直的身体一点点松懈,很快呼吸逐渐匀称了。
第二天她什么都不记得,也不记得自己醒来一次,她斜靠在椅子里,假装吸了一口烟,用教父的语气说:“像我这样的坏人就是会做噩梦的。”
坏人上半身穿着整齐,黑色高领打底衫套绿格子毛衣,甚至抹了橙色唇膏画了眉毛,下半身则穿着起毛的小兔子睡裤,汲拉着拖鞋。
隔离期间为了上网课,我们几乎都是这样的装扮。
一开始大家都正襟危坐,到点上课,到点下课,渐渐的,我也学会了关掉摄像头跑出去喝口水,上个厕所,客厅里溜两圈,将教授的声音当成了背景音。
有时转头一看,梁热热抱着电脑躺在床上,已经昏昏欲睡。网课可以录音,可以电脑截屏,可以传输课程ppt,许多东西在悄然的刷新着学校师生的底线。
没有接触,没有空气带来的震动,课程变成最纯粹的知识传播,如剥洋葱一般,迎合着学生老师的期待,反而人人都变得疲惫不堪。
以前我也幻想过在被窝里上课学东西,认为那样会更认真努力,当幻想真的以某种扭曲的方式实现了,才明白也不过如此,如此乏味。
吃饭的时候,热热还在对着手机眉头紧锁,我给她拿了筷子碗,轻声问她怎么了,她将手机递过来,我看到网页有人发了一条帖子,大致是感谢病毒让她原本破散的家庭在隔离期团聚在一起云云。
梁热热很气愤,用她低沉温柔的声音诉讼这种愤怒:“她是我以前的同桌,没有想到她说出这种话,她将那些牺牲的医生救护人员当成什么了?”
“先吃饭。”我示意她将手机放到一旁,她看着碗没动手:“我在她评论区下面骂她了。就是有这样的人!永远看不到黑暗,永远不承认黑暗,这种人就是好赖不分,永远选择站在作孽的那一方,她还是我的同桌,我更接受不了!”
她语气铿锵有力,我吃惊地看着她,只觉得光线下她的发丝都在金亮亮的飘扬,她垂头俯视着我,一如俯视一切藏匿的蝇营狗苟,她振臂一呼,激起最原始的战斗
下一刻她的神情冷却下来,“她应该不会再联系我了,我们绝交了,”
“也许过段时间就好了啊,你们只是有三观上的冲突。你做的是对的,她不应该在公众平台说那样的话。”
“真的吗?可她是我唯一还联系的初中同学。”
我犹豫着说,“要不你私下和她再说说看,也许她没放心上。能从这么刁钻的角度看待这件大事的人大概率不会在乎别人发的牢骚。”
热热终于叹了口气,“不管她了,我不后悔这么做。”
她喝了一口汤,碎钻一样的光芒瞬间从眼睛里迸发出来,“好喝哎!”
小的时候,日子一天一天的重复,如果有哪一天刮起了台风,整个天空阴沉下来,教室里灯光也在闪电中忽明忽暗,一帮小孩子们鬼哭狼号中都夹杂着兴奋,不只是不用念书的兴奋,还有某种东西被破坏的兴奋。
当有自然灾害,所有相识的不相识的聚集到空地上,孩童的我们感受到的也是兴奋。灾难,将不同年龄的人塞进了一个黑暗的魔法盒子里,那是我们最直观的感受到平等与亲近。
有人愿意一直赖在盒子里,有人却不。
我问她:“如果全世界只有你能看到谁感染了病毒,但是如果你向医院和国家公开了,就会失去自由甚至被拿来研究,你是选择默默不说,还是会站出来帮助大家隔离受到感染的人?”
“站出来吧,人不能自私啊,我觉得每个人都会站出来的,每个人都是联系在一起的,人类有一种天生的使命感,能为人类做点什么我会去做的,所以我很愤怒,想为全人类灭掉人类公敌,哎。要不别念书了去做骇客吧,国际上有个组织是专门可以……算了,你懂就行,我怕被抓起来枪毙。”
我没听懂什么是骇客,装作理解的点点头。
她又叹了口气,锤自己的膝盖:“但是我感觉我什么也做不了,就只是愤怒,无能狂怒。”
过了一会儿手机震动,她在群里对解君宝说,“把你的JB借给我,我要去征服世界”
我看着手机快笑昏过去了。
除了床和书桌的位置热热不让动,其他的家具每隔一周会被我挪一次位置,我站在门边思考如何摆放会更和谐,热热抱着游戏机靠在椅子里:“就这样吧,为什么要挪动它们?”
我趴在地上把杂物清出来:“看腻了,每天待在家里,就想换换布局。”
她把两只脚缩回到椅子上,避开椅子之外的动荡,“你是不是看我也腻了?”
我抬起头瞥见她撅起的嘴,“怎么可能,我可以看你看一辈子也不腻。”
我站起身从后面抽出一个东西递过去:“噔噔,看,送你的。”
一朵小雏菊。
“天呐,玛格丽特,居然是纸做的,像真的一样,你做的吗?”她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我。
“嗯,昨晚上做的,失败了一个,这个好看。”
她接过去,摇了一摇,包边软铁丝做的根茎让这朵小花真如风吹一样摇曳,“太可爱了,谢谢悠悠。”
她将小雏菊插在笔筒里,摸了摸细小的花瓣,“太厉害了,好巧的手。”
当我给窗子上贴满窗花,她也会夸我手巧,给她缝拉链坏掉的被子,尽管针脚歪歪曲曲,也会夸我手巧。
我的理发手艺也在每个月的锻炼中见长,起初她想留长,人工费昂贵是一回事,隔离期出门也很不方便,我就自告奋勇给她剪,没有合适的围布,就将垃圾袋掏了洞,套在她脖子上,再围一层毛巾。她整个人就被包裹住,露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别看她的头发细软,却很密实,我从网上学来的分三层剪法,在她脑袋上要分四五层。
先用粗细不同的皮筋和五颜六色的夹子固定住头发,从最底下靠近脖子的位置开始剪,留下一片青茬。我喜欢她头发短短的,露出一截光亮挺直的脖颈,她最开始有些怵,
“会不会太短了?”
“不会的,会很好看。”我哄她,“你真的好适合短头发,像小精灵。”
她不服输的给我看以前的照片,柔顺的长发一直到腰,洁白素雅的连衣裙,整个人如一朵玉兰花,我打趣她:“如果你一直长头发,说不定那天我都看不见你,太泯然众人了。”
她鼓起腮边的软肉,毫无威慑力的瞪着我看
“闭眼,我要剪刘海了。”
她倏一下闭上眼睛,唯有软乎乎的脸颊还没消下去,整张脸没有防备的朝着我,我们的呼吸在这十几公分里融在一起。
过了一会儿,我抬起手捻掉她唇边的一根碎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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