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秋天仿佛格外的漫长，王家覆灭不过才个把月，长安城几乎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很多时候都给人一种王家是否真的存在过的错觉。
朝堂之上，随着皇帝身体愈加虚弱，皇后暂理朝政，刘氏党派逐渐占据上风，整个朝廷进入了一个非常诡异的气氛里。
便是再迟钝的人都能感觉到如今看似平静的朝堂之下，那汹涌的暗流。
而这些暂时都还影响不到周明懿。
公主府的“实验室”里，周明懿在柳如烟的协助下，完成了自己的第一个烟花作品。
看着那方方正正的扎架组合起来的简陋烟花，周明懿眼底闪过一丝奇异的色彩。
“我现在是没什么能教公主的了。”
柳如烟看着周明懿有些感慨，也有些惊叹，这个女人真的太厉害了些。
仅仅靠着观摩匠人的制作过程就能将古代烟花制作的过程学个差不多，加之自己教她的化学知识和原料如何提纯、配比之后，进步更是一日千里。
不过短短一个多月，就能做到这个地步，说一句天才，毫不为过。
柳如烟越和这位公主接触，越觉得这人简直不像个人类。
出身高贵、身材相貌绝佳，按理来说这样的人理当纵情恣意，享受富贵人生。
可就是这么一个在外面名声不怎么好，并且娇生惯养的公主，能日日天不亮起来习武，这些日子她从未见她中断过，且她那一手字铁划银勾的，极为漂亮，有时候她不经意间还看见这位公主手腕上有被沙袋勒出的淤青，可见其用功。
这些日子在公主府中，虽然除了烟花一事并未和这位公主沟通多少，可她在公主府内确实待遇十分不错，就连柳记的生意都顺利了不少。
“你做的很好，之前承诺你的谢礼不日就会送到你府上，今日就到这里吧。”
周明懿收拾了自己身上柳如烟称为“实验服”的白色短打和手上那薄如蝉翼的羊肠手套，淡淡的丢下这么句话，就出了门。
而她留下的试验成功品很快被流沁妥帖地放在了盒子里带了出去。
柳如烟有些怅然的站在原地，知道公主的意思是从今往后她就不必再来了。
“柳姑娘，请跟奴婢这边来。”
金铭引着柳如烟去洗漱，这是这一个多月来她们的习惯，“实验”完总得洗漱一下，不然身上的原料不小心粘在身上难清理是一回事，万一遇到明火，炸了可就不美了。
柳如烟顺从的点点头，跟着金铭穿过熟悉的回廊，那里有一间专属于她的客房，这一个多月，她每日都在这里沐浴更衣。
不过今日柳如烟在穿过回廊的时候，看到了一个一身红色官服的女子。
那女子身形纤细，甚至有些瘦弱，就那么静静地坐在院中的石凳上。
从柳如烟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她大半张侧脸，与公主那极为秾丽的相貌不同，这人给人一种十分浅淡的感觉，眉毛非常精致，但眉色却淡淡的。
极为白皙的肤色，在阳光的映照下甚至能看到她额侧的青色血管。精致秀气的鼻子不是很挺拔，但却意外的适合她，唇色也不如正常人的红润，整个人看上去倒是有几分病美人的娇弱。
让人忍不住想要怜惜。
可能是她注视的目光太过明显，那病美人竟然转过了身来看了看她。
柳如烟心里暗骂自己松懈，面上却十分自然地给对方行了个礼，就想走人。
没想到那病美人竟然朝她走了过来。
“见过崔大人。”
金铭恭敬地朝来人行礼。
柳如烟脑子很快的转了转，女官还姓崔，那看来眼前这美人就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内舍人崔今禾了。
“民女见过崔大人，方才冒犯了崔大人，还请大人见谅。”
柳如烟不自觉的想，自己自从来了这长安，好像一直在行礼请安外带请罪啊……
崔今禾眼神温润，她天性温柔，做不出无故为难人的事，只是轻笑着摇了摇头，“无需在意，长着脸不就是给人看的吗？”
柳如烟有些意外，没想到皇后的贴身女官竟然这么的……温柔，像个邻家姐姐。
“姑娘就是柳记的东家吧？年纪轻轻有如此气魄和能力，倒是为我们女子争了口气。”
崔今禾语气认真，眼里满是欣赏和认可，倒是让柳如烟难得的有几分羞涩。
“大人过奖了，大人以女子之身入朝堂，文采出众力压同朝，堪称当代女子的典范，民女自认不过是会打个算盘，会些糊口的营生罢了，当不起大人的夸赞。”
柳如烟内心确实这么想，眼前这人不过二十几岁的年纪，就能在这男权封建社会拥有一定的地位，掌握一定的权柄，这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她有如今的成就是她多活了一世，真要算起来年龄，她都能给眼前这姑娘当妈了。
崔今禾混迹官场多年，自然知道眼前这姑娘虽然是在恭维她，但确实有几分真心，顿时轻笑了出来。
这姑娘倒是有些意思。
“柳姑娘不必妄自菲薄，你能给公主当师父，可见你是有真本事的。”
柳如烟看着她有些打趣的眼神，还有金铭那有些憋笑的样子，正满心困惑，不知该如何回答，就听见身后熟悉的声音响起。
“崔大人真是好大的胆子，连本公主都敢打趣了。”
柳如烟转头，见周明懿一身玄色常服，上面是银线织就得祥云纹饰，布料似乎是某个小国的贡品，霞光锦，行走间布料像是流水一样，光彩流动。
她长得很高，目测有一米七几的样子，身形因为习武，十分的健美，用现代的话来概括就是腿长腰细胸大，这么一身衣服穿在她身上，衬得她身材越发的修长漂亮。
许是刚沐浴完的原因，她周身没有什么饰品，一头乌黑的长发就这么随意地散落在身后，微风轻轻吹过，发丝轻扬，远远看去，倒是有几分缥缈如仙的味道。
“怎么不擦干头发就出来了！”
走得近了，崔今禾才看见她身后那还在滴水的发丝，走过去接过流沁递过来的棉布，熟稔的站在她身后给她拭干发丝。
说出来的话带着几分责怪的意味。
“我能让你久等了吗？”
周明懿侧过身冲崔今禾挑了挑眉。
像是没看见身边的柳如烟。
“殿下，崔大人，民女还需沐浴净身，就先走一步了。”
周明懿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稍候一起在前厅用饭。”
柳如烟有些诧异，不过也没多说什么，点头应了一声，就跟着金铭离开了。
“你这是想收拢这位柳姑娘？”
周明懿没急着回答她，反而是将崔今禾拉到方才她坐着的石凳上，自己坐在了她身边，方便她给自己擦头发。
“柳如烟此人，于生意经营上面颇有些巧思，是个可用的，而且这人不太简单，在那样的生活环境如何会烟花的制作技艺？又是哪里来的那些独特的点子？我派去兖州调查的人可是将人查了个底朝天都不知道她这些东西是从何处习得的。”
周明懿仰头，闭着眼睛，秋日温度正好的日光洒在她的脸上，暖暖的，十分舒适，所以语气也有些懒洋洋的。
崔今禾给她捋了捋额前有些痒痒的碎发，专注的眼神落在那乌黑的长发上，动作轻柔的擦拭着。
“是人都有秘密，我观这柳姑娘眉宇间倒是颇有几分正气。若是真要用，需得注意些分寸，免得失了人心，反而得不偿失。”
崔今禾轻声建议，她自是知道周明懿什么都懂，可到底关心则乱……
“若是这人有异心我不喜欢呢？”
周明懿没有睁眼。
“若是有异心，就杀了，这人若如你所说颇有几分本事，既然不能为你所用，就不必留着了。”
崔今禾的声音还是很温柔，可她话中的内容却不怎么寻常。
周明懿转头看她，大笑出声，“今禾姐姐，你如今和我娘倒是有十分的相像。”
周明懿并不在乎别人的命，可她在乎自己。
看到崔今禾像是母亲一样，教她护她，甚至为她打破了自己一贯不主动杀人的底线，她就开心。
“笑什么？快起来，还没擦干呢。”
周明懿乖乖的转回去，格外的听话。
粼粼的日光洒在她们身上，倒是颇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氛围。
……
周明懿送柳如烟的确实是一份大礼。
柳如烟看着眼前由户部盖章的文书，难得的站在原地愣神。
“小姐，公主这份礼，也太大了些吧？”
小翠从小跟在柳如烟身边伺候，自然是认字的，所以这份公文上的内容她看的明白。
只是看的明白才更加吃惊。
这可是皇商啊！
君不见大周这么大的疆土，有几个商人能做到皇商的地步的？
除了皇后的娘家旁支刘氏，哪个皇商不是救朝廷于危难？出钱出力又出人的才能混个皇家认可的身份。
她家小姐只是去了公主府一个多月，就能有这么大的收获真真是……越发让人感叹襄宁公主的大方。
神色复杂的将公文收好，柳如烟却不如小翠一般开心。
不过是传授了公主一门不怎么必要的技艺，她就给了自己这么大的礼，这可不是个什么好事……
不过任柳如烟心里怎么复杂，周明懿却不怎么在意，她如今正在凤仪宫里头疼的看着皇后。
是的，周明懿换了未婚夫之后，婚期也很快被提上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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