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完,攸宁便有些后悔,但覆水难收。
毕竟今晚是跨年夜,谁会不想和重要的人过呢,家人、朋友亦或是爱人。
正当她准备说辞,好不被拒绝得太过难看时,胥淮风忽然问道:“你有没有吃过京帮菜?”
攸宁甚至都没有回答,只是笑逐颜开说好呀好呀,像是生怕他会后悔。
直到车子停在一处高楼大厦外,招待员穿过旋转门前来拉开车门,她抬头望向夜幕中通明如昼的“银河”,一时看傻了眼说不出话来。
“胥先生里边请,今儿还是老位子?”
“不用,给我在靠窗的地方开一桌。”
胥淮风话音落下,招待员便将他们引了进去,特意绕开了人满为患的大门。
后来攸宁渐渐对这座城市熟络起来,也时常出入类似的场所,才知这一晚临时腾出的座位比任何包间还要金贵。
这桌正对着架在城市中轴的电视塔,伫立在横平竖直的六街灯火里,似被供养的火树银花,即便遥遥相望都能将她的眼眸照亮。
这回胥淮风将点菜权全盘交到了攸宁手里,但小姑娘似是有意为他省钱,几盘菜上桌没有一个热的。
“你倒是还挺好养的。”说罢招来人补了一份烤鸭和醋溜木须。
他本是随口一言,却惹得攸宁有些不好意思,闷头吃了许久的凉菜没有说话。
直至烤鸭师傅来秀刀工,她才趁机抬起了头:“小舅,我最近看了很多的书,感觉对自己更了解一些了。”
胥淮风没想到,这姑娘看上去慢慢吞吞的,行动力却蛮强的,便简单过问了一下,得知最近痴迷于一本讲中外美术史的画册。
“比起被条条框框束缚住,我更喜欢一些主观性强的东西,感觉一个鲜活的世界能在自己手中诞生是一个很奇妙很美好的事情。”
甚至比起偏写实的欧洲油画,她更喜欢国画的挥毫泼墨。
说这话时攸宁神采奕奕,不过很快就萎靡了下来:“但我从没接触过美术,学的还是理科。”
不管怎么说都已经太晚了。
胥淮风摊开一张薄饼,几片鸭肉蘸酱:“这个不用急,现在许多设计类专业走普通高考就能入学,心里有个大致方向就好。”
攸宁点了点头,夹了一块角落里的白菜。
“就算以后走不了这条道路,发展一个业余爱好也是不错的选择。”
这边胥淮风话音刚落,对面已经泪眼盈盈,他正寻思自己哪里说得过火,便看见了她盘子里咬了一半的芥末墩。
虽然有些想笑,但还是把卷好的小饼送了过去。
许是呛得急,小姑娘直接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似个饿极了的兔子鼓起腮帮。
胥淮风收回手抽了张纸巾,不动声色地擦了擦指尖的濡湿。
—
这大厦底层是一处商圈,每逢节假日便人潮涌动,多是些吃喝玩乐的年轻人,热闹非凡。
就在攸宁有些遗憾今晚就这样结束时,胥淮风主动提出让她陪他逛逛。
不过并不是外面的门店,而是里面的商场,相比之下人少了许多。
胥淮风说是让她作陪,但导购员笑吟吟地迎上来时,他却让人直接带着去看女装。
攸宁从前的衣服都是从集市上淘来的,一年四季都是类似的款式,甚至谈不上挑选,因此当被问及喜欢什么样的风格时她则一问三不知。
导购看她穿着一身校服,齐耳短发,一副学生作态:“现在的孩子都喜欢休闲宽松一点的,上学的时候穿着舒服,运动起来也很方便。”
说罢从衣架上拿出许多衣服,都是些颜色鲜艳、活泼朝气的款式,攸宁一时看花了眼。
“这姑娘又瘦又高,穿这件桃红毛衣再配条格子裙,外面搭一件棉服肯定好看。”
偏偏别人越这样说,她就越是束手束脚,最终胥淮风帮忙选了几件,导购才暂时离开去拿适合她的尺码。
攸宁轻轻吁了口气,站起来随便逛逛,最终停在了一处不动。
“喜欢这双鞋吗?”
胥淮风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拎起那双小皮鞋:“不用管别人怎么评价,只要你自己心仪就好。”
这是一双黑色圆头漆皮鞋,接到手里沉甸甸的。
攸宁坐到沙发上穿好,想要站起来向他展示,然而胥淮风却径直在她身前蹲了下来。
这次是极近的距离,他的肩膀与她的平齐,甚至能看得见发间细密的纹理,以及眨眼之际睫毛轻微的颤动。
一手的食指按住鞋头,另一只则从后跟的缝隙处嵌入,向下压去。
在触碰到温热皮肤的瞬间,她脚背绷起,脚趾被鞋尖紧紧地压住。
“鞋子有点小,再换双大一些的吧。”
……
导购拎着大包小包回来,将攸宁引去了里面的换衣间,胥淮风则坐在外面的沙发上候着。
期间她小声问了一句衣服的价钱,但导购含糊其辞,只说不贵让她放心试,殊不知是这也是被人交代过的。
从试衣间出来后,导购员满舌生花:“胥先生的眼光真好,这衣服衬得你多精神呀,尤其是配上这双鞋,就跟个洋娃娃一样。”
攸宁头一次被人这样夸奖,一时羞红了脸,只觉得镜子里的人容光焕发,小跑出去想要快些被人看见。
然而一声小舅未喊出口,就生生憋了回去。
沙发上并未只有胥淮风一人,正在说话的女人攸宁曾见过,频频捂嘴,言笑晏晏。
“今天晚上跨年夜闲的没事,我和朋友一起来逛逛,没想到这么巧能在这遇见。”
她一头栗色长发浓密而柔和,驼色束腰大衣半敞,打底的高领毛衣修饰出曼妙的身姿,极具轻熟韵味。
胥淮风张了张嘴,声音极低,不知说了什么。
最终是同行的友人助攻:“欣然早就跟我说过她有个青梅竹马,这回总算让我见着了,可是名不虚传啊。”
甚至连一旁的导购都在赔笑撮合,说二人心有灵犀,今日穿的衣服多么般配。
语毕女人翩然一笑望着对面,明明是极其养眼的画面,她却觉得脚步很沉,已再无法挪动一步。
攸宁望向一侧镜子里的自己,突然觉得呆头呆脑,幼稚至极。
胥淮风很快便注意到了她,事实上他也并未分神于旁人。
“愣着做什么,过来让我看看。”
但没等攸宁挪步,他便起身走了过来,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许久:“不错,我觉得很好看,也显得活泼了不少。”
他这话是由衷的,仍记得第一次见面时,小姑娘干干瘪瘪的,没有半点这个年纪该有的朝气。
偏她五官舒展明媚,骨架纤细高挑,能看得出来底子很好。
胥淮风见攸宁不语,以为是她不知作何选择,索性将试过的衣服全包了下来。
最终在临走前,杨欣然抓住最后的机会,主动上前对他道:“今晚这附近有场烟火,既然都来了,要不一起去看看吧?”
胥淮风刚要拒绝,便听见旁边友人道:“跨年夜的烟花秀很漂亮,小妹妹应该会喜欢的。”
京州跨年夜的烟火的确百闻不如一见,许多人千里迢迢慕名为此而来。
但尚未等他低头询问,小姑娘却摇了摇头。
“小舅,我想要回去了。”
—
攸宁记得阿嬷有一段时间总是说胸口闷。
那时她不知道这是病,只是趴在床头揉啊揉,问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阿嬷说像是洗头时不小心掉进了瓮里,耳鼻喉被水堵住,听不见、说不上、喘不了。
她觉得很可怕,所以总是拒绝伙伴去河边游玩的邀请,以至于到现在也学不会游泳。
但现在攸宁坐在宽敞舒适的车上,暖风温度正好,分明没有溺水,却好像明白了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可能是今天的经历跌宕起伏,她太累了,休息一下就好了。
于是便真的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当被人叫醒时,攸宁以为是到了家,揉了揉眼却发现外面并不是那座沉闷的深宅大院。
白色洋楼坐落在寸土寸金的地方,好似从林中生出来的一样,静谧之外仍有星星点点的灯火存在。
胥淮风替她拉开车门,撑出一道路来:“你不是说不想回家吗,这处虽然不比周家宅院大,倒也还算清净。”
许是新鲜空气涌进的缘故,攸宁的胸闷忽然缓解了一些。
这话说得格外谦和,以至于与随之见到的画面形成了莫大的反差。
胥淮风按下走廊的开关,一切变得明光烁亮了起来。
仿古砖延伸至落地窗帘前,乳白色羊毛地毯一尘不染,宽敞的空间内木质家具整齐摆落,露台露出尖尖角直通户外。
“一共三间卧室,你自己选一间睡。还有一间书房,等我收拾一下,你可以写作业用。”
其实这住宅并不是他常住的地方,偶尔在附近办事时才会落一下脚,平时仅着人隔周打扫一次。
正当胥淮风要进书房时,却发现攸宁并没有跟上来,而是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他看得出来她有些紧绷,降下些身段戏谑道:“怎么大宅院住惯了,一时适应不了我这小门户?”
攸宁这才抬眼瞧他,声音很轻,像是怕惊着什么。
“还会有别人住在这里吗?”
至少在今晚,明天。
“会。”
胥淮风站在中厅,身后落地窗外郁郁葱葱,一时与画框难分彼此:“我会陪你一起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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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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