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光冷冷清清地洒向大地，给所有事物镀上了一层惨白的光，此时已是后半夜，气温骤降，秦河因失血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林路询问他需不需要去休息，封景逸已经暂时稳定了。
秦河还握着封景逸的手，往日无所不能的兄长现在却一身脆弱地躺在床上，任谁看了都觉得心酸。
他摇了摇头，林路没再说什么。
莫灏没错过他眼底的情绪，他进一步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掩去眼里的情绪，继续讲了起来。
肖然的父亲花了所有积蓄把他送到贵族学校，他开学的第三天就在学校出名了，那时候的学生已经学会物以类聚，能来这个学校的学生非富即贵，底蕴深厚，自视甚高，看不起肖然这种暴发户，他们通常行事野蛮，总是透着我很有钱，我很了不起，很目中无人的模样。
肖然被堵在厕所隔间，听着他们那些看似老成但是很幼稚的敲打，懒洋洋地掏了掏耳朵，不耐烦道：“说完了吗？”
几个人愣了一下，没想到他是这样的反应，其中一个很快反应过来，怒道：“你是不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肖然点点头，理所当然道：“是啊。”
后面的事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肖然以一敌五，全给人撂趴下了。
“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敢打我，信不信我让你家在晓城混不下去！”
肖然弹了弹衣角，毫不在意：“不好意思，我们家别的没有就是钱多，学校新建的图书馆是我爸出的钱。”
“我或许能待到毕业哦。”
说完就潇洒地走了，没再理会身后的怒骂呵斥，转身时没错过门口一闪而逝的衣角。
哎呀，被发现了呢，他笑容愈发灿烂。
不少人听说了肖然放肆的举动，对他的不识时务满是鄙夷，而且被打的那几家人联名去校长办公室让撤掉图书馆的项目，说他们可以出资建更好的，校长却拒绝了他们，神色也没有动摇半分。
仅此一役，他们发现肖家或许不是普通的暴发户那么简单，此事便不了了之。
肖然肆意妄为的行事作风和成迷一样的背景，让同学们敬而远之，在学校里除了封景逸得此待遇，第二位就是他，所以他把目光放在封景逸身上也不奇怪。
别人只叹同病相怜，他只道天作之合。
他开始有意无意地晃到封景逸面前。
千方百计，用尽手段。
“肖然，已经两个月了，你连一句话都没有和他说上，你到底在干什么？！”
肖然哼着歌走进厕所，在进去前吐出嘴里的口香糖，他那呸的一声让耳机那头的人有些崩溃。
“你在吃什么，今天什么日子，能不能上点心？！”
“校庆，我知道……”
“知道还不赶快行动！这次机会难得，你……”
肖然皱着眉把蓝牙耳机拿远一些，隔着一段距离，那烦躁的声音还是传了过来，“你再不加把劲，你爸的公司……”
啧，他神色冷了下去，把耳机放在洗手台上，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这时厕所隔间却传来打火机的声音。
“发言稿只有这一份，弄丢了就没有了。”
“封景逸惯会装乖，这次挫一挫他的锐气，看他还能不能那么淡定——”
打火机的火苗快要燎上纸尖的时候，门却突然被人推开。
“你是……肖然？！”
肖然皮笑肉不笑，道：“同学，厕所不能玩火。”
“都快要到时间了，怎么还不上来？”
老师焦急地走来走去，“这次校庆可不是小事，很多有名的电视台和媒体都在，全程实时转播，容不得一点出错。”
“景逸，还没有找到吗？”
封景逸放下电话，摇了摇头。
一直不开场，台下的人群窃窃私语起来，领导们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班主任看了看表，心一横，握着他的肩膀，道：“景逸，你是不是已经把它背下来了？”
封景逸有些迟疑，他望着班主任期待的眼睛，很想点头，可是……
“是在等我吗？”
这时帘后走来一人，班主任满是惊喜地回头，一下子傻眼了，她有些无奈，“肖然，你来这里干什么？”
“哎呀，你们半天不开场，我以为是在等我呢。”他笑着晃了晃手里的东西。
“哎！”
班主任这次是真的惊喜了，她连忙打开密封袋，递给封景逸，道：“快看看是不是这个。”
封景逸快速浏览了一遍，确认无误之后，点点头。
班主任高兴的一拍手，笑眯了眼睛，“好了好了，通知他们可以开始了。”
封景逸看着嚼着口香糖的肖然，认真道：“谢谢。”
肖然笑道：“不客气。”
关系得以发展，就如他们计划的那样。
“为什么一定要得到你父亲的认可？我觉得你做得已经够好了。”
十五岁的封景逸没有回应他，只是沉默着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你有没有听见我说话？”肖然抱着手臂看着他，封景逸还是没有理他。
“啧。”肖然倾身凑近他，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封景逸微微抬头，目光毫不避讳。
他的眼睛很漂亮，睫毛浓密纤长，瞳眸幽黑沉寂，有着不符合少年人的深遂，仿佛两汪寒潭神秘而充满吸引力，肖然不自觉又凑近了些，想看得更清楚。
“叮———！”
咋起的上课铃声惊醒了他，他猛地后退几步，仿佛封景逸是什么洪水猛兽，在对上他疑惑的眼神时转头就跑了，直到回到座位上心脏还在怦怦狂跳。
肖然坐在空空荡荡的阶梯教室里，双手捧着下巴，百无聊赖地发着呆。
有人坐到他身旁，他也没有反应，过了十分钟，还是没动静，那人似乎忍不住了，开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肖然压了压上扬的嘴角，状似不经意地发现他，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封景逸面不改色：“刚刚到。”
肖然嘴角抽了抽，配合道：“是吗？”
封景逸低头拿出包里的书，非常自然地翻阅起来，肖然不想说话，他准备放空自己，却觉得自己的手臂碰到了什么东西，一转头就愣住了。
“这是……”
“你这几天总是去篮球场，我觉得你应该喜欢，所以……”
盒子里摆放着整齐的一件球服，上面有着亲笔签名。
正是肖然喜欢的那位。
肖然确认自己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他的爱好，也没有说过喜欢的球星。
封景逸却准确地发现了，并且还把它弄到了，他一本正经，不觉得自己做了多了不得的事，只是以为他喜欢，所以送给他。
只是他想，所以他做了。
肖然沉默地盯着他，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吧，总是他追着封景逸跑，偶尔晾一晾还是有效果的，这不还是巴巴地跑来了，还会讨他欢心了，不错。
“谢谢。”他矜持道，终究还是少年心性，眉目间的欢喜压不住。
肖然安分了两天又不知疲倦地缠上来，而且他越来越想要看到封景逸脸上出现不一样的色彩。
靠近封景逸，取得他的信任是他的目标，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渐渐分不清他究竟是为了任务还是别的什么。
“这次寒假你想去哪里玩？”
封景逸摇摇头，道：“寒假我不在家，父亲让我去国外学习，他说等回来让我带一个小团队。”
“这么早？”肖然有些吃惊，封景逸还没有成年呢。
封景逸点点头。
肖然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过于夸张了，他试着用正常的口吻问道：“国外也太远了吧，那边有你认识的人吗？”
封景逸点头，道：“有，但是我只见过他一次，他一直在国外念书。”
“他是谁，我见过没有？”
“他叫林路，你没见过。”
肖然笑了笑，状似不经意问道：“有认识的人就行，他是谁家的孩子？”
封景逸已经习惯了他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行为，也没有多想，朋友嘛，话赶话说到哪里算哪里。
封景逸摇头，对于父亲的安排他一向不会多问，终归不会害他，他道：“他比我学得早，父亲说等以后他就跟着我了。”
肖然笑了笑，随口道：“景逸，以后我去你的公司上班怎么样？就做你的助理。”
封景逸皱了一下眉，道：“你父亲也有公司，你当然要回家继承家业，干什么想不开做我的助理？”
肖然：“你是不是嫌弃我不聪明？虽然和你的成绩比起来差了很多，但还是能看得过去的。”
“不是这个意思，”封景逸犹豫了一下，为免他继续不依不饶，接着道：“其实我的助理已经有人选了，就是我刚刚和你说的林路。”
后面封景逸又说了些什么，肖然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心里满是震惊，没想到封志远动作这么快，居然已经给封景逸培养“影子”了，这是只有封家家主才有的资格。
肖然的笑容越来越苍白，到后来他只能机械地和封景逸道别，然后回家去，把这个消息告诉父亲。
父亲又连忙把消息告诉封家的旁支，旁支气得摔了杯子，道：“得加快脚步了，再这样下去，我们再无出头之日！”
“肖然！”
肖然发着呆，突然被人点名，有些懵逼地抬起头，愣愣地：“啊？”
“肖然你过来。”
肖然走过去，那个人把一包东西塞到他手里，道：“找机会给他吃下去……”
肖然呆了很久，茫然地抓着手里的东西，父亲走过来握住他的肩膀，低头看近他的眼睛里，问：“孩子，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我不知道……”
父亲说：“这个药可以使他变得敏感多疑，精神脆弱，一点点风吹草动就紧张得不行，还会产生幻觉……”
肖然心底一慌，话都没有过脑子就脱口而出，“他会疯的！不行……”
父亲嘘了一声，没理会他那剧烈到不正常的反应，压低声音道：“不会的，只要一点点，每次一点点，他就会受你摆布，你安慰他，陪着他，他就永远离不开你了，这样不好吗？”
他的声音充满了诱惑，仿佛恶魔的低语萦绕心间，明明是站在灿烂的夕阳里，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我……”
肖然心乱得不行，他望着父亲，在他温柔的眼睛里看见了慌乱的自己，他推开父亲跑回了房间。
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这是他的任务，除此之外其他都不在他考虑的范围之内。
可是为什么……他，下不去手了呢？
太阳一点点下移，只剩天边的一点残阳抛洒过来，他看着柜子上红灿灿的盒子，目光有些发直。
只是因为多看了几眼就以为他喜欢，只是以为他在意，所以他也上心。
这个人那么好，如果他一直对自己好呢？
“你好像有些心不在焉。”
“唔……”肖然懒洋洋地哼了一声。
封景逸又道：“而且成绩下滑了好多。”
肖然神色淡淡，刚要说什么，门口却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话语。
“景逸！原来你在这里，害我好找！”
莫灏大跨步走进来，手搭上封景逸的肩膀，道：“宴会要开始了，你怎么还在这？”
“封叔叔的车已经到了，这次宴会来的都是大人物，可不能迟到了！”
他仿佛没看见肖然僵硬的脸色，自顾自拐走了封景逸，“走啦走啦，别让他们等急了。”
封景逸被他拖着往前走，挣脱不开，只能回头道：“不好意思肖然，我先走了。”
肖然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好。”
“你走得太快了——”
“哎呀哎呀，不好意思嘛，是不是弄疼你了？”
肖然的笑容在他们拐过弯后立马就消失了，他有些阴沉地盯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眼底情绪不明。
莫灏不知什么时候闯入他们之间，打破了二人的平衡，况且他们家世相当，与肖然那样的暴发户比起来，高了不知多少。
肖然知道，莫灏是有些看不惯他的，莫灏的狂是有资本撑腰，而肖然与其说是桀骜不驯，不如说是身上的刺太锋利。
他和封景逸本来也不是一路人。
口袋里的药握得出了汗，黏黏黏黏得不舒服极了。
莫灏干什么不做他的花花公子，干什么要来夺走封景逸，一个人只有一颗心，分给了其他人，匀给他的还有多少？
难道他也发现了自己的宝藏，所以来横插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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