葱葱郁郁的松柏笼罩在一层白蒙蒙的细雨下,潮湿的空气里充满了泥土的腥味,雨滴落在黑色伞布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封老爷子的墓穴旁也埋葬着秦河的母亲,一个漂亮温婉、眼含桃花的女人。
秦河放下花,深深鞠了一躬。
“答应您的事差不多要做完了。”
封景逸望着墓碑上的照片,似陷入了某种回忆,又似自言自语。
“秦河做得很好,他很聪明。”
“哥……”
封景逸看着他,眼里满是释然的轻松和温润的笑意,难得见他如此,秦河一时间忘记自己要说什么。
“长青、长青——封家在他手上不会败,您……”
“说的真好听。”
许久不见的黄建勋从树林里走出来,板正的脸上充斥着怒气。
“好侄儿,你把叔骗得好苦。”
封景逸垂下眼敛去其中的情绪,淡淡道:“叔不是也骗了我们大家吗?”
“彼此彼此,不过我没想到,你这么无情,不给我们留一点活路。”
封景逸轻笑了一声:“叔,又何尝给我们留活路呢?”
黄建勋也笑了,笑意未及眼底脸色突然一变,对秦河厉声道:“秦河你站在那里干什么?!封景逸抢了你父亲,蒙蔽了他二十多年,你还要站在仇人身后多久?!”
“封家本来就是你的,你有资格继承他,封景逸不过是外人?他有什么资格……”
“……可是,黄叔你也是外人。”
黄建勋一愣,然后便哈哈大笑起来,“好啊,很好。”
“景逸就算了,秦河你不要忘了,志远当年为了苏家放弃了你母亲和你,他后悔了二十多年,你难道还要再做错一次吗?”
秦河叹了口气,这些陈年旧账困住了许多人。
“爹后不后悔我不知道,事情已经发生了,再……”
“所以你们联合起来骗我?”
什么一窍不通,憨厚老实的乡下人,明明是扮猪吃老虎。
黄建勋觉得自己是有点操之过急了,思虑不周,剑走偏锋,被反将一军,不过……
“拿下他们。”
黄建勋身后冷不丁冒出几个训练有素的外国人。
“雇佣兵!”
黑衣人抢上前来挡在了他们面前,有几个人却站到了他们对面。
阿顺大惊失色,不可置信道:“小五?你们是叛徒,为什么?”
小五对他的话毫无反应,眼眸照样冷漠,昔日兄弟竟反目成仇。
黄建勋慢悠悠道:“封志远会培养,我不会扳倒吗?他们虽然是孤儿,但是只要是个人就会有感情,就会有**——”
封景逸脸色未变,对他们的叛变好似一点都不意外。
黄建勋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道:“侄儿,你还是那么平静,平静地让人无趣。”
“嘭——!”
这时山下轰然传来一声巨响,好像有什么东西爆炸了一样,威力极大,连带着山体也跟着晃了晃,紧接着源源不断的浓烟从山下冒出,封景逸脸色变了变,微微侧了一下头。
黄建勋见他吃瘪心情终于好了不少,他笑眯眯地说:“好侄儿,别看了,你的后援不会上来了。”
“保护家主和少爷!”
爆炸声仿佛开关,拉开了拼杀的序幕。
黄建勋显然有备而来,他的身后又涌出了十几个保镖,与黑衣人们陷入缠斗,本来还游刃有余的黑衣人们也渐渐吃力起来。
封景逸与秦河身手不错,但是和在刀口舔血的雇佣兵比起来,还是不够看,很快就落入下风。
秦河被三个雇佣兵死死压着,他吃力地抬起头:“黄叔,我爹的死是不是和你有关?”
黄建勋轻飘飘道:“是又如何?”
秦河红着眼睛,疑惑比恨更多:“为什么?”
“为什么?”黄建勋思考了一下,道:“太久了,我记不清了,不如你亲自下去问封志远吧。”
封景逸缓缓道:“四十多年前发生了一起恶劣的绑架案,封老夫人、黄老夫人皆在其中,因为当时封老的扩张行为引起了晓城龙头王家的不满,所以……”
“是四十六年前。”黄建勋冷声补充。
“封先生,只要你退出市政的项目,就一切好说,我们王家也不是不容人,只要乖乖的,晓城也给你们一口饭吃,不然……”
封老一点不怵,回道:“王总,我们各凭本事,这个项目我们封家接下了,说明上面认可我们,合同都签了,若临时反悔,人家怎么看我们?”
“签了可以撕——”王总皮笑肉不笑,话音里藏着一丝迫人的狠毒:“就说预期达不到要求,需要再考虑考虑。”
“我觉得可以达到预期,我们初来晓城,人生地不熟,是应该做出一番事业来让人看看,才能立住脚跟不是吗?”
谈话不欢而散,在项目快要动工的时候,封老夫人和黄老夫人被绑架了,王家又联系了封家一次,用她们的命作威胁,封老却还是无动于衷。
那时刚满十五岁的封志远却悄悄背着父亲去营救,在刚定位到人的时候却暴露了行踪,恼羞成怒的王家一气之下点燃了她们身上的引线,在马上要摸到大门的时候,随着一声石破天惊的巨响,希望也在眼前破灭。
“父亲一直很愧疚,这些年给你的份例比其他长老们还要多,股份也是你占大头,他明明知道你私底下的小动作,却一直纵容……”
“那又如何,这些东西很招人稀罕吗?就算把整个封氏给我,也无法弥补他们犯下的错!”
“那个项目有那么重要吗?封老那么狠心,连自己的发妻都可以不顾,”黄建勋剧烈地喘了口气,眼眶有些发红,他道:“你知道我们的行踪是谁暴露的吗?封志远那个好父亲,他当时为了炼去封志远身上的妇人之仁,用自己的发妻开刀——”
封景逸猛地抬头,反驳道:“不可能,不可能是封老暴露的,绝对不可能!”
他再狠毒也不可能暴露行踪的,顶多是不闻不问,强装不在意罢了。
“为什么不可能?!封志远他爹就是一个狼心狗肺的人,他什么做不出来?!他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一个老婆又算什么?”
黄建勋因为过于愤怒,身体都颤抖起来,他恶狠狠道:“他锻炼封志远就行了,为什么要连累我的母亲,我母亲肚子里还怀着孩子!”
“当我知道真相的时候我也不相信,但是后来他的所作所为让我愈发肯定了他就是一个禽兽!”
“从那时起,我就暗暗发誓,我要让封家一个不留,他在意的我都要摧毁!”
秦河问道:“那苏家也是你……”
“当然不是,苏家与我无冤无仇,他最大的不幸就是与封家为伍,以至于落得个无一生还的境地——哦,不,还有一个——”他指着封景逸,道:“侄儿你太多事了,好好当花瓶不好吗?你应该和你父母一起走,还有人记得你。”
“吊坠在哪里?”他很快收拾好了情绪,那些汹涌的恨意也很快褪去,仿佛平静海面下,却一直翻涌的漩涡,看不见却会致命。那些伤疤一直都在,从来不会好,几十年来一直源源不断的涌出鲜血,滋养着他的恨意,催动着他的疯狂。
他问的是封景逸带在身上的那一块,当年与封家一起打江山的兄弟们约好,每人各持一块吊坠,代表着各自的身份,封家手上的吊坠传到谁手里,谁就有继承封氏的资格。
既然要毁了封家,这些契约也得一并毁去。
黄建勋又问了一遍,封景逸始终抿着唇不出声,压着他的雇佣兵一拳砸到他肚子上,霎时冷汗爬满了他的额头。
秦河急的眼眶通红,死命挣扎起来又被压回去,他嘶吼道:“哥,你怎么样?!你们别动他!别动他!!放开我!!!”
黄建勋看着秦河那疯了的模样,古怪地笑了起来,道:“侄儿,你真是好本事,封家的人都对你死心塌地,啧啧啧……”
这时黄建勋的手机响了起来,是黄冬生打来的。
“爸,公寓和山庄都翻遍了还是找不到。”
“找不到就算了,我在西边的屋子留了点东西,带着你媳妇现在就走。”
“爸,可是……”
“没有可是,快走!”
黄建勋掐断了电话。
黄冬生看着一片狼藉的山庄,呆了几秒钟,才回过神来,咬了咬牙,对手下道:“走!”
“沙、沙——”
黄冬生猛地回头,看到来人时瞳孔骤缩,喉结滚动着挤出声音:“林路?!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应该被炸死了吗?!”
林路微微一笑,道:“让黄先生失望了,林某命大地很。”
他挥了挥手,镜片反射出冷然的光,嘴角依旧上扬着:“拿下——”
封景逸是块硬骨头,打死他也不会说的,黄建勋掏出抢,抵在封景逸头上,道:“算了,至少我们还有点叔侄情分就不为难你了,你父母也在下面等了你二十多年,你要是没有忘记自己姓什么,就应该早点下去找他们。”
封景逸吐出口血沫,笑了笑,道:“一年前父亲发现了秦河,他没有贸然去相认,而是观察了很久,拿到鉴定报告才决定去找秦河。”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连我也没告诉,咳咳……”似乎是痛极了,他缓了口气,继续道:“可是在去的路上父亲出了车祸,伤到了脑子,活不长了。”
黄建勋复杂的看着他,“是我买通了内应,他也不知道封志远要去干什么,我只是吓唬他一下,谁知道司机素质那么差,撞到了栏杆,怪谁呢?”
“侄儿,现在你知道你的好父亲是怎么死的,也无遗憾了吧,下去再找他好好叙旧吧。”
枪声响起前,秦河奋力挣扎,撞开了封景逸。
封景逸茫然地看着他,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直到温热的液体滴落到他的脸上,他才反应过来:“秦河——你特么不要命了是不是?!”
秦河目光逐渐涣散,语气不稳道:“哥……你没事就好。”
“举起手来,不许动!”木逍和莫灏带着警察冲上来。
“该死!”黄建勋枪里只有一发子弹,还打偏了,见大势已去,转头跑了。
封景逸爆了一句粗口:“踏马的早点来会死啊!快叫救护车!”
封景逸伸手去扶秦河,摸到一手温热黏稠的鲜血,语气不稳道:“秦河你怎么样?!”
“哥,我没事……”他缓了缓,咽下口中的腥甜,可还是有些溢了出来,他道:“有件事要告诉你……”
封景逸都不知道是要捂他的胸口还是捂他的嘴了。
他急道:“你别说话了!……说吧说吧,你说。”
秦河见他如此紧张自己,不由得笑了,只是配着唇边泊泊流淌的鲜血,看起来诡异极了。
秦河抓着他的手按在心口,语气说不出的郑重:“哥,我喜欢你。”
“……你喜欢我吗?”他努力睁大眼睛,好像要把他的模样深深刻进灵魂里。
他来自灵魂深处的注视令封景逸心尖颤了颤,“我喜……不、不能说,说了就……”他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秦河虚弱地笑了,头失去支撑一般缓缓垂下,鼻息微弱近乎无,封景逸的心脏骤然紧缩起来,一股无名的、熟悉的恐惧席卷了他,当封志远离去时、二十多年前懵懂但察觉悲伤时。
那么多年后,他还是如此无力,一切都在重蹈覆辙,命运的回响还在激荡不休。
他强自镇定,但哆嗦的双手暴露了他,灵魂也随着恐惧动摇起来,声音也断断续续:“秦、秦……不、不要、救命!救——”
莫灏看着他的眼神很是惊恐,想拉又不敢拉, “已经叫了,景逸你别慌,你别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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