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胡思乱想的格雷琴决定出发,虽然并不清楚下一个目标具体在什么地方又问心无愧地做着什么事。
她从不做停留,就像狄恩从不会为什么留恋,适可而止的程度使他总能全身而退。
不过格雷琴从未准备从这场厮杀中全身而退,沾满复仇的噩梦注定她要一条路走到黑。
如果距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那么距离终结也不过一线之隔,在复仇的路上终究会死去,格雷琴能够带走什么?
是这一脆弱却拥有无尽力量的躯体,还是这火中淬炼的双瞳——都不是,唯有作茧自缚的爱。
在清晨抵达城镇,这里常年的安稳多亏猎人的存在,近些年听闻几乎没有吸血鬼出现。
一对曾参加讨伐的猎人夫妇在这里定居,他们住在远离人群的地方——和所有猎人一样,在人烟稀少的生活,为格雷琴提供下手的最好条件。
格雷琴抵达城镇后先是在公园坐了一上午,她不是在等待志同道合的同伴,也不是在寻找笔记中的猎物,而是在等背着画板的人——
“现在已经很少有人会想要一张自己的画像了。”在公园一角以画像为生的老人对格雷琴说。
他在这个广场为许多人画画,来这给他一银币买一幅画像的人越来越少,从起初各种各样的人到如今每天不过能挣到一块面包钱。
一边说着,老人再次抬头看向格雷琴,他在纸上又添了几笔,从她难以抚平的眉头到向下垂落的嘴角。
“相机取代了我的工作,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哎,抱歉,自顾自说起来这种事。”
“没关系。”格雷琴望向远处的人群,亮丽的色彩和斑斓的气球在山坡上游动,似透彻清凉的水中越过一群鱼。
狄恩和她经常来这种地方,人群聚集的公园,人潮涌动的地方总能看到一些彩色的东西闯入格雷琴黑白灰红的世界。
格雷琴收回心,对画师说:“我很喜欢画像。”
何况相机照不出我的模样。格雷琴在心里默默接了一句。
格雷琴既不能被照相机捕捉真身,也不会像人类正常变老,所以她选择每隔几年画一张画像,用来确定自己的模样是否如脑海里那样年轻或苍老。
老人头也没抬,他当然不知道面前格雷琴的真实年龄应该与他一样大,或者更大一些。
老人说:“你拥有一双颜料难以勾勒出的眼睛。”
没有任何颜色能够画出格雷琴的眼睛,澄澈空灵的蓝与阳光下偶尔错觉般闪烁的红。
“我知道,”格雷琴不慌不忙道,不像年轻女孩被人夸奖后的害羞和自豪,而是如水一样的平淡。
几十年来,无数人用不同的话语描绘格雷琴的眼睛,而这双眼睛总能让她想起狄恩。
“人们都说这双眼睛很美丽,像……”
“像你的父亲?”
“不……”格雷琴笑出声,笑声并不清脆,倒像是破碎的铃铛迎风发出的声音。
她抹去眼角的泪水,不知是真心觉得有趣,还是心酸。
“不过对于很像他这件事,是我的荣幸。”
“你笑起来很美,我保证这幅画是我这一天中的杰作。”
格雷琴看不出这幅画的美丽之处,大概是见多那些邪魅的吸血鬼,他们的惊艳是事实,人们称吸血鬼从魔鬼那里获得永生与容颜,相对也付出巨大的代价。
所以他们从来不在意自己被人注视,拥有较好容颜且生性高傲的吸血鬼们从不成群结队,如果他们是,那么注定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待到深夜,准备前往猎人住处的格雷琴在察觉到身后的异样,转身走进只有酒鬼出没的巷子,并在尾随自己的两人没有发现的情况下掏出射杀吸血鬼的枪。
被枪指着的两个年轻吸血鬼皱起眉,他们皮肤苍白如血,黑袍下包裹着的是失去生机的躯体。
“她是怎么发现的?”其中一人神色厌恶,他看向格雷琴的表情就像是注视下等生命体,与当年拒绝接受格雷琴的吸血鬼如出一辙。
“一个残次品怎么配得上这把枪?”另一吸血鬼尚且有点眼熟,他神情淡然,对格雷琴能够发现他们两人并不意外。
格雷琴曾与多次吸血鬼打过交道,他们之中有不少人知道她,剩下的则通过格雷琴身体散发出的气味分辨出她是个转化失败的残次品。
他们挑衅格雷琴,嘲笑她、侮辱她、戏耍她。
当然,像这种跟踪格雷琴的情况还从没出现过。
格雷琴不认为他们是为表达友好,三人之间的氛围剑拔弩张。
“你不该插手这对猎人。”
吸血鬼对格雷琴的所作所为了如指掌,可出面阻止她却是第一次。
格雷琴看向另一个吸血鬼,“为什么?”
难道文森特家族终于想要做些什么来宽慰狄恩的灵魂了吗?
“你不需要知道。”
格雷琴想起这个吸血鬼是谁,他跟随的血亲是狄恩的弟弟亚伯,那个如今继承领袖地位的文森特。
他许是仍忌惮格雷琴,又或是遵从亚伯的命令,他语气淡淡道:“你最好不要插手这一对猎人的事。”他足够客气,客气到另一位嗤之以鼻。
这要感谢狄恩,在他活着的时候,他不允许任何吸血鬼在他眼皮底下对格雷琴做出无理的事。
也许他们有自己的理由,可格雷琴也有自己的立场。
格雷琴放下枪,“我拒绝。”她跳起来,矫健的身姿跳到房顶,她站在没有月色的黑夜中,与身处阴影下的吸血鬼对视。
“那是我的猎物。”
两个年轻的吸血鬼无法阻止格雷琴,继承第二代吸血鬼能力的格雷琴所拥有的速度与力量让这两个年轻吸血鬼望尘莫及
“……残次品不会先把他们解决了吧?”
吸血鬼抬起头看向格雷琴消失的地方,他们对她的态度依旧不友好,试想有哪个吸血鬼会接受散发着人类气味的混血,更何况格雷琴的身体里流动的血液有一半属于桀骜不羁、不可驯服的狄恩文森特。
“可能,更何况我不想和她交手。”
“也许我们不必这么做,只要他们死了就好。”
掌握着第二代吸血鬼秘密的猎人注定会死在吸血鬼的手中,至于这个吸血鬼是谁,没那么重要。
多亏那两个吸血鬼的出现,格雷琴很快找到猎人的住处,能想象到这些猎人自从听说吸血鬼狩猎猎人的事后加强防范,更何况这一次是两个猎人。
格雷琴也许会负伤,没准死在他们的手下——可出乎意料的事发生在她接近这座房子后。
格雷琴找到夫妻中的妻子,她身体内散发出内脏腐烂的气味,气若游丝地躺在床上。虚弱的女人像在警告格雷琴,警告她浪费太多的时间。
那些尚未找到的猎人可能也和这个女人一样面临着死亡,也许他们等到的不是格雷琴的复仇,而是人类无可避免的生老病死。
格雷琴来到床边,她看着女人虚弱苍白的面孔,瘦弱萎缩的手臂放在胸前。
格雷琴知道她命不久矣,可能就在这几天。
这是报应吗?
不知她那同为吸血鬼猎人的丈夫是否已接受这注定的结局,传闻他们是一对十分恩爱的夫妻,如果妻子死了,丈夫说不定备受打击,失去斗志。
如果今晚就把他俩都杀了,是不是会减轻男人的痛苦?格雷琴心想,那就只杀妻子或者丈夫,这样她的心里会好受点,因为她比任何人都了解被独自留在世间的痛苦。
就在格雷琴想要用更省力的方式结束女人的生命时,她听到一个声音,压抑着情绪而颤抖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
“我就知道你会来。”
中了陷阱的格雷琴觉察情况不妙,可猎人却没有任何攻击她的意思,他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到格雷琴面前。
“不,不要紧张,请放心,我不会攻击你。”
高大优雅的中年男人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没有任何威胁,而他的眼中充满憔悴和无法言喻的疯狂。
他拉上格雷琴掀起的床帘,厚重的帘子为床上的女人遮住了光亮和稀碎的声音。
“她很虚弱,可能就这几天了。”
兜帽下的格雷琴一言不发,她盯着男人的一举一动,注意到他双手不安地搓动着。
“你就是那个猎杀猎人的吸血鬼,对吧,”猎人的双手在颤抖,可绝不是因恐惧或愤怒,因为他的下一句话令格雷琴差点笑出声。
“请你救救我的妻子。”
“!”格雷琴向后退了一步,既惊讶又痛恨。
她惊讶吸血鬼猎人哀声恳求吸血鬼拯救他们短暂的生命,她痛恨这样的猎人竟是杀死基尔伯特的人之一,她对此感到憎恨。
“我知道!我知道我们曾猎杀你们,可如果你帮助我,我会…我会告诉你我知道的事情,只要、只要你救救我的妻子。”
男人的神色痛苦卑微,他深知背叛猎人是一件永远不可宽恕的罪。
听到男人的哀求,格雷琴讥讽道: “为什么要帮助你?”
曾被狄恩给予生命的格雷琴当然知道吸血鬼的血液能延长人的寿命,并让对方变成不老不死的怪物,永远的活下去。
可那是最痛苦的选择,嫉恶如仇的猎人不可能会为了苟延残喘而先吸血鬼寻求帮助。
格雷琴握紧拳头,咯咯作响的骨头在她手心磨出血印。
面前男人深情挣扎的模样并没能让格雷琴体会到人类复杂的情感,而是仇恨与即将爆发的杀意。
“因为我恳求你……我恳求你,伟大的吸血鬼。”猎人充满血丝的眼看向格雷琴,人类的双眼竟然也能充满疯狂的渴望与执着。
他抚摸着手上的戒指,憔悴消瘦的脸上突兀的僵硬微笑早就表现出他对格雷琴的仇恨,这是源自于猎人的本能。
他的语气仿佛未曾把格雷琴和他放在同等地位,他的恳求是放下身段的施舍,他看向格雷琴的眼神中即便在躲闪却仍藏不住的唾弃。
看看这些猎人吧,狄恩永远不知道那些高喊着讨伐恶魔并刺穿他身体的猎人此刻却在恳求吸血鬼的帮助,他们是如何忘却仇恨,他们又是怎么理所应当地认为格雷琴会忘记仇恨。
始终没有摘下兜帽的格雷琴闭上眼,疼痛与炙热钻进她的眼眶,而下一秒睁开眼后,碧蓝色尽数被赤红覆盖。
“恳求?在你面前的不是个那么容易讨好的家伙。”
“当然,我明白,我也猜测到……”看样子他并不惊讶于格雷琴的身份,似乎和格雷琴一样花很久时间去调查猎人吸血鬼的事。
“再次复活重生的第二代吸血鬼,我知道自己不是你的对手,我们不知道为什么你要一个个给予折磨,可……”
“你说什么?”格雷琴不相信自己听到的事,正如那天她得知狄恩被万箭穿心,她扶向手边一切能支撑自己身体的东西。
“看看你,秘密被发现后的惊慌失措,只有少数高阶猎人才知道你会重生,但这何尝不是一个可以威胁你的好方法。”
以为威胁到格雷琴的猎人不知道的是,在听到复活重生时,格雷琴便什么都没有听进去。
他的话像闷头一棒把格雷琴打入黑暗,混沌沉闷地声音渐渐消失。
格雷琴尘封已久的心颤抖着,心跳加快,感觉有什么事会发生,这件事令多年来一直惶惶不安的她耳膜咚咚作响。
格雷琴混乱地看向猎人的眼睛,他没有说谎,他的语气充满了鄙夷,他的神态丝毫不慌张。
“吸血鬼狄恩文森特,你被猎人猎杀过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唔!”
他不该直呼狄恩的名字,他那张可恶丑陋的嘴脸不该用这种语气称呼狄恩的名字。
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格雷琴用冰凉纤瘦的手掐住他的脖子,用力将他推向墙壁,紧勒着他的脖子向上提。
猎人在遭受攻击的同时伸向胸口的手掏出特制武器,他惊恐于格雷琴野蛮强大的力量,没能如他所想的虚弱和年幼,更令他意想不到是,他看到格雷琴通红的双眼,以及掉落兜帽下露出的平平无奇的女性面孔。
“闭嘴——闭嘴!闭嘴!”格雷琴扼着猎人的脖子,双眼通红地看他,肃杀之意使房间内的空气凝结。
格雷琴根本控制不住手掌的力度,胸口滔天怒火和折磨灵魂的疼痛都让她无法集中注意力,“回答我,这就是你们人类的傲慢吗?”
难怪那两个吸血鬼会出现并警告格雷琴,他们想隐瞒什么却又无意中想让她知道,他们想让她知道她的复仇是多么幼稚可笑,让她明白她当真配得上为狄恩复仇吗?
格雷琴目呲欲裂,双手几乎要捏爆猎人的身体,“告诉我!”不管配与不配,格雷琴为了就是把那些伤害过狄恩的赶尽杀绝。
回答格雷琴的是一声枪响,混血的血液从她肚子上的血洞淌出,每一滴滴落地面的浓稠的血都发出沉重的声音。
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的猎人在失去意识前对格雷琴开了一枪猎杀吸血鬼用的子弹,“吸…血鬼……无止境的……重生……是你们的……宿命。”
格雷琴松开手,男人高大消瘦的身体破碎地倒在地上,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轻而易举又暴怒地折断他的脖子,她也同样忘记身体的疼痛,即便刺穿腹部的子弹残留着银制碎片。
她忘记擦干净地面上的痕迹,忘记消除所有证据。
在离开这栋充满死亡的房子时,格雷琴只想着一件事——猎人死了,他的妻子也快要死了,他们都会死,那猎人口口声声提到的狄恩文森特呢?
血液顺着格雷琴的指缝涌出,可她只想着踉跄着上路,只想快点回到那个狄恩曾经生活过的古堡。
格雷琴从未跑过那么快,那么快,快到风跟不上她的脚步,它们在她身后咆哮着诅咒她身上每一滴肮脏的血液。
逃命时的格雷琴也未曾跑这么快,追逐狄恩时也没这么快,格雷琴的面前是变换着的景物,黑暗与黎明交融在天边一色。
不知倦的身体在向前奔跑,身体内呼啸的灵魂在挣扎。
或许正如这个猎人所说,那个棺木中沉睡的狄恩文森特得到重生,他从天鹅绒中苏醒,他睁开眼——想到这格雷琴的心脏跳到嗓子——但如果这一切都是猎人的谎言,只为让格雷琴杀了他呢?
格雷琴只想回去,回到狄恩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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