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门外传来声响,陶嘉闵翻身坐起,搓了搓脸,穿上拖鞋出门。
奶奶坐在矮板凳上,一手拿锤子,一手扶着一张木头桌子,时不时弯腰侧头,不知道捣鼓什么。
“奶奶你干什么呢?”陶嘉闵刚醒,还带点鼻音,顺手关上门出来。
“你昨天不是说想跟同学在外边学习?”奶奶敲敲木头桌子,“我给这桌子腿上几个钉子,稳当,省的你们写作业的时候晃。”
陶嘉闵伸手就要去拿锤子:“我们用那个圆桌子就行了啊。”
“你们用圆桌子,我跟你几个奶奶怎么喝茶?”奶奶假装逗他,拦住他伸过来的手,“而且那桌子太小,装不下你们六个,这个够大。”
不知道是谁搬家带不走的桌子给了奶奶。平时用不上,就堆在储藏室里落灰。擦干净一看,桌子跟全新的也没什么两样,原木色,桌面盖上了一层清漆,平滑光亮。据说是那家人急着搬走,顾不上这些东西,就随手送人了。
桌子是长条形的,长两米,宽一米五,六个人坐虽然算不上宽敞,但也比学校里的儿童小桌子好点,就是桌子腿连接的地方不太牢固。奶奶给四个桌子腿的连接处分别钉上两个钉子,按着桌面使劲晃了晃,确定牢固后拎着锤子放一边。
“试过了,保证不晃,这回写不错字儿。”奶奶乐呵呵笑,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银白色的头发被风吹得来回飘动。
陶嘉闵心里一痒,像被羽毛挠了挠。他想起很久以前曾经跟奶奶抱怨过考场的桌子一根腿长一根腿短,晃得不行,弄得他写字也写不利索,扣了两分卷面分。
随口一句抱怨,一直被记到现在。陶嘉闵吸了吸鼻子,帮着把桌子搬到树荫下。
四月下旬,天已经回暖,门口梧桐树的嫩叶子油绿绿的,全部舒展开来。陶嘉闵把桌子擦干净,细碎的阳光透过叶片撒在桌子上,光影跃动。一瞬间,风吹过来,他好像看见六个人坐在桌子上埋头苦学,学累了相互打闹的场景,头顶上是澄澈蓝天和枝繁叶茂,脚下是平整还带点土的沥青路,身旁是一群可可爱爱的人。
上午八点半,许言午最先过来,手里还拎着两个蒸包。
“你买的吗?”陶嘉闵刚洗漱完,饿意袭来,他眼巴巴盯着包子,“门口那家包子店?”
许言午把袋子放桌上,眼神看向地面:“对。”
陶嘉闵随手拉个小板凳坐下,给许言午也拿了一个,然后大口吃包子,只咬一口,就发觉不对劲。
“不对啊……”陶嘉闵看着一口就露出馅儿来的包子,抬头对上许言午眼睛,“老板干什么心虚事了?这包子我吃了这么多年,没有一回是能一口咬到馅儿的。”
而且……而且这个味道,怎么也跟之前的不太一样,有点……好吃。
许言午没说话,摸摸鼻子侧开头。
“老板换人了?”陶嘉闵奇怪。
“不知道。”许言午不看他,“我没去过几次,不太认识。”
“哦,行吧。”
不管了,好吃最重要,他是真饿了,三两口把包子咽下去,被噎得直伸脖子。许言午递给他水,陶嘉闵自然地接过来。
他把包子咽下去,喝口水说:“太好吃了!人生圆满了。”
“两个包子你就圆满了?”许言午喉咙里发出低笑。
“对啊,民以食为天。”陶嘉闵乐呵呵看着他,“不吃饱,一会怎么有力气学习。”
大概半个小时后,其他人也来了。坐摇椅上的杨奶奶眼尖,虽然眼神不太好还是一眼看见了他们。
“小陶啊。”杨奶奶喊他,“那是你同学是不?你们一块画的那个画。”
“对,我们一块画的。”
杨奶奶八十多岁,依然中气十足,躺在椅子上冲着桌边的几人喊:“小陶同学啊,你们中午别走了,在这吃,就当感谢你们了,你们那个画好用的啊,我打电话也不磕巴了,我烙饼给你们吃,啊。”
“那个……”罗茜小心翼翼问,“我能问问那个奶奶多大了吗?”
“85了。”陶嘉闵淡淡道。
罗茜倒吸一口凉气,连忙摆手,李书越同样惊得不行:“陶嘉闵,你快给她说千万别忙活,都快九十了,怎么做我们六个人的饭!”
陶嘉闵见怪不怪,任凭谁看了杨奶奶,都会觉得她老了,做不了什么事,是需要被人照顾的那个。
他指指停在杨奶奶门口的三轮车:“诺,看见那个车了吗?”
一辆有点破旧的三轮车停在一个自建的棚子前,车体油漆斑驳,脱落的一块一块的,上面装着四个透明的大塑料袋,每个塑料袋里装着数不清的矿泉水瓶、饮料瓶,用一根粗麻绳牢牢捆在一起,足足有半人多高。
“看见了。”罗茜点头,面带疑问,这有什么关系吗?
陶嘉闵说:“那一车的瓶子,都是她捡的,包括装袋,扎口,摞到车上以及过几天去卖废品的地方卖,都是她一个人完成的。”
“我的妈……”两个女生下巴半天没合上,为自己的刻板印象进行了深刻的反省,反省过后还是犹犹豫豫,“但是咱们六个人诶,还是有点多的吧,一个锅一次最多也就烙俩饼,这得做到什么时候,不行不行……”
“放心吧,等会儿你就知道了。”陶嘉闵说,“而且,不用她做多少,我们帮忙做,留在这儿吃饭,人多热闹,老人高兴。”
罗茜半信半疑地点头,几人很快把注意力集中在正事上,各自忙活起来。
周围安静极了,只听见翻书的声音和时不时传来的鸟叫声。想象中的嬉笑打闹没有出现,每个人都低头专注忙着自己的事。
终于,陶嘉闵在卓凡的一个懒腰中站起来,他问:“吃韭菜馅的吗?”
“嗯,好啊。”
“吃。”
“要开始准备吗?”秦子琛搁下手里的笔。
“要,割菜去吧。”陶嘉闵一笑,从屋里拿了把有点生锈的刀。
奶奶闲来没事喜欢种些花花草草,靠墙根的地方摆满了海棠,茉莉,草杜鹃和丁香,还有做汤用的小青菜,另一侧摆了几个泡沫箱子和木头箱子,里面种着韭菜。
他拿起钝刀,避开韭菜根儿割。刀比他年纪还大,钝的像木头,没割一会儿,陶嘉闵就出了一身汗。
然后他手里的刀就被人拿走了。
“我来。”许言午头也没抬。
“不行。”陶嘉闵立马拒绝,“你还有别的任务,不能浪费在这里。”
许言午:“???”什么任务?
陶嘉闵:“你和面,这一堆人里就你行。”
许言午勾了勾嘴角说“好”,露出一副“我知道了我一会就去”的表情,然后趁陶嘉闵不注意拿过刀子,“先割完菜再去,来得及。”
陶嘉闵手里一空,钝刀子早没影了,他无奈摇头一笑。
收了书,写作业的桌子摇身一变成了准备午饭的桌子,罗茜李书越摘韭菜,许言午和面,陶嘉闵秦子琛把面团分成好几份,再然后,他们就不会了。
烙饼是个技术活,手掌大的面团得用擀面杖擀的又圆又薄,调好的馅儿用勺子均匀瘫在饼皮的一边,然后再用另一半盖起来捏严,最后还得用个瓷碗转着圈把多出来的面边儿给割了,省得露馅儿。全部做好后,直接放进锅里烙,烙到表面鼓起气泡,微微变脆就行了。
陶嘉闵奶奶从厨房拿出菜板放在桌子上,把两个姑娘摘好洗好的韭菜搁上,手腕一起一落,细长条的菜叶顿时被切成小块,散落开来。
杨奶奶也不躺了,慢悠悠起来,走到储藏室门口掀开一块塑料布,一个黄泥炉子露出来,上面还有口大锅。
至此,罗茜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陶嘉闵说不用担心,因为那口大锅,一次最少能烙四五张饼。
几人围着桌子尝试了擀饼皮儿,包菜饼,全部失败后被两个奶奶毫不留情地赶走去生火看锅。
大锅是烧柴火的,黄泥炉子正中间被掏空,留出一个大洞放柴火,里面还残留着上次烧剩下的木头渣。
陶嘉闵搬着一筐柴火过去,陷入沉默。他其实不会生火,特别是小时候调皮捣蛋靠近炉子被火燎了头发后,他对生火有种天然的恐惧感。
但他打小就嘴硬,以至于奶奶现在都不知道他害怕生火。
掏出打火机,陶嘉闵颤巍巍地点上火,引燃一张报纸扔进洞里,然后拿个蒲扇来回扇,正准备往里边放木头,那一点点微弱的火苗燃尽了似的,一下子灭了。
……
陶嘉闵不死心,又来了一次,结果比上次灭得更快。
“你怕火?”许言午不知道什么时候靠过来。
陶嘉闵吓了一跳,接着挺直身板说:“不怕啊,点个火有什么好怕的。”
“那你……”许言午看着他拿着打火机还在哆嗦的手指没继续往下说。
脸皮挺薄,他脸上闪过笑意,万一再给说坏了。
许言午拿过打火机,“啪啪”按两下,引着报纸扔进去,然后用扇子来回扇,又趁机放了几块小木头,那一点点火苗居然隐隐有越来越大之势。
“不愧是我言哥。”卓凡迷弟属性再次爆发,“连生火这种事都会。”
“不过你为什么会这个啊?”李书越好奇。
为什么呢?因为有人亲手教过他。
小时候每回去姥姥家,他都喜欢蹲在大锅前面玩火,妈妈怕他烧着,不让他靠近,可小孩哪里懂这些,你越不让,他就越想试试,许言午也不例外。
姥姥倒是不在意,为了让许言午安安全全地玩,她手把手教他生火,一开始许言午还会因为火经常熄灭和呛一鼻子烟而生气,几次过后,他已经熟练掌握了生火技能,搬个小板凳坐在一旁乖乖扇扇子。
“我姥姥以前教过我生火。”许言午说。
他觉得自己像小说里穿越重生的那类人,活到十七岁,来了个新地方,生命的轨迹居然奇迹般的向十年前靠拢,不论是废弃的游乐场、炸糖糕、生火又或是别的什么……
一群崭新的人,陪着他,串起了过去和现在。
热腾腾的饼烙好,写作业和备菜的桌子又顺理成章的成了吃饭的桌子,一张大篦子上整整齐齐摞着菜饼,还冒着热气儿。
油润润的鸡蛋混上木耳丁和韭菜,外面的面皮薄薄一层还带着焦脆,吃到嘴里香气瞬间炸开。
卓凡看的直咽口水,双手捧着饼狼吞虎咽吃起来,一边吃还一边哈气,一旁的罗茜和李书越表示简直没眼看。
时不时有风吹过,吹得梧桐叶子哗哗作响,撩起了少年们的黑发和老人的银丝,女孩们用手指小心划走吹在嘴边的头发,男孩们伸手在额头上一抓,把额间碎发扬到后面,也把诱人的香味吹遍了整条巷子。
吃过饭才过十二点钟,几人告别陶嘉闵回家午睡,陶嘉闵把他们送到楼头,正要和许言午返回,看见不远处一男一女领个小孩儿朝他们这边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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