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凡赶来的时候，陶嘉闵整个手臂都有点湿了。
“陶陶！你怎么回事？”卓凡一屁股坐在病床上，上手就掰开他的胳膊。
“等会儿，别动。”陶嘉闵哑着嗓子说，“给我拿张纸。”
卓凡从口袋里掏出包抽纸给他，陶嘉闵假装擦鼻涕，偷偷擦干净了眼泪才坐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卓凡一脸担忧：“是你辅导班那个姐给我打了电话。她说你晕倒的时候手机没锁屏，就看见置顶了，然后联系了我。”
“我说你是怎么回事啊陶陶？”卓凡问他。
“感冒了。”陶嘉闵清了清嗓子，“忘了关空调呗。”
“你哪是忘了关！”卓凡翻了个白眼，“你是太累了睡过去了吧！”
陶嘉闵一噎，卓凡虽然大大咧咧，但每回都能精准猜中。
“我说陶啊，你这么拼是为了啥啊？赚学费生活费也不用这样啊，你这样下去还有命上大学吗？”
陶嘉闵苦笑一下，心里想，只是生活费学费的话好像是不用这么拼，怪不得一定要松开我。
但他不能说，不能代许言午说。
“我没那么脆皮。”陶嘉闵拍了拍卓凡肩膀，“虽然名义上你是我保镖，但你别忘了，我从小就能打。”
卓凡像看神经病一样看他：“这种时候你就别说这话了吧，您好好躺着吧。”
“卓凡。”陶嘉闵没躺，“你帮我联系联系许言午。”
“言哥？”卓凡疑惑，“你干嘛不自己联系他？”
陶嘉闵盯着他没说话。
卓凡慢慢瞪大了眼：“你俩……吵架了？”
“不算吧。”他叹了口气，“他把我删了。”
“啊？”卓凡一嗓子吼出来，诊所里的人瞬间看过来，他赶紧缩了缩头。
“不是，好端端的人为啥删你啊？”卓凡还没缓过劲儿来，“你等会儿啊，我联系他试试。”
卓凡打开聊天框，发了个“言哥？”。
红色叹号。
卓凡呆了：“言哥……好像把我也删了。”
“咋回事？”卓凡抬头，“到底是咋回事你俩？言哥咋了？你生病跟他有关系吗？”
陶嘉闵想说个谎话圆过去，但卓凡的眼神太热烈真诚了，烫得他发疼，好像说什么谎话也不合适。
陶嘉闵犹豫半天还是说了。
卓凡这下真沉默了，他一直看着陶嘉闵，半天不知道说什么。
“怎么？”陶嘉闵先开了口，还带着点笑，“给我们卓卓干沉默了？”
“哎……你别……”卓凡碰了碰他的手，“你别笑了……你明明就笑不出来。”
“确实笑不出来。”陶嘉闵说，“但我总不能一直哭吧。”
卓凡：“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就真不管了？真就断了联系了？”
“不知道。”陶嘉闵惆怅，“我想管也得联系得上他。等我好点了再想想办法吧。”
“嗯。”卓凡点头，“跟我别藏着掖着，有事说事，我能帮就帮。”
“卓凡。”陶嘉闵看着他，哽了一下，“谢谢你啊。”
“别，你别谢。”卓凡立刻伸手阻拦，“我帮你归帮你，但不代表我原谅你了。”
“你不原谅什么？”陶嘉闵笑了。
“你俩是这种关系你不早告诉我？难怪李书越那天像看傻子一样看我。”卓凡抱着胳膊，“你跟她说不跟我说？”
“祖宗。”陶嘉闵戳了他一下，“人家那是自己猜到的。”
“啊？是吗？这么明显吗？”卓凡陷入了思考，然后恍然大悟，“怪不得！我特么也太迟钝了，许言午眼睛都快长你身上了，我居然没反应过来！”
“不过陶陶。”卓凡眼睛亮亮的，“我觉得你俩还挺配的，就是……这条路有点不好走。”
“配不配的呢。”陶嘉闵说，“人家都把手撒开了，我跟谁配去，还没开始走呢，路封死了，我看我干脆水泥封心得了。”
“你生气不？”
“生气啊，他要是现在站这儿，我直接一拳过去。”
“就跟小时候你打欺负我的黑胖子一样吗？”卓凡乐了，“你下得去手？”
“下得去。”陶嘉闵信誓旦旦。
那肯定是下不去手。许言午要是站这儿，陶嘉闵确实有想打他的冲动，但应该只会抱一抱他，然后再痛骂他一顿。
班上不了了。打完吊瓶陶嘉闵其实觉得没事儿了，但卓凡死活不同意他回去，连拖带拽把人送回了家，并亲眼看着他躺下。
“你躺好了啊！”卓凡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言哥这事儿我在想想办法，问问书越小子琛他们能不能联系上。”
“谢了卓凡。”
“谢你妈。”卓凡喷他，“言哥也是我朋友，把我删了我也得跟他算账，等着吧他。”
陶嘉闵没等着，感冒一好就闲不住了，先去李姐那把落下的活干完，又往学校跑了一趟。
大眼仔一见他就笑，絮絮叨叨问了他好些事，又是倒水又是塞零食的，没一会儿，陶嘉闵面前就堆满了。
“老师，别拿了，桌子装不下了。”陶嘉闵失笑。
“哎，我一把年纪了，不吃这些，你们小孩儿吃没事。”
“多大年纪啊老师，三十多不正是好时候吗？”
大眼仔眼睛更大了，冲着霞姐和倩倩挑眉：“我就说我在学生心中还是很有魅力的吧。”
霞姐倩倩点头，翻了个白眼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老师，我今天来，是想拜托您帮我个忙。”陶嘉闵说明来意。
“你说。”
“您能不能试试帮我联系一下许言午？”陶嘉闵说，“我们几个同学都试过了，联系不上，电话也打不通。”
大眼仔有点惊讶：“他怎么了？不是出国了吗？不顺利吗？”
陶嘉闵沉默了会儿说不太清楚。
“行，你先别急，我打电话问问，我这儿还有他爸的电话。”
大眼仔立马拿起手机拨号，结果一个空号，一个始终无法接通。
他给倩倩和霞姐递了个眼神，两个人也拿了手机拨号，还是一样的结果。
“你先别急，可能是手机被人偷了。”大眼仔安慰他，“国外不是挺乱吗，偷东西打劫什么的还挺常见的。”
“嗯，可能是的。”陶嘉闵眼神黯淡。
大眼仔还得开会，倩倩和霞姐也有事，陶嘉闵短暂坐了一会儿就跟他们告别了。
仲夏之际，一中校园一片生机勃勃。梧桐树叶片舒展油亮，两侧的树冠紧密触碰在一起，投下一片阴凉。静心园的花花草草也开得茂盛，远远望去倒真有那么点静心功效。
学思路上跑过一群少年，看校服颜色应该是高二的。
“哎！你他妈等会儿我！”
“你跑快点不行吗？去晚了食堂没饭！赶紧的啊！”
“你们俩都不行！还不如我们女生跑得快！”
“屁啊！是让你们先跑，咱们得隔开距离，不然绿豆眼得杀了我们！”
“别说了！谁最后谁狗！”
“我靠？！等着吧！”
阳光透过梧桐叶缝隙洒下来，长袖校服搭在肩上，系在腰上，他们笑着闹着往前跑。
还是一样的地方，还是一样的少年，甚至连绿豆眼的外号都没变，只是人不同了。
陶嘉闵在路边站了很久，追逐的几个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六个少年，笑着往前跑，然后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笑了笑，眼睛蒙上一层水雾，转身走了。
虽然没什么好结果，但陶嘉闵还是跟卓凡说了。
卓凡那头没说别的，只说高考完了，要不要出来聚一聚。
陶嘉闵想了想答应了。
四个人找个了清吧，要了点酒和小吃，窝在沙发里看台上的表演。
明明只有四个人，桌上却有六个杯子。
“干一杯吧，宝贝儿们！”卓凡举着杯子，“庆祝我们终于解放！下回再见面就是在北城了！”
李书越去碰他的杯子：“怎么？你开学前不联系我们了啊？”
“那不能。”卓凡一口喝光，“书越姐姐，你就别揶揄我了，我就是整个氛围。”
李书越笑着说知道，端起杯子碰了碰两个没人动的酒杯，清脆好听的声音淹没在吵闹的音乐声中。
陶嘉闵这一晚上都挺沉默，该说的话说了，他就闭口不言，只坐在那喝酒，眼睛不时看看没动过的酒杯。
怕自己喝醉，他故意喝得很慢，但架不住量多，整个人还是迷迷糊糊的，喝到最后，人已经坐不直了。
卓凡干脆贴着他，把人揽在自己身上。
“你酒量还是不行啊？”卓凡还有功夫跟他开玩笑。
“他应该不是酒量不行吧。”秦子琛指了指地上的空瓶子，“是酒量太行了吧，喝这么多才醉。”
“我靠？！”卓凡看着满地的啤酒瓶子，“这家伙偷摸生儿喝了这么多？”
“他联系不上许言午，心里难受，能不喝吗？”李书越叹气。
“唉，可惜了。”秦子琛也跟着叹了口气，“他俩太可惜了。”
卓凡：“？？？”
“可惜什么？”卓凡声音陡然提高，“子琛，你也知道他俩的事儿？你咋知道的？”
秦子琛慢慢地点头：“就……猜出来的。”
卓凡最后一根稻草也没抓住，但他还想挣扎：“罗茜呢？罗茜知道吗？”
李书越佩服他百折不挠的精神：“你觉得呢？”
罗茜不仅知道，估计还是最早知道的一个。
卓凡彻底不吱声了。
李书越托着腮发呆了半天，突然说：“给罗茜打个视频吧？”
视频通了，罗茜那边是个艳阳天，短发女孩在视频里笑得很开心：“你们喝酒去啦？”
“对啊。”卓凡把摄像头反过来，“诺，给你们俩也留了酒。”
“不等等等。”罗茜摆出个十分抗拒的姿势，“谁想的馊主意，这多诡异？我还活着呢。”
“我想的。”卓凡说，“这不是你俩回不来吗。”
罗茜笑了笑：“又不是一辈子不回去了，不至于，各位。山水一程，早晚能相逢的。”
李书越隔着屏幕去碰她：“那可得借你吉言了。”
陶嘉闵酒品不错，喝醉了也不乱跑乱动，就那么安安静静坐着，眼神迷离，嘴里咕咕哝哝不知道说什么。
“你说啥呢陶陶？”卓凡听不清，凑过去贴上耳朵。
陶嘉闵大概是真迷糊了，说的话压根没有逻辑，东说一个词西扯一句话，但卓凡还是听见了。
他喊的是许言午的名字，还说他是个骗子，一边喊一边骂，好几次还想出拳，被卓凡按住。
“他这样怎么回去？”秦子琛小声问。
“怎么回去！还能怎么回去？”卓凡托着软绵绵的人，“我给背回去呗！要么打车回去，但出租车进不去小区，我高低得背一会儿。”
说完又有点心虚地看李书越和秦子琛：“你说我背他，应该没事吧？言哥不会在意吧？”
“还言哥呢！”李书越叹口气，“你让他气一个试试？你能找着他？”
卓凡一下子哑炮了。
不过最后人也没背成。酒吧老板老经验人了，见人醉了，还是个小孩儿，一问家离得不远，立马乐呵呵地去仓库拿宝贝。
不多时就拉着一个推车出来了。
卓凡李书越和秦子琛面面相觑，看看车子又瞅瞅老板。
“干什么呢孩子们！”老板一笑，“这车保证好用，本来是我老婆拿快递的，结果人家买了个更大的，这个就放我这儿了。”
“这孩子这么瘦。”老板指指陶嘉闵，“坐车上你们仨给人送回去，多省事。”
听着是挺有道理的。卓凡虽然能背，但走路还是有点远，但……
“是挺有道理的。”卓凡瞅着老板故意问，“但我们为什么不能打车呢？”
老板弥勒佛似的：“小年轻的，打车多无聊，你们家那么近，这还不晚，推着车溜溜多好，正好给你朋友醒醒酒，年轻人，就得来点不一样的。”
三个人再次对视，深觉有道理。
“对不住了兄弟，你就当一晚上快递吧啊。”
卓凡把陶嘉闵扶到推车上，摆好手脚，撑着他的脑袋，李书越和秦子琛一边一个扶着。
伴着“嘎啦嘎啦”的轮子声，拖车成功出了酒吧门。
路是石头路，陶嘉闵被颠得晕晕乎乎，音量也不自觉地提高：“许言午，你他妈就是个骗子！骗子！”
他一边喊一边晃李书越和秦子琛：“你俩说是吧！”
俩人只好点头，连连说是。
许是感觉到路太癫，陶嘉闵伸手去够前边的卓凡：“你……你怎么带我坐过山车呢？你停一停行吗，我要吐了”
卓凡两眼一黑，谁特么带你坐过山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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