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的时间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陶嘉闵只记得,早上出门时还是黑乎乎的,看完了化学笔记就已经下午了。
墙上挂着的表咔哒咔哒转着,快要指向三点。陶嘉闵毫不犹豫,赶紧摆出其他科目来快速过。
“别看了陶陶。”
课间休息这会儿,卓凡回过头,有气无力地趴在陶嘉闵桌子上:“你都感觉不到累吗?”
“累啊。”怎么不累?陶嘉闵觉得自己脑袋像一坨浆糊,还是不吸收知识的浆糊,“但今天不累的话,出来成绩后人就不用累了,直接可以凉了。”
说完陶嘉闵哈哈一笑,留下面如死灰的卓凡。
“行,我学!我高低一雪前耻,回到我中庸的位置!”卓凡攥紧了拳头,他成绩不好不坏,在A班中游水平,时上时下的。
“那叫中间的位置。”陶嘉闵一脸无奈。
“行行行……中间中间。”说完他话锋一转,“陪我接个水呗?”卓凡在他桌子上没动,手指抠搜着陶嘉闵的杯子,发出渗人的金属声。
“行。”卓凡不说不要紧,这一说他也觉得有点口渴。
“你等会儿啊。”陶嘉闵趁机摸了一把卓凡的头。
“我去你丫的!你再摸我!”卓凡发出低声咆哮——他不敢太大声,虽然是课间,但多的是一动不动学习的。
陶嘉闵不理他,回头看许言午。许言午安安静静坐在位置上,手里翻着一个样式简单的笔记本。像是在思考什么,头微微倾斜,下巴呈现出好看的弧度。
陶嘉闵指背轻敲他的桌面:“接水吗?”
许言午放下本子点头。
三个人从后门出去,一路上,偶尔有几个女生频频回头看他们。
“我后悔了。”卓凡紧紧握着杯子。
“你后悔什么?”陶嘉闵问。
卓凡闷闷道:“跟你俩出来我像你俩的保镖。”
虽然卓凡确实说过要做陶嘉闵一辈子的保镖。七岁那年,卓凡被人用虫子吓唬,吓得哇哇大哭,陶嘉闵知道后很快就给卓凡报了仇,用的还是最普通的虫子,卓凡被英勇神武的陶嘉闵惊呆了,从此追在他屁股后边说要报答他,保护他。
但他可没说过要当许言午的保镖,这个认识没几天的人为什么会跟陶嘉闵这么熟?一股危机感油然而生,有种自家从小养大的白菜被拱了的感觉,虽然他的化学笔记真的很有用。
“不不不。”陶嘉闵搂过他的肩膀,“保镖还是成对比较好,咱俩都是,我陪你当。”
卓凡:“???”
去你丫的保镖。
陶嘉闵失笑,拧开杯盖接水。
负责打扫水房的阿姨今天大概没来,接地面湿哒哒一片也没人管,来来往往的学生把地面踩得又黑又脏。
陶嘉闵身后的同学不知被谁撞了一下,脚下一滑,不受控制地往前倒,虽然及时控制住了,但陶嘉闵还是被撞了一下,滚烫的水浇在手背上,疼得他“嘶”了一声。
“对不起!”身后的同学赶紧道歉,“我不是故意的!刚才有人不小心撞了我一下,我没控制好就……”
小姑娘急得快哭了,眼圈通红,陶嘉闵赶紧摆摆手:“没事儿没事儿,水房就是这样,难免的。”
他怕姑娘真哭出来,又说:“这水也不是开水,我用凉水冲冲就行,你回班吧,真没事。”
确实不是开水,是90度的热水,陶嘉闵本身就白,手背上很快就红了一大片,看起来触目惊心。
卓凡心简直提到了嗓子眼儿,拉着陶嘉闵就往卫生间跑,把他强制按在手龙头下冲水。
姑娘进不去男厕所,在门外眼巴巴看着。
陶嘉闵哭笑不得:“你快回吧,真的没事儿,冲水就行了。”
姑娘嗫嚅着:“真对不起,快上课了,我得回班了,你如果有什么不舒服一定来找我,高二一班陈见青。”
预备铃已经响了,陈见青急匆匆的回了教室。这边陶嘉闵还在冲水。
“我去!”他突然大叫。
“咋了?!”卓凡比他还紧张,“很疼吗?!”
“不是!”陶嘉闵用另一只手一拍头,“把许言午给扔那了。”
卓凡听见这名字就火大:“他肯定能回去呗,这么大人了还不认路了?!你烫伤了他也不跟过来看看!”
陶嘉闵沉默,上课铃响过,卫生间里只剩下他和卓凡,还有流水声。
自习没人管,A班同学又自觉,暂时少几个人也无伤大雅。冲得差不多,卓凡和陶嘉闵才回教室,许言午已经坐在位置上复习了。
班长李书越注意到他们晚回来,忙问出了什么事,卓凡长话短说,并表示已经冲过水了,晚饭那会儿再去校医院拿点药,李书越这才回位置。
看见许言午,卓凡本来想发火,但火还没发出来,就灭了。
因为他和陶嘉闵的水杯整整齐齐放在桌子上,里面装满了水,而陶嘉闵的桌子上,摆着一个校医院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一只烫伤膏。
卓凡觉得自己前几天错过的大雪一股脑全盖在了头上,像一堆燃烧的木柴被浇灭,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连点儿火星也不剩了。
陶嘉闵坐回位置,看着袋子愣了神。
怪不得没跟上来陪我。他刚来怎么知道医务室在哪的?
杂七杂八的念头在脑子里游转,然后他撕下一张便利贴快速递给身后的人:谢谢你的药。
没多久陶嘉闵后背被人轻轻一拍,黄色便利贴又传了回来:不用谢,记得涂。
陶嘉闵脸上浮起一个笑容,手上紧紧捏着便利贴,几秒后,他左右看看,做贼似的把便利贴仔仔细细折好,放进笔袋里,然后像没事儿人一样继续看书。
陶嘉闵自认为不属于聪明人,但很专注,一旦想做什么事,总能快速进入状态,这是他能考进A班的很重要的原因。
翻开书没多久,他的脑袋里就只剩下语文古诗词了,那张便利贴仿佛从来没存在过,但笔袋知道,有一张被拿了很久,带上体温的黄色纸条正静静地躺在里面。
陶嘉闵脑子被“之乎者也”的优美古文填满的时候,下课铃再次响起,班级里终于有了点动静,开始吵闹起来。原因无他,这是白天最后一节正课,铃一响就意味着饭点到了。
“我的天娘大老爷,一天复习六门,特种兵也不带这样的。”
“别高兴太早,睡一觉还得打个折呢。”
“我靠,你闭嘴!你不会云少云。”
“文言文掌握的不错啊哈哈哈哈。”
“我饿死了,一会谁也别拦我。”
“你急也没用,咱们错峰吃饭,你就算过去了也得排队。”
班里吵吵闹闹的声音渐渐平息下来。
不过两周没上学,陶嘉闵差点忘了还有错峰吃饭这事,铃声一打,高三先吃,五分钟以后,才是高二,十分钟后,高一再下楼。
要说这样能不能真缓解吃饭慢的问题,倒也不能,但最少不用排队排到门口了。
“吃什么?!”卓凡回头,“一会小子琛回来,一块吃。”
“小子琛”,全名秦子琛,卓凡右桌,不幸在开学前一天生病,实在爬不起来,在家休息了一个白天。
“要我说,小子琛太乖了,干脆明天再来不就得了,他偏不,非得来上个晚自习。”
“谁跟你似的?”陶嘉闵轻描淡写。
卓凡:“……”禁止人身攻击。
从陶嘉闵这里没捞到好话,卓凡立刻转换对象。
他按着陶嘉闵肩膀,把人压低,直到能看见许言午:“那个……学霸啊,晚上一块吃饭去呗。”
陶嘉闵:“???”你这态度转变的太快了吧?
卓凡看着一脸黑线的陶嘉闵,眨巴着眼:“在下眼拙,误会人家了,人学霸不仅化学好,还关心同学。”
得,学霸不离口了,陶嘉闵服了。
许言午没什么反应,听见卓凡喊他吃饭,犹豫着抬了抬头想拒绝,还不等张口陶嘉闵就说:“去吧,一起吃。”
许言午最终点头。
秦子琛没上楼,直接在楼下等他们,卓凡大老远就看见树下站着个戴眼镜的男孩,文文静静的,手里还拿本口袋单词书。
“小子琛!”卓凡叫他。
秦子琛抬头看了一圈,收把单词书放进口袋,又整了整衣服上的褶皱:“你们来啦?”
他目光落在许言午身上,陶嘉闵忙说:“他是许言午,今天刚转过来的。”
“哦,哦。”秦子琛推推眼镜,露出一个十分标准的微笑,“你好啊,我是秦子琛。”
“你好。”
“走!”卓凡大步一迈,走到三人前面,“吃二食堂烤肉拌饭去。”
陶嘉闵一把揪住他:“等会儿,为什么你走前面?”
“是这样。”卓凡说,“我本来是想一边搂一个的,不能厚此薄彼,但你们有三个人,我搂不过来啊。”
“嗨,我当是什么事儿呢,这事儿好解决啊。”陶嘉闵露出一个“我十分理解”的表情,卓凡疑惑看着他。
然后陶嘉闵张开双臂,一手搂住许言午,一手搂住秦子琛。他其实有点紧张,搭在许言午身上的手没敢用劲儿,方便他随时撤下来,察觉到手下的人没什么反应,他才把力道加重了些,匀了一部分身体重量。
“解决了。”陶嘉闵左拥右抱,走了。
卓凡立刻在原地自闭。
“陶嘉闵!”他反应过来大叫一声跑过去,一把搂住陶嘉闵脖子,把人拽的一个趔趄,许言午忙伸手扶了一下。
四个人跟乱了的毛线团儿似的,乱七八糟地往食堂走,等到了食堂,烤肉拌饭的队伍已经快排到门口了。
陶嘉闵刚把帘子掀起来,立马合上:“去三食堂,吃话梅小排,快。”
卓凡挂在陶嘉闵身上:“得令!”
“还有。”
“嗯?什么?”
“你给我从身上下来,否则你就等着吃话梅空气吧。”
没有一个人可以不爱三食堂的话梅小排,卓凡立刻松了手,拉了不知道谁的手就往前跑。
被拉着的秦子琛一边推眼镜一边说:“卓凡,你慢点!地上还有雪呢!”
陶嘉闵看着两个人越来越远,正犹豫要不要跟上,转头看到插着口袋的许言午,放弃了这个念头。
他觉得许言午好像并不太爱闹腾,话也不是很多。想着想着,陶嘉闵思路跑得更远,但是他如果真不爱热闹为什么答应跟我们吃饭?他应该也不是不爱说话,毕竟每次都有问有答的。
陶嘉闵像个发条玩具似的,不知道被谁上了发条,脑子里叽里咕噜想个没完没了。
然后他感觉自己的手臂被人碰了一下。
“他们走了。”许言午说。
“啊,没事儿。”陶嘉闵笑笑,“他们先去占位呗,我们一会儿去。”
“追吗?”
“什么?”陶嘉闵以为自己听错了。
“要不要追上去?”
要啊,当然要。陶嘉闵眼睛亮晶晶的,映着许言午没什么表情的脸,然后拉起他的袖子就往前跑。
寒风呼啸,从二人耳边掠过,陶嘉闵却感觉不到冷,一向冰凉的手居然出奇的热了起来。
冲锋衣校服很厚,但他就是觉得,有股热气儿透过硬而挺括的面料,扫过胳膊……还有心脏。
“阿姨!来四份话梅小排——”
“话梅小排也太好吃了。”一直到教室门口,卓凡还在念叨。
路上打闹耽误了一会儿,回到教室时,班里同学已经开始搬书了。
李书越抱着一大摞书:“你们可算回来了,晚自习之前得把书搬完啊,还有十分钟。”
“好嘞,班长,保证十分钟之内完成。”卓凡敬了个礼。
李书越噗嗤一笑:“你有这敬礼的功夫已经把书搬出来了,一会搬不完,小心大眼仔用眼神制裁你。”
卓凡一溜烟没人了。
上了一天的自习,陶嘉闵桌子上的东西乱七八糟的,数学笔记压着英语习题,英语习题下面是语文必背古诗词。没办法,桌面总共就那么大点,铺不开几本书。
虽然就剩十分钟,陶嘉闵还是不紧不慢,把桌面上各科笔记整理好了,留下晚自习要用的,剩下的装进脚边的箱子里。
正要抬起来时,烫伤处传来的一阵刺痛感让他又放了回去。虽然不是开水,但烫伤的地方仍旧红了一大片,并且没有消失的迹象。
他胡乱甩了两把手,准备一鼓作气搬出去——毕竟他一个身体健康,体能合格的差不多一米八大高个男生,绝不可能找人帮忙给他搬书,手受伤了也不行。
陶嘉闵手搭在书箱两侧的把手上,箱子离地面还没有两厘米,就被从天而降的一只手使劲按了下去。
“啪嗒”一声,装满了书的箱子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陶嘉闵猝然抬头,对上许言午的脸。
“你干什——哎!不用,我自己搬,放下!”
大老爷们还让人给搬书,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他话还没说完,箱子就被许言午抬起来,摞在他自己的那一堆书上。
教室有暖气,人又多,温度其实很高,许言午此时只穿了一件薄绒长袖T,手臂绷起的肌肉线条隔着衣服也能看见,陶嘉闵一时忘了自己要干什么。
反应过来他在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然后颠颠儿地跟出去。
“你平时放哪儿?”许言午问。
“哪儿都行,没固定地方。”
许言午点头,把厚厚一摞书放在楼道尽头的阳台门外。彼时正值黄昏,火燎过的晚霞布满天边,映照着走廊里来来往往的少年,打下橘红色的光。
陶嘉闵看着自己的书箱,嘴角不受控制地弯了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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