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祝一直持续到晚上十点多，后来人群渐渐散去，他们各自回了住处。
村长拉着王老头和老张的手不停地感谢，还邀请他们以后有机会再来，两人自是应下。
“陶老师，你明天就走了吗？”索朗拉拉他的衣角。
“嗯，明天就走了。”陶嘉闵说。
“我会想你的，二班所有同学都会想你的。”
陶嘉闵笑着摸摸他的头：“我不在也要好好上学，别忘了自己的梦想，有什么问题就找我。”
“放心吧陶老师，没忘！”索朗赶紧回应，“有机会要来看我啊，和许医生一起。”
“好。”陶嘉闵搂着还不太到自己肩膀的小孩，看见了无限希望。
短暂告别后，他们回了住处收拾东西。尽管东西不多，但毕竟住了一个多月，院子里处处都是他们生活的痕迹。
陶嘉闵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心里感慨万千，仿佛昨天才只是第一天来，索朗扑闪着大眼睛问他教不教自己。
今天月光格外好，他抬头，看见一轮月亮高悬于空中，月光洒进院子里，一片祥和美好。
几个人安安静静地收拾东西，最后一人一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看月亮。
“明天就走了，什么感觉？”王老头笑着问。
“还能什么感觉。”江陆峥说，“有点舍不得。”
“你不是被一个班的小孩气够呛吗？”王老头笑他。
“那是一开始。”江陆峥辩解，“后来我才发现，那群小孩儿是真可爱。而且压根也没有坏孩子，都是心里很干净很善良的小孩儿。”
王老头笑着拍他：“你倒是替他们说话。”
“我说的是实话。”江陆峥把陶嘉闵搬出来，“不信您问陶嘉闵。”
发呆被点名的陶嘉闵“嗯？”了一下，回头疑惑看他们：“问我什么？”
“问你这群小孩是不是挺好。”
“是很好。”陶嘉闵说。
很好，不是一般的好，他们是雪山下开出的最干净最有生命力的花朵，扎根大地，努力向上生长，早晚有一天要越过群山，走向更好的地方，让全世界看见。
那一瞬间，他突然有些明白王老头把他们带到这里来的目的，调研只是很小的一部分，真正重要的，是亲自跟孩子们接触。
他带着笑抬头看天上的月亮：“他们真的非常好。”
第二天一早，大巴车已经等在村口，医援队的人也陆陆续续过来。陶嘉闵一眼就看见了被村民围住的人。
“张医生！你就拿着吧，自家种的不值钱。”一个老人拦住他们，“你给俺看好了病还不收钱，俺也没什么能谢谢你的，种的菜你拿着吧，俺心里好受。”
老张自然是不收，那老人见说不动老张，思考了片刻，把一大兜子菜硬塞给许言午，逃一样的走了。
陶嘉闵隔着人群笑他，被许言午无奈地看了一眼。
老张想迈开腿追，但老人走得很急且意志坚定，就算追上也是一场拉锯战，他们索性没再去。
“你抱着吧。”老张拍拍许言午的肩膀，“车上饿了还能吃。”
许言午看着一兜子全都需要炒熟才能吃的蔬菜陷入了沉思。
一群人上了车，王老头和老张留在最后，村长拉着他们的手久久不放开，最后红着眼睛亲自把他们送上了车。
大巴车缓缓移动，村民自发聚集在一起目送他们。
突然，陶嘉闵听见了索朗的声音。
“陶老师！陶老师！”
他把头伸出窗外看去，索朗站在村口跳着冲他挥手，紧接着，那个念过信的女生也跑来了，说话害羞脸红的男生也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孩子跑出来，聚在村口冲他挥手，一声声陶老师此起彼伏，到最后，几乎整个五二班的学生都来了。
“陶老师！再见！别忘了我们！”
“我们会好好读书的！你在北城等我们！”
村口的树被风吹得摇摇晃晃，一群孩子站在树下拼命地挥舞着胳膊，有的甚至跳起来努力看他，陶嘉闵鼻子一酸，打开窗户向他们告别。
直到“北原村”三个大字变得模糊，一群人变成小点再也看不见，他才被一双手搂住腰抱进来。
“坐好了。”许言午捏捏他腰上的肉。
陶嘉闵默默关了窗户，眼睛却还时不时往后看。
“别看了。”许言午偷着贴了下他的嘴唇，“看不见了。”
“嗯，不看了。”陶嘉闵声音有些沙哑。
“乖，睡一觉吧。”许言午一只手轻轻贴在陶嘉闵眼睛上，“睡醒了就到车站了。”
车里窗帘坏了，阳光很耀眼，许言午见他闭了眼，一只手轻轻浮在他眼睛上方挡光，随后感觉到了一点湿意。
直到这时，他才无比庆幸两个人坐在了最后一排，没有任何人能看见他们。他低头，贴上了陶嘉闵柔软的唇，力道很轻，带了些安抚的意味，哄小孩似的。
“别哭。”许言午把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不哭了。”
“没哭。”肩膀上的人嘴硬。
许言午轻笑了一下：“嗯，没哭，我洗手呢。”
“你再说话我亲你啊！”陶嘉闵打了一下许言午盖在自己眼睛上的手，下一秒嘴唇再一次被人堵住。
许言午吻得很轻，两瓣唇贴着，什么也不做，偶尔蹭一蹭舔一舔，弄得陶嘉闵浑身发痒。
“你别……”陶嘉闵推开他，用气声说，“还在车里呢。”
“没人看见，都睡了。”许言午在他耳边低语，顺便吹了一口气，弄得陶嘉闵整个人都软瘫瘫的。
陶嘉闵破罐子破摔，索性由他去了。再说……他自己……也是挺享受的。
在此之前，陶嘉闵自认为是个清心寡欲的人，醉心学术不闻窗外事，现在才明白，只不过是没开荤没尝到甜头罢了。人一旦尝到了甜头，就算自制力再强也有克制不住的时候。更何况，他在这方面完全不是个自制力强的人。
陶嘉闵这么想着，轻轻咬了许言午一口，然后就笑。
“哪来的狗？”许言午捏了捏他腰上的痒痒肉，明显感觉人抖了一下，还想再碰，被陶嘉闵拦住手。
“别动别动，痒死了。”他求饶。
然后突然坐正了身子，一脸严肃看着许言午。
“怎么了？”许言午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许言午，你还走吗？”陶嘉闵问。
“我不走，我不回去了，我留在北城，跟你一起。”许言午紧紧搂着他，生怕陶嘉闵再难过，“我这次说话算话。”
“那……你在北城有住的地方吗？”陶嘉闵又问。
“有。”许言午一脸笑意看他，“你怕我喝西北风住桥洞？”
许言午是被国外老师推荐回来读博士，跟江陆峥和陈天齐他们有独立的公寓。
陶嘉闵若有所思，然后笑开：“那我们养个小狗吧。”
许言午一愣。
“你应该很喜欢狗吧。”陶嘉闵说。只是因为糯糯和你妈妈的离开，才不敢养狗。
“咱俩养一个。”陶嘉闵去蹭他的鼻尖，“行不行？”
许言午久久没回过神。
他脑子里全是当时糯糯躺在地上抽搐的场景，突然，有一只手伸到他面前，很白，骨节分明，不待他思考，那只手紧紧拉住了他，把他从糯糯身边带走，带到了阳光下。
许言午突然笑了：“养吧，回去买。”
陶嘉闵也笑：“行，回去就买。”
解决了心头大事，陶嘉闵放松下来，困意立马席卷了全身，他也不撑着，任由自己歪七扭八的睡去，反正不管什么姿势，一会儿都有人帮他调整。
大巴车颠簸前进，很快到了车站。
陶嘉闵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头靠在许言午肩膀上，头下有个小枕头，身上还有薄毯子，没忍住弯了弯嘴角。
“笑什么？睡傻了？”许言午一边说一边叠毯子。
“没。”陶嘉闵笑得更厉害。
“那你笑什么？”
“不告诉你。”陶嘉闵帮着他把枕头收好，眨巴眨巴眼睛补了句：“秘密。”
许言午看了他半天，戳了戳他额头说幼稚。
陶嘉闵心情大好，心说幼稚也是你的。
告别了大巴车司机，他们登上绿皮火车。窗外的景色从群山绿地变成一望无际的田地的时候，他们回到了北城。
陶嘉闵已经在北城待了四年多。他对这个城市感情很复杂，可谓是爱恨交织。北城是一群人年少的约定，不可能不爱，可它也时时刻刻提醒着陶嘉闵许言午失约这件事。
再次踏足北城，他牵着许言午的手，笑得格外开心，这一次，北城对他而言彻底变成一个值得期待的新城市。包容性极强的北城有幸见证一个迟到多年但最终实现的约定。
下了车，两队人分道扬镳，陶嘉闵他们回了学校，许言午他们则回了医院。
“哎！”江陆峥胳膊肘推了推陶嘉闵，“怎么样，大巴车位置不错吧？”
陶嘉闵失笑，想起江陆峥一把拉走陈天齐，给他留出最后一排座位的事儿。
“嗯，挺不错的，不晒，风景也好。”陶嘉闵故意说。
“谁问你这个了！你这人！”江陆峥气的给了他一拳，“什么风景！人呢？人啊！”
陶嘉闵一想到人，脸上冒出了一点不易察觉的红，说：“人也挺好的。”
“那就行。”江陆峥放下心来，“没白瞎我的良苦用心。”
“你这么用心，回去把小论文给我写了。”王老头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出现，“别浪费了你那个奖励。”
江陆峥膝盖一软，拉着陶嘉闵差点没当场跪下。最后被陈天齐和陶嘉闵连拖带拽的回了宿舍。
“我到了。”陶嘉闵刚进宿舍门就给许言午发消息。
“忙不忙？”那边回复。
“不忙。”陶嘉闵说，“老师说给我们放一周假，回来再整理收来的数据。”
“你呢？你能不能休息？”
“能，有三天假。”
陶嘉闵一个电话拨过去：“那你跟我回家吧。”
听见这句话，许言午脑子一片空白，他心跳得很快，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陶嘉闵说的回家是什么意思。
“你认真的？”许言午声音颤抖着。
“这怎么作假？”陶嘉闵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开口换上轻松的语气，“我最近想了很多，我很爱奶奶，但我也爱你，你们两个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我还是想带你回去告诉她，就算不同意她也有知道的权利。”
“但我没想好。”许言午说。
他耳边出现了很多声音，他爸的，陶嘉闵的，还有他自己的。
“你觉得她年纪大了，能接受你俩的事？能受得了这个刺激吗？”
“她这么宝贝这个孙子，你别太自私了。”
“她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在我心里，我只剩这一个亲人了。”
……
“我不……”许言午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陶嘉闵打断。
“你听我的，咱们先回家，剩下的交给我，行不行？”陶嘉闵安抚着他，“不会有事的。”
“我想想。”许言午强压着声音的不正常，匆匆挂了电话。
曾几何时，许言午觉得这是横亘在两人之间最大的困难，他做出了妥协，把自己送到了几千多公里外的地方。
五年过去了，该经历的，不该经历的都经历过了，再次回想起最初出国的原因，许言午还是感觉心里一颤，真的可以吗？真的能跨过这道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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