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文华躺在康芮的臂弯中，意识对身体的感知正在慢慢消失，剧烈的疼痛让他难以维持清醒。
查询身体数据。身体完整度在被击中的瞬间下降到60%以下。报废的复生人若是腐朽到这个地步，就意味着丧失了身体机能。
可他现在生命力值只剩下3点。
修复，会死。
不修复，也会死。
能坚持到茶馆已经是他的极限。
意识正在溃散……
“不行！”
他还没来得及把资料交给康芮。
曾文华双眼突然瞪圆，用尽气力说道：“我，我的……芯片里，存有……证据……”
康芮听着男人如同交代后事一般的话心乱如麻。她用力咬了咬舌尖，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康芮，你现在不能着急，一定有办法可以救他的！一定有的。”
“对了！”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
康芮咽下口中的血沫，在曾文华身上翻找起来。
女人脸色惨白，整洁的衣物上很快沾满了污浊的液体。可她却仍不放弃，曾文华的衣服被她一件一件仔细查看，她似乎想要在里面找到什么物品。
楚云歌能看得出来曾文华这次只怕是没救了，但康芮悲痛万分的样子让他面露不忍。
“让他安心地去吧。”楚云歌悲痛地说道。
但那个倔强的女子却依旧用自己的双手在男人血肉模糊的身体上摸索着。
平日里气质恬静的女人此刻发丝凌乱，身上狼狈不堪。嘴唇也在情急中被她咬破，渗出丝丝鲜血。
“找到了！”
康芮突然惊喜地大喊一声，手中出现了一个染血的小瓶子。这似乎是药瓶，里面还装着七八个胶囊，瓶身却没有贴任何标签。
康芮颤抖的双手拧开瓶子，一下倒出数枚胶囊塞进曾文华的口中。可没想到胶囊一进入男人的口腔他就剧烈呕吐起来，胶囊滚落在地上。
“为什么会这样？？？他不是说之前是这药让他脱离了报废状态吗？”
康芮不知道曾文华对长生科技的生命力胶囊有着莫名的排斥。之前还是靠着他操纵人工大脑，强压下呕吐反应才得以吃下一枚。
但此刻曾文华的意识即将消散，身体的本能反应无法被压制。
“不行，我不能看着他就这样死在我面前！”
康芮将胶囊全部捡起握在手中，牙齿轻轻咬住一枚。她扶起男人的头颅，将自己的双唇送到男人嘴边。
……
朦胧间，曾文华的脑域一片混乱。外界和他身体的联系越来越弱，意识重新被封锁在大脑中。
他静静漂浮在这片安静地不像话的区域，几乎丧失了思考能力。
“我死了之后，康小姐应该也能查看到芯片中的资料吧。”
“能看到吗？”
“应该吧。”
他忘记了自己有没有对芯片设置过保护程序，也快忘记自己为什么会对那份资料如此执着。
“为什么呢？”
他依稀记得自己在追寻着什么。
追寻自己曾经活过的痕迹。
不过在这一刻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曾文华已经有了许多他关心，也关心着他的朋友。他们会记住他。
够了。
意识低头看着自己的存在，这是一个与曾文华形象完全一样的身影。他又环视着自己的脑域，深处还有一小半的区域沉寂着。但他已经没有机会再去唤醒。
“到此为止了吗。”
意识闭上了双眼，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溃散……
“检测到生命力值上升中。”
“嗯？”意识突然发现自己还在。
……
曾文华双眼重新接受到一抹光亮，身体的感知恢复了些许。模糊的视线看见一个栗色长发的女子向他靠来。
两片柔软的唇瓣贴上他的嘴唇，又一枚胶囊被女人嫩滑的舌尖顶入咽喉。
“唔……”他想吐，但口腔被女子封地死死地。一只柔软却有力的手掌控制着他的头颅，他挣扎着想要吐出那枚胶囊，却无法做到。
女子的舌头深深探入他的口腔，直将那胶囊送入深处，滑入食道。
“生命力值5。”
“生命力值7。”
“生命力值9。”
一枚枚胶囊被曾文华强行咽下，生命力超过警戒线后，腹部的伤口开始缓缓愈合。随即生命力又开始迅速下降。
……
八枚胶囊就这样被康芮全部喂给曾文华，腹部的伤口恢复了大半，身体完整度总算被拉到60%以上。但却还是不够。
这伤太重了。
屈屈16点生命力还远远不足以让曾文华活下来，却让他有了喘息的机会。
“人工大脑，完全修复伤口还需要多少生命力？”
“目前身体完整度为62%，修复到100%还需要8点生命力。”
可曾文华方才服下的胶囊已经被消耗殆尽，生命力重新落回警戒线。恢复感知后，剧烈的疼痛也回来，时时刻刻冲散着他的理智。
“我会死吗？”
“暂时不会，但身体会持续腐烂。”
“……身体完整度保持多少，我才可能勉强存活？”
“至少要80%以上。”
曾文华咬了咬牙，狠下心来发出指令：
“人工大脑，消耗4点生命力修复身体。”
“但是仅存1点生命力的你，将难以进行日常活动，和死人也差不多了。”
“我知道了，修复吧。”
……
康芮看着怀中的男人腹部开始重新长出血肉的时候十分惊喜，可那短暂的恢复还远远不够。
“药，还有药吗？楚云歌你快告诉我这个药到底在哪里能买到啊！！！”
伤口仍在不停渗血，如果不能及时愈合，这具身体很快便会腐烂，曾文华也会死。
“我……我也不知道啊……”楚云歌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这个表情有些狰狞的女子，他从来没有感觉如此无力过。
“不用了，这药……已经对我没用了。”
康芮一惊，因为这句话正是从曾文华口中说出。
“你醒了！你会没事的对不对？”康芮强忍着泪水，在怀中人面前扯出一抹微笑。她迫切地想听见男人能够活下来的消息，可发红的眼眶藏不住她的悲伤。
曾文华笑着握住了康芮的手：“为什么伤心，我本来也只剩三年的寿命而已。何况我……我早已死去。作为复生人，我的每一天都是多出来的。”
“不，这不一样，我早就知道……你和其他人不一样。”康芮用力回握住男人的手，眼泪夺眶而出。
“我早知道瞒不住你们。”
曾文华伸手替女人拂去眼泪，感受着自身的衰弱。随着仅剩的生命力被消耗，他变得脸色灰败，眼神暗淡，每做一个动作都会消耗他极大的气力。
“不管你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过往，身体如何特殊，你都是我的朋友。”康芮说道。
“我和康小姐的想法一样。”楚云歌也说了一句。
曾文华看着眼前的这对男女，眼底全是感激。他与两人虽然相识不到一年，却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了无比真诚的心意。
“谢谢你，康芮，楚云歌，张老板。”
他念过在场几人的名字，最后的生命力汇入伤口。腹部的渗血停止了，身体催生出一层薄薄的组织将伤口覆盖。虽然留下了一个可怖的痕迹，就像是被人从身上挖掉一大块肉一般，但总算不会致死。
“我只能短暂掌控这幅身体，我要休眠了……也许有一天，我还有机会醒来，还能遇见你们这群朋友。”
曾文华缓缓闭上双眼，向人工大脑发出最后的指令：
“休眠。”
“休眠前总结：复生人曾文华，脑细胞活跃度58%、身体完整度81%、生命力1……进入休眠状态……”
男人的身体渐渐沉寂下去，胸腔中一片宁静。康芮却停止了哭泣。她明白，如今想要让曾文华的意识存活下去，就必须保留住这具身体最后的一丝生命力。
复生人只有在休眠时才能最大程度保证生命力不消散。
只要他的意识尚存，总有一天他们能想到办法重新唤醒他，为复生人找到补充生命力的办法！
“康芮。”楚云歌轻轻唤了她一声。
“我没事，我不会再哭了。我相信一定会有办法救他。”康芮语气坚定。
茶馆的门早早被张小刚关上，他扒着门缝一直观察着屋外的动静。一种别样的气氛在中心镇中蔓延。
“外面有些不对劲，多了许多生面孔，他们好像在找些什么。”
茶馆坐落在中心镇西北角，位置比较偏僻，但也正是这样，张小刚才能隐在暗处观察着外界。
楚云歌急道：“我们不能留在这里了，他们只怕是在找曾文华和韩米儿。”
“他们怎么能确定他还在城下镇？”张小刚不解。
“他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可能走得出城下镇？只怕下水道中也有人在搜寻了。他们迟早会找到这里！”康芮说道。
楚云歌看向张小刚：“我们现在就走！带着曾文华和韩米儿离开帝都！”
张小刚点了点头：“飞行器就在后头，行李我前两天也都搬上去了，随时可以离开。”
说罢，楚云歌抱起曾文华沉睡的身躯，就要离开茶馆。
康芮有些舍不得，一时间也产生了和他们一同离去的冲动。但她终究没办法像楚云歌一样潇洒。帝都有她的家人和事业，她不能走。
她看着曾文华平静的睡颜，心乱如麻。
“我会等你们回来，会想办法找到为他续命的方法……”
楚云歌微微一笑：“我也会的。”
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茶馆后门，韩米儿依旧紧跟在楚云歌身后。
康芮混乱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她开始冷静地收拾此地残留的痕迹。污渍和血液被清理干净，小小的茶馆重新变得普通而空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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