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呼啸,卷起地上的积雪,打在陶言奚的脸上,他却浑然不觉。手中的账册仿佛有千钧之重,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和符号在他眼中化作一条条毒蛇,直指朝堂深处某个不可言说的存在。
"大人,这......"身旁的护卫见他神色异常,小心询问。
陶言奚猛地合上账册,声音冷得像冰:"此事不得让任何人知道。"他的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老衙役,"带上他一起走,严加看管。"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陶言奚警觉地转身,手已按在腰间的剑柄上。
"少学监大人!"一名信使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双手奉上一封火漆密封的信函,"太傅急令!"
陶言奚眉头一皱,接过信函,拆开火漆。信纸上的字迹苍劲有力,正是太傅裴岐亲笔:
【言奚亲启:
近日太子处得密报,前朝余孽或有血脉留存,事关社稷安危,速归查证虚实。此事机密,望顾全大局,切勿泄于第三人知。
——裴岐】
陶言奚的指尖微微发颤。前朝余孽?许家姐弟?不,时间对不上......他猛地想起什么,眼神骤然变得锐利。难道......
"大人,我们......"护卫试探着问。
"回去。"陶言奚将信函收入怀中,声音低沉,"立刻启程。"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破败的刺史府废墟,风雪中,仿佛又看到十年前那场大火,吞噬了许明远,也吞噬了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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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室内,一缕阳光透过窗棂,落在许佑宁苍白的脸上。她的睫毛轻轻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阿宁!"薛衍几乎是瞬间从椅子上弹起,扑到床前,双手小心翼翼地捧住她的脸,"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还疼不疼?"
许佑宁的视线逐渐聚焦,对上薛衍布满血丝的眼睛。她虚弱地笑了笑:"我......没事。"声音细若蚊呐,却让薛衍的眼眶瞬间红了。
"别说话,先喝点水。"薛衍手忙脚乱地倒了温水,小心托起她的后颈,将杯沿轻轻贴近她的唇。
温水滋润了干裂的嘴唇,许佑宁轻抿了几口,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薛衍的脸。她微微蹙眉:"你......多久没睡了?"
薛衍强扯出一个笑容:"我没事,好着呢。"他放下水杯,手指轻轻拂过她的脸颊,"你昏迷了三天,老周说毒素已经清得差不多了,但还需要静养......"
许佑宁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佑安呢?"
薛衍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笑容纹丝不动:"那小胖子好得很,能吃能睡,天天闹着要来看你。我怕他吵到你休息,让宋婶先带着他。"
许佑宁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薛衍感到自己的后背渗出一层冷汗。她的目光太过锐利,仿佛能穿透他精心构筑的谎言。
"真的?"她轻声问。
"那是自然。"薛衍表面神色如常,看不出异样。"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许佑宁闭上眼睛,似乎接受了这个回答,但她的手指却紧紧攥住了被角。薛衍却知道,她并没有完全相信。
"我想见见他。"她突然说。
薛衍的心猛地一沉:"等你再好一些......"
"现在。"许佑宁睁开眼,目光坚定,"薛衍,我要见佑安,现在。"
薛衍感到喉咙发紧。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世子!王爷急召!"是秦烈低沉的声音。
薛衍如蒙大赦,迅速起身:"阿宁,父王找我,你先休息,我很快回来。"他没敢看她的眼睛,几乎是落荒而逃。
许佑宁望着他仓皇离去的背影,眼中的疑虑越来越深。她艰难地支起身子,看向窗外明媚的阳光,心中却笼罩着一层不祥的阴影。
"佑安......"她喃喃自语,感觉弟弟可能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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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王府书房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让人窒息。
"父王!"薛衍几乎是闯了进去,"你为什么要阻止我找佑安?"
薛长瑢背对着他站在窗前,身形挺拔如松。听到儿子的质问,他缓缓转身,面容沉静如水:"你就是这样同你父王说话的?"
薛衍胸口剧烈起伏,双手紧握成拳:"阿宁醒了,她问起佑安,我......我快瞒不下去了!如果佑安出了什么事,她会崩溃的!您知道她有多在乎那个弟弟!"
薛长瑢的目光深邃难测:"佑安不会有事。"
"您凭什么这么肯定?"薛衍几乎是吼了出来,"那个黑衣人是谁?为什么要带走佑安?父王,如果您知道什么,求您告诉我!"
薛长瑢沉默良久,终于叹了口气:"这件事,远比你知道的复杂。许明远......"他顿了顿,"他牵扯进了一些不该碰的事情。"
"什么事情?"薛衍追问。
"朝堂之争,权力倾轧。"薛长瑢走到书案前,拿起那个乌木小盒,"有人想借许家姐弟重翻旧案,搅动风云。佑安留在京城,反而更危险。"
薛衍如遭雷击:"所以......那个黑衣人是......保护他?"
薛长瑢没有直接回答:"我会派人暗中查探佑安的下落,确保他的安全。但你不能大张旗鼓地寻找,否则会打草惊蛇。"他直视儿子的眼睛,"至于许丫头,她现在的任务是养好身体。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少,对她越安全。"
薛衍感到一阵无力:"那我该怎么跟她说?她已经开始怀疑了......"
"那是你的事。"薛长瑢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记住你的身份,薛衍。你是肃王世子,将来还要继承我的王位,肩负着整个家族的重任。不要因为一些儿女情长,而坏了大事。"
薛衍猛地抬头,眼中燃起怒火:"父王!你应该知道,我对阿宁的感情如何!"
薛长瑢的眼神陡然锐利:"正因如此,你才更应该冷静。情绪会蒙蔽判断,冲动会导致错误。十年前的血案,我不希望重演。"
薛衍浑身一震:"什么意思?"
薛长瑢转身望向窗外:"回去吧,不过你要记住我的话——有时候,隐瞒也是一种保护。"
薛衍站在原地,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他从未像此刻这样,觉得父亲如此陌生,如此......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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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山木屋内,许佑安坐在硬板床上,小脸紧绷。黑袍人站在他面前,手中握着一把木剑。
"拿起来。"黑衣人嘶哑的声音响起,"今天教你第一课——如何保护自己。"
许佑安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木剑。剑比他想象中重,他必须用两只手才能勉强举起。
黑衣人突然出手,木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他袭来。许佑安惊恐地闭上眼睛,本能地举起木剑格挡。
"砰"的一声,他的木剑被震飞,自己也跌坐在地。
"不够快。"黑衣人冷冷道,"再来。"
许佑安咬着嘴唇爬起来,捡起木剑。这一次,他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黑衣人的动作。
黑衣人再次出手,木剑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啸声。许佑安拼命挥剑,却还是慢了半拍,肩膀上挨了一记,疼得他眼泪直打转。
"为什么......"他抽泣着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黑衣人的动作顿了一下。他缓缓放下木剑,声音突然变得有些飘忽:"你父亲......救过我的命。"
许佑安愣住了:"那为什么......"
"但他也背叛了誓言。"黑衣人的声音又冷了下来,"他本可以改变一切,却在最后关头退缩了。因为他的软弱,很多人死了,包括......"他突然住口,转身走向门口,"休息一刻钟,然后继续。"
许佑安看着他的背影,小脑袋里充满了疑问。他想起姐姐常说的话——"佑安,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坚强"。他擦干眼泪,握紧了木剑。
"我会变强的,"他对着黑衣人的背影小声说,"然后保护姐姐,还有宋婶,还有......衍哥哥。"
黑衣人似乎听到了,脚步微微一顿,但没有回头。木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风雪,也隔绝了许佑安对家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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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衍回到静室时,许佑宁已经坐了起来,正望着窗外出神。听到脚步声,她转过头,眼神复杂。
"阿宁......"薛衍勉强在脸上挤出一个笑容,"你感觉好些了吗?"
许佑宁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薛衍,佑安出事了,对不对?"
薛衍的心跳几乎停止。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谎言在舌尖打转,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许佑宁的眼睛渐渐湿润:"告诉我实话......求你了......"
薛衍愣了一会儿,然后走上前去握住了她的手。他现在不能告诉她真相,不能让她在身体如此虚弱的时候承受这样的打击。但他也无法继续编织那个拙劣的谎言了。
"佑安......他暂时不在永安城,有人把他带走了。"他艰难地选择着措辞,生怕说错一句话。"但我向你发誓,我一定会把他平安带回来。"
许佑宁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滴在他的手背上,滚烫得像火。
"是谁......"她声音颤抖,"是谁带走了他?"
薛衍抬起头,看着她泪流满面的脸,心如刀割。他轻轻擦去她的泪水,声音低沉而坚定:"我不知道。但我一定会查出来,一定会把佑安带回来。阿宁,相信我。"
许佑宁凝视着他的眼睛,许久,轻轻点了点头。她没有再追问,但薛衍知道,她心中的疑虑和恐惧并没有消散。
窗外,夕阳西沉,最后一缕阳光也被黑暗吞噬。薛衍将许佑宁轻轻拥入怀中,感受着她微微颤抖的身体。他在心中暗暗发誓,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找回许佑安。
*****
几日后,许佑宁站在国子监藏书阁的回廊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藏在袖中的青铜钥匙。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是专门等在这里来找陶言奚问清楚一些事情的。
虽然身体尚未完全康复,但她等不及了——关于母亲、关于钥匙"狡"的谜团像毒蛇般缠绕着她的思绪,而能解答这些疑问的人,除了薛王爷外,恐怕只有这位少学监了。
"许姑娘?"一个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许佑宁转身,看见陶言奚站在三步之外,玄色学监服衬得他身形修长挺拔,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正审视着她。他手中捧着几卷古籍,袖口上沾着些许墨迹,显然是刚从藏书室出来。
"见过少监大人。"许佑宁行了一礼,强压下胸口翻涌的情绪,"学生有事请教,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陶言奚的目光在她略显憔悴的脸上停留片刻,微微颔首:"随我来。"
他带她穿过曲折的回廊,来到一处僻静的偏厅。窗外竹影婆娑,将阳光滤成翠绿的碎片洒落在地。陶言奚放下书卷,示意她坐下。
"你身体可好些了?"他问道,声音依然平静无波。
"多谢学监关心,已无大碍。"她谨慎地回答,手指不自觉地又碰了碰袖中的钥匙。
陶言奚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许姑娘找我,是为了令堂之事?"
许佑宁心头一震,她尚未开口,对方竟已猜到她的来意。她深吸一口气,决定开门见山:"学监明鉴。学生近日得知,家母生前可能与一把名为'狡'的钥匙有关。学监博闻强识,不知可否指点一二?"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陶言奚的眼神变得极为专注,他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瓷器与木桌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狡'..."他低声重复,声音里有一丝许佑宁读不懂的情绪,"你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许佑宁直视他的眼睛:"因为有人为它不惜下毒害我。学监,这把钥匙关系到家母的死因,也关系到我和弟弟的安危。请您如实相告。"
陶言奚沉默片刻,突然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她,声音低沉:"令堂林晚棠,确实曾保管过'狡'。"
许佑宁的心跳加速,手指紧紧攥住衣袖:"那它现在..."
"在你手中,不是吗?"陶言奚突然转身,目光如电,"许姑娘,那把钥匙是祸非福。交给我保管,对你最安全。"
室内的温度仿佛骤降。许佑宁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他怎么会知道钥匙在她这里?
"学监此言差矣。"她强自镇定,声音却微微发颤,"若钥匙真如您所言如此危险,我又怎能将它交给他人,徒增风险?"
陶言奚缓步走近,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她笼罩:"你以为李尚书为何对你如此关注?"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锤,"'狡'能开启前朝秘库,内藏足以颠覆朝纲之物。各方势力都在寻找它,包括...那些不惜灭你满门的人。"
许佑宁的呼吸几乎停滞。灭门...十年前的关州大火果然不是意外!
"既然如此,"她抬头直视陶言奚,眼中燃起倔强的火焰,"学监又为何想要它?又或者你是想把这钥匙给别人?你背后的那人是谁?"
陶言奚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竟微微勾起嘴角:"聪明。"他忽然伸手,指尖几乎触到她的脸颊,"但聪明反被聪明误。你当真以为薛衍能保护你?他父亲薛王爷当年……"
话音未落,门突然被推开,便见薛衍站在门口,脸色阴沉如墨,眼中怒火燃烧:"陶言奚!离她远点!"
陶言奚收回手,神色恢复平静:"薛世子,擅闯学监议事,不合规矩。"
薛衍大步上前,一把将许佑宁拉到身后,与陶言奚对峙:"少来这套!你对阿宁说了什么?"
许佑宁轻轻拉住薛衍的衣袖,感受到他手臂肌肉的紧绷。她低声道:"薛衍,我没事。是我主动来找陶学监询问家母之事。"
薛衍转头看她,眼中的怒火瞬间化为担忧:"阿宁,你不该..."
"不该什么?"许佑宁突然打断他,眼中闪烁着倔强的光芒,"不该追查我母亲的死因?不该关心谁想杀我和佑安?薛衍,你们到底瞒了我多少事?"
薛衍语塞,眼中闪过一丝痛苦。陶言奚冷眼旁观,突然开口:"许姑娘,记住我的话。那把钥匙留在你手中,只会引来更多杀身之祸。交出来,对你、对令弟都好。"
"佑安?"许佑宁猛地转向他,"你知道佑安的下落?"
陶言奚不置可否,只是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函放在桌上:"三日后午时,独自带着钥匙来藏书阁顶楼。我会告诉你令弟的下落,以及……你想要的真相。"
薛衍一把抓起信函就要撕碎,许佑宁却按住他的手:"等等。"她看向陶言奚,"少监大人,我凭什么相信你?"
陶言奚整了整衣袖,向门外走去:"信不信由你。但记住,这是你唯一的机会。"在门口,他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令堂……是个了不起的女子,她不该就那样死去。"
门轻轻关上,留下许佑宁和薛衍相对无言。窗外的竹影摇曳,在地上投下凌乱的图案,如同他们此刻纷乱的思绪。
许佑宁缓缓展开被薛衍攥皱的信函,里面只有一行小字:
「三日为限,请许姑娘独自前往,过时不候。」
她的手指微微发抖,却倔强地咬住下唇。薛衍轻轻握住她的手,发现冰凉如雪。
"阿宁,别听他的。"薛衍声音低沉,"我会找到佑安,你不需要与他交易。"
许佑宁抬头看他,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薛衍,陶言奚说我母亲...不该那样死去。你是不是也知道些什么?你爹有没有告诉过你?"
薛衍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他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
许佑宁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她抽回手,将信函小心折好放入袖中:"我要去。不管陶言奚有什么目的,这是我唯一能同时得到佑安下落和母亲真相的机会。"
"可是那太危险了!"薛衍几乎是吼了出来,"谁知道他背后是谁?万一……"
"那你告诉我真相啊!"许佑宁也提高了声音,眼中泛起泪光,"告诉我母亲是怎么死的!告诉我佑安到底在哪里!告诉我为什么所有人都想要这把该死的钥匙!"
薛衍像被击中要害般后退一步,脸色苍白如纸。他伸手想触碰她,却在半空中停住,最终无力地垂下:"阿宁...我..."
许佑宁看着他痛苦的表情,突然感到一阵疲惫。她转身走向门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三日后的午时,我会去见他,别跟着我,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薛衍,对不起……"
薛衍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他知道,有些秘密再也藏不住了,而一旦揭开,可能会摧毁他现在拥有的一切——也包括许佑宁对他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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