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王屿从洗手间回来，时光终于迟钝地察觉到这顿饭的氛围有多诡异。他不安地挪了挪身子，眼神在面色各异的三人脸上逡巡。
王屿见他总算安静下来，周身那生人勿近的气场略微收敛，耐着性子重新拿起筷子。只是目光掠过时光时，仍带着一丝未散尽的冷意。
胡青不似之前自然，探究的眼神像探照灯一样在三位男士身上来回扫视，试图解读这复杂的人际关系图。
这么压抑的气氛时光可受不了。安静了没十分钟，他那“敬业红娘”的DNA又动了。
他再次凑近胡青，压低声音（依旧自认为）：“所以你们到底了解多久了？大概什么时候能定下来呀？需不需要我这边再推一把？”
王屿“啪”地放下筷子，忍无可忍，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时光，你怎么回事？下午刚开了个婚介所，现在就迫不及待到处拉皮条了？怎么，谁给你下死任务了？完不成就地枪毙？”
时光脸色“唰”地白了，心脏漏跳一拍，差点以为王屿真的窥破了他和系统的秘密。
他下意识地瞥向肩头，蓝胖子早已吓得缩成一团，紧紧贴着他的颈窝，发出细微的嗡鸣。
王屿见他这副做贼心虚的样子，眉头皱得更紧，但视线落到桌上那盘晶莹剔透的虾饺时，动作却快于思考，下意识地夹了一个，放到了时光碗里。
动作带着点没好气的粗鲁，却又精准无误。
时光看着碗里多出来的虾饺，愣了一下，没敢再作妖，默默夹起来，食不知味地小口吃着。
林哲见胡青被冷落在一边，出于礼貌，将自己剥好的一只虾放到她碟子里，试图缓和气氛：“胡小姐是做什么工作的？”
胡青立刻投去感激的目光：“我在美术馆工作。”
“很好的工作，又体面又清雅。”林哲微笑着接话。
时光被他们的对话吸引，心想：对啊，这才是红娘该问的基本信息！
他光顾着撮合，连这都忘了。再看看王屿对胡青那副冷若冰霜的样子，估计这两人八成得黄。
现在的女孩子多骄傲，谁受得了他这死人脾气？怪不得是SSS级难度！
蓝胖子在他耳边气急败坏地尖叫，电子音都劈叉了：“宿主！看你那眼神！你是不是又想歪了！你是不是打算把胡青和林哲凑一对？！你能不能专业一点！你是红娘不是乱点鸳鸯谱的月老！来回就林哲一个男嘉宾，你这资源库也太贫瘠了吧！”
时光被说中心事，有点心虚，但看到林哲和胡青相谈甚欢，氛围明显比跟王屿在一起时轻松融洽，他那“唯KPI论”的念头又占了上风。
管他黑猫白猫，能抓到老鼠就是好猫！只要最后能成一对帮他续命，组合方式不重要！
想通之后，时光立刻调转枪口，火力全开对准林哲和胡青。
“胡小姐，冒昧问一下，你的理想型具体是什么样的呀？”时光搬出下午刚恶补的话术。
胡青认真想了想：“希望他事业有成，有车有房。身高不能低于一米八，有责任心有爱心，最关键的是——一定要喜欢小动物！我养了三只猫，希望对方能对我的猫咪好。”
时光无语地看向她，内心吐槽：那你还跟王屿相什么亲？这人除了硬件达标，软件全都不匹配啊！
王屿那重度洁癖，家里连根多余的头发都不能有，指望他爱屋及乌喜欢三只猫？做梦比较快！
他忍不住八卦：“那你觉得……王大律师能满足后面这些条件吗？”
胡青想都没想，立刻摇头。
察觉到王屿没什么温度的目光扫过来，她支支吾吾地对时光解释：“主要……主要他长得太出众了，我有点颜控……一看到好看的脸，就容易把其他条件都忘了。”
得，实锤了，这俩肯定没戏。冲着那三只猫，王屿就不可能踏进她家门一步。
时光顺理成章地从随身包里掏出一张个人信息表，笑容可掬地递过去：“胡小姐，填个表吧？我们新开业，免费为您服务，一定帮您找到合心意的！”
本以为胡青会欣然接受，没想到她居然扭捏起来，眼神飘向对面的林哲，脸颊微红：“那个……林先生现在是单身吗？我刚听你讲救助小动物的事情，觉得你是个特别有爱心的人……”
林哲指着自己，啼笑皆非：“单身是单身，但明天时光‘月老’已经给我安排了相亲对象了。”
一直沉默的王屿听到这话，喉间几不可查地溢出一声极轻的嗤笑。
见三人都看向他，他坦然道：“我和胡小姐也是第一次见面吃饭。如果胡小姐有更合适的目标，不必顾忌我。成年人，多些选择很正常。”
说完，他抬眼看向时光，语气带着明显的调侃，“怎么，你是打算把身边所有单身朋友都发展成你的客户？林哲，没看出来你这么抢手，日程排得挺满。”
林哲无奈笑笑：“家里催得紧，时光干这行，作为朋友支持一下也是应该的。要不，王屿你也填份资料，支持下老同学创业？”
时光立刻双眼放光，充满期待地看向王屿。
王屿毫不客气地泼冷水：“婚姻是弱者的避风港，我不需要用它向任何人证明什么。这种事，免谈。”
时光的眼神瞬间暗淡，但看到相谈甚欢的林哲和胡青，又重新燃起希望。
“既然胡小姐对林哲印象不错，那你们可以先接触看看？”他积极建议。
胡青有些犹豫：“可他明天不是还要见别的女生吗？”
时光耸耸肩，开始他的“骚操作”：“那位姐姐明天去体检，明晚才是他们第一次正式见面。说起来，妹妹你认识林哲可比她还早一天呢！先了解了解呗，万一你们才是正缘呢？别错过机会。”
在时光的三寸不烂之舌鼓动下，胡青和林哲成功加上了联系方式。
“那明晚他要是跟你看中的那位姐姐看对眼了，我怎么办？”胡青提出了一个关键问题。
【系统：是否接受胡青的脱单任务邀请？】
蓝胖子立马兴奋得上下翻飞：“宿主！接！快接！我们已经有三单潜在业务了！开门红啊！”
时光瞪了一眼过于乐观的蓝胖子，然后做出了一个让林哲瞠目结舌的提议：“正好！明晚我请他俩吃饭，妹妹你也一起来！咱们开个‘四方座谈’，现场看看，到底谁跟谁的化学反应更强烈，更搭配！”
林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时光！你搞什么？没你这么玩的！”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胡青在短暂的惊讶后，居然点头接受了这个荒唐的提议！
或许是因为看到了完成任务的曙光，时光心情大好，多喝了几杯。
散场时，他极力怂恿林哲送胡青回家，自己则“顺理成章”地、晕晕乎乎地爬上了王屿的车。
自从确认林哲和时光并非在约会后，王屿的态度好说话了不少，居然没有拒绝，默认了当这个“代驾”。
车内弥漫着淡淡的酒气和时光身上清爽的沐浴露味道。
王屿平稳地开着车，瞥了一眼副驾驶上昏昏欲睡的人，旧事重提：“今晚有空出来吃饭，给我写的策划书，想必是完成了？”
时光猛地一个激灵坐直身体，酒醒了大半。完了！他完全把这事忘到九霄云外了！
见王屿张口似乎要继续追问，时光情急之下，猛地倾身过去，伸出手指，直接按在了王屿的嘴唇上！
“唔！”王屿浑身一僵，猛地踩下刹车！
车轮与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安全带瞬间勒紧，时光被勒得难受地皱起眉，混沌的大脑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王屿垂眸，盯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和依旧按在自己唇上的手指，眸色深沉如夜。
过了好几秒，他才深吸一口气，重新启动车子，声音比刚才沙哑了几分：“……坐好。”
时光乖乖缩回座位，心脏还在砰砰直跳。
“那我明晚下班，去你新店拿。”王屿平静地宣布，语气不容置疑。
时光瞬间瞪大眼睛，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你不能来！”
“理由。”王屿目视前方，语气平淡却带着压迫感。
时光支支吾吾，脸憋得通红。
他总不能说，因为明天要见的姐姐就喜欢你这种戴眼镜的款，你去了岂不是要乱套？
“反、反正你别来！”他只能梗着脖子，试图用气势压倒对方。
王屿从瞥了他一眼，没再争辩，只是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意味深长的弧度。
将时光安全送到楼下后，王屿看着那个略显仓促的背影，这才驱车离开。
第二天，时光干劲满满地回到工作室。
经过保洁的彻底打理，这里终于有了点“婚恋策划”的样子。时光还嫌氛围不够，又从隔壁买来大量鲜花装饰，甚至拉着蓝胖子跑去商场采购了一堆温馨的装饰物。
这下，从外面一眼就能看出这里是干什么的了。
时光满意地将亲手设计制作的广告牌摆在门外最显眼的位置：
【时光婚恋策划工作室盛大开业！】
【即日起报名，免中介费！金牌红娘为您免费服务三个月！佳期可期，为爱保驾护航，莫失良机！】
看着自己的杰作，时光成就感爆棚。虽然才一下午，他已经接到了十几份咨询，大部分还都是男嘉宾。
“怎么男的这么多？”他不解地问蓝胖子。
“哎呀，你们星球性别比例有点失衡嘛，咨询的男士多很正常啦！”蓝胖子老神在在地解释，“今晚咱们开个好头！等客户多了就办联谊会！到时候一场活动能成好几对，咱们半年都可以躺平了！”
“嘿嘿嘿嘿……”一人一系统仿佛看到了光明的未来，不约而同地躺在沙发上笑出声。
忙碌的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晚上约定的时间。林哲非常靠谱，下班就准时赶到。
胡青也后脚就到了。
林哲打量着焕然一新的工作室，调侃道：“你还真是下血本了，铁了心要吃这碗饭了？”
胡青跟在林哲身边，好奇地环顾四周：“这里布置得好温馨，刚进来我还以为走错到了花店呢。”
提到花店，时光猛地想起正事：“你俩先互相再深入了解下，我去隔壁看看陈姐怎么还没过来。”
隔壁花店，陈蕊正在给一位顾客打包花束。时光小声跟她解释了今晚还有另一位女嘉宾的情况。
陈蕊无所谓地摆摆手，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小时啊，你手里的资源真不赖。”
她早上特意跑去林哲所在的医院体检，远远观察了他给小朋友看诊的样子，温柔耐心，专业过硬，时不时推一下眼镜的动作更是直接戳中了她的心巴。
回来她就跟时光明确表态：就是这个人了，她一眼就看中了，务必撮合！
听说有竞争者，她非但不慌，反而觉得理所当然：“好男人嘛，抢手才说明我眼光没问题。”
送走顾客，陈蕊站起身，让时光帮她看看着装是否得体。
时光看着她，不免想到胡青。这两位女士风格迥异，胡青年轻靓丽，自信大方，像夏日阳光；陈蕊则是成熟优雅，风韵十足，像秋日暖阳，让人心安。
时光突然有点理解林哲的“困境”了，这选择题确实有点难。还好，做选择的人不是他。
时光订了工作室附近一家餐厅的包间。四人落座后，气氛开始走向诡异。
林哲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大错特错——他根本不是面试官，而是那个被全方位审视的“展品”！
两位女士的问题像连珠炮一样袭来，她们甚至能轮流休息，一个问完另一个无缝衔接，而林哲则要马不停蹄地回答关于他工作、家庭、兴趣爱好、情感经历甚至未来规划的种种问题。
没一会儿，林哲就汗流浃背了。
怎么回事？连他单身多年的原因都要刨根问底？他感觉自己快被扒得底裤都不剩了！
时光看着好友狼狈不堪的样子，暗自庆幸相亲的不是自己，这阵仗也太吓人了。
一轮“审问”暂时结束，林哲对两位女士几乎没什么深入了解，自己的老底却被揭了个干净。
他疲惫地指了指喉咙，声音沙哑：“我……我先吃点东西，快低血糖了。”
这时众人才发现，满桌菜肴，只有时光吃得津津有味，其他三人几乎没动筷子。
林哲幽怨地瞪了时光一眼。
就在这时，林哲的手机“叮”了一声，他如获大赦，立刻起身：“我去接个朋友，稍等！”
没过多久，包间门被推开，林哲领着西装革履、气质清冷的王屿走了进来。
时光瞬间愣住，脑子里“嗡”的一声：怎么回事？！不是说了不让他来吗？！
他猛地转头看向陈蕊，预想中“两眼放光”的场景并没有出现。陈蕊居然下意识地偏过头，避开了王屿的视线！
怎么回事？！
时光狐疑地看向王屿。
王屿倒是神色自若，目光落在陈蕊身上，淡淡开口：“嫂子，这么巧，你也在这？”
嫂……嫂子？！
蓝胖子在时光耳边爆发出尖锐的电子鸣叫：“嫂子？！怎么回事？！陈蕊结过婚了？！宿主！我们被骗了！！”
“我靠！！”时光也差点尖叫出声！这他妈是什么神展开？！
“陈姐！你……你结婚了？！”时光的声音因为震惊而拔高。
既然被点破，陈蕊也不再掩饰，优雅地将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语气平静：“正在办离婚。”
王屿自然地落座，拿起一副干净碗筷，开始用餐——他刚加班结束，还没吃饭。
他头也没抬，语气专业得像在谈生意：“嫂子如果需要离婚律师，可以考虑我，熟人可以打折。”
时光简直要气炸了，他几乎是质问地看向陈蕊：“陈老板！你这就不厚道了吧！你没离婚相什么亲啊！我们林哲可是正经未婚青年！他要是真看上你了，你这不等于骗婚吗？”
陈蕊慢条斯理地夹了一筷子西芹百合，语气依旧从容：“我正准备离婚，提前看看自己在婚恋市场的行情，有问题吗？再说了，你当时也没问我结没结婚啊。”
“你！”时光被噎得说不出话，这年头，道德感都这么灵活了吗？
蓝胖子也陷入了混乱：“数据库里没这种案例啊！九十年代我们做任务时，大家都挺朴实的……”
时光猛然回头：靠！你上次任务是九十年代怪不得成功率那么高！
自己就是信了蓝胖子的邪！被忽悠瘸了啊！
时光被气得直叹气！
林哲终于找到机会埋头苦吃，他和王屿两人几乎快把一桌菜扫荡光了。
他抽空看了眼气得脸通红的时光和一脸淡然的陈蕊，叹了口气：“我这朋友妥妥一个傻白甜，刚入行不知道这行水有多深。他没防备心，被人钻空子也正常。”
他放下筷子，看向陈蕊，推了推眼镜，语气温和却坚定：“陈小姐，我还是比较欣赏坦诚一点的关系。看来我们并不合适。”
话说到这个份上，陈蕊也坐不住了，拿起包匆匆告辞。
包间里只剩下四个人。
时光像只被戳破的气球，瘫在椅子上，欲哭无泪：“我靠……怎么会有这种人……耍着我们玩啊！”
他的时间！宝贵的两天就这么浪费了！连新手任务的门都没摸到！
王屿吃饱喝足，优雅地擦了擦嘴，难得开口解释：“她是我们律所一个重要客户的妻子，我见过几面。”
见时光那副备受打击、生无可恋的样子，他难得补充了一句，带着点嘲讽的安慰：“你们今天遇到的，算初级段位了。除了这顿饭，没什么实际损失。这行里，让人倾家荡产的案例比比皆是。知足吧。”
经过这次打击，时光对相亲行业的复杂性有了初步的、血淋淋的认识。
他也终于意识到，蓝胖子上次做任务还是在民风淳朴的九十年代！
“我靠！合着你也是个新手系统？！你自己都不熟练干嘛接这任务？！我们俩菜鸟凑一对，还能有未来吗？！我的任务怎么办？！我的命怎么办啊！”时光在内心疯狂呐喊。
“宿主别慌！别放弃！”蓝胖子努力散发出温暖的蓝光，试图安抚，“还有八天！我们一定可以！你下午不是接触了很多新客户吗？我们今晚就加班，好好分析需求，精准匹配！只要思路对，一定能成！”
时光看着努力鼓劲的蓝胖子，又看看眼前一片狼藉的“战场”，长长地、绝望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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