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还在水镇宅学习时，行事要收敛许多的师姐收字的笔锋总会顿笔，原来是有意在克制……吗？
但是为什么？这个阵法、以及贴纸间的联系又是什么？限制四不像，这是它真实的用途吗？
“咚！”“咚！”“咚！”
接连又断续的几声夹杂着船体剧烈的晃动，乔枝能判断出赵心语她们似乎成功了，她提前交给了赵心语自己附过灵的鱼线，又拜托赵心语将它缠满二层甲板。
舍香是魂魄，她不会受到鱼线干扰，轻松就能通过这个简易陷阱，但狂躁的四不像不同。
它越是紧追不舍，便越是容易摔倒，同时鱼线也会更深地勒紧它的血肉。
这时候，如果梁汝再猛地转向，那么——
现在的动静看起来，计划也许是成功了，但是……
周围的鲛人们突然伸直了脖子，将身体更加笔直地绷紧，嘴里也不断朗诵起了鲛人语言的什么话句。
乔枝完全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但她能感觉到，脚下的阵法、甚至手上触碰到的粉末，都在缓缓发烫。
“阵法、贴纸、阵法、贴纸……”
乔枝重复默念二者，终于，一个可能性在她的脑海中浮现。
“点矩阵法？”
这是师娘从未教过绘制方式，类似诅咒形式的一种阵法，乔枝当时只是偶然在书上见到提及，并随口问了一句，就被师娘破口大骂了一顿。
“别动任何歪脑筋，这种阵法，只有心术不正之徒才会染指。”
为什么呢？是因为书上那句：【此阵常用于将相贵人之墓，视范围而定，此阵法通常以三至七点定选距离，再于近处设立阵法便可生效。再者，需选定僵物，视阵法效力，常为禽畜，亦有人兽。杀之，则效力生】吗？
在古代，部分达官贵人会在自己的墓中设立阵点，这样做最大的好处，是阵法可以绘得足够小，影响范围却能扩得足够大。
但这样方便的阵法，触发并不如一般阵法容易，且耗费的灵力也相当庞大。因此需要选定“僵物”，通俗一点讲，就是启动阵法的定时炸弹。
古代的灵媒会选定体型合适的禽畜，为它们施加灵术，让它们变成类似僵尸一般的行尸走肉守卫墓穴。这样，墓内便相当于有了第一重保障。
如果在此情况下，盗墓贼仍强行侵入，强行驱赶或射杀僵物的话，令它从守卫范围中“消失”的话，第二重——也就是真正的点矩阵法便会展开。
明明听着，是只要用对了用途，十分有用的阵法，但为什么师娘会这么抵触？
乔枝直到现在才突然明白过来。
是因为“僵物”。
如果学会了这种阵法，便有了能够囚禁她物、将生人制为囚人的方法。
而如果她发现的这个阵法真的是点矩阵法，那船上的僵物，只可能是……
“四不像！不要对它下手！”
然而这声来自储鱼舱内的呼叫明显太迟也太微弱，乔枝只感觉船身再次剧烈晃动，
随即身旁的阵法爆发出一阵刺眼的红光。
毋庸置疑，阵法已经启动。
可恶！乔枝猛地锤向船壁，然而这种仅仅只是在泄愤的使劲毫无作用，她必须想出更有用的改写办法——
脚边散落着不少鲛人掉落的鳞片，乔枝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俯身抓了一把。
只是……她从来没有学过点矩阵法的架构，又从何而谈改写？
鳞片触碰到阵法，只第一笔下去就被弹飞，乔枝的手上也被划出了一道口子，鲜血从伤口中渗出，淌进发动的阵法之中。
糟糕，阵法与血液结合是非常危险的事情，绝对不能贸然尝试。
乔枝的第一念头是赶紧将手抽回，她将手埋在肚子和腿之间，努力压着伤口不让更多鲜血渗出。
不行、不能这么做。
乔枝的理智促使她远离阵法，可正当她准备遵循教诲，及时止损时，却又呆住了。
“血顺着阵法的笔画在移动？”
像是受到了某种指引，血有序地、清晰地顺着阵法的轮廓移动，绘制者的思路、笔序此时清晰地在乔枝面前呈现。
可只数秒，血液就被消耗完毕，此时阵法不过绘制了六分之一。
还想看到更多吗？
阵法的红光闪烁，像在对乔枝发出邀请。
如果想窥探更多秘密，那就交出更多报酬。
“改写阵法首先得理解阵法，如果这样就能……”乔枝将手从怀中掏出，幸亏有血小板的努力，血液渗出的速度已经慢了许多。
“如果……”
看着手上的伤口，乔枝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不要去做能力范围外的、僭越的、亵渎的事，这是自己初次抵达水镇宅，学到的第一课。
“那如果真的有自己无论如何都处理不了的那天，要认命等死吗？”当时才十五岁的乔枝歪着头，不太信任地打量着眼前尚未成为“师娘”的女士。
“人各有命，如果你的天命如此，那认命也是一种方式。”
“不过在那之前，你也可以先厚着脸皮去烦月辉，她对小孩还是很友好的。”
师娘敲了敲背后的屏风，龙纹不耐烦地游走起来，龙目也朝乔枝看来——
只一眼，乔枝便明白，这和她原先看到的各种飞禽走兽是不一样的存在。就连她背上的王尸，都出于畏惧而将头缩了起来。
[“无礼，我只答应了你小儿替你守卫水镇宅，并未许诺你其余事项。”]
名为月辉的龙从屏风中探出头，随机萦绕的是一阵白烟——关于这一点，乔枝在很久以后才得知，在天上有一道与地脉相对应的天脉，像家灵一般非修炼而成，而是生于天地的龙大多都从此孕育而生。
月辉究竟同师娘约定了什么，或是许诺了什么物件让月辉成为家灵这点乔枝不得而知，她知道的，只有月辉是远比她们存活的时间久得多，或许已经在世间存在数千年这件事。以及她脾气怪异，却并非真心喜欢难为人这两件事而已。
“抱歉啊，李可不在，我实在没有多余的符纸了……”
乔枝叹了口气，又用手上的鲛人鳞片往伤口划了一次，鲜血流到指尖时，她咬着牙再次伸向阵法。
放弃去改写自己完全不懂的东西，必要的时候，就尝试给家灵找找麻烦吧。
[月辉。]
阵法发出的红光闪动的频率逐渐增快，乔枝忍着痛快速将这两个字写完。
在灵媒之间，流传着亲朋可以在紧急时刻，以血为媒介写下至亲姓名呼唤对方相助的方法。
乔枝手上没有符咒，因此她只能这样试试。
但是否能够应验，只能交给时间和上天。
“家灵，求你了……”
乔枝的祈愿下，以血写下的字形逐渐散开，像先前滴到阵法上的血滴一样，顺着阵法的轮廓移动。
没有应验？失败了吗？
乔枝挺直了身板，做好了随时跑路的准备。
实在不行，她就跑上去通知甲板上的伙伴们，哪怕只能丢个救生圈暂时救个赵心语也好。
但……
奇迹和家灵，终究还是眷顾了她。
血滴顺着轮廓移动一段距离，竟然径自四散飞出，将阵法的形态改写。
阵法上弥漫出一层白烟，它轻盈地包裹了乔枝的手，再散开时伤口依然痊愈。
同鲛人粘液带来的治愈效果不同，白烟带来的治愈更类似于促进伤口愈合，乔枝能感觉手上传来又酥又麻的刺痛感，好一阵，这种感觉才消退。
[“你们两个，别成天给我惹麻烦。”]
从白烟中探出的龙头肉眼可见地烦躁，转瞬间就要匆匆离去。但乔枝还是从家灵的话里捕捉到了关键词，赶紧追问：“我们两个？李可她怎么了吗？”
[“你还有胆问？她的三魂缺了一魂，剩下的二魂游走不定，顺着天地二路不知要散去什么地方！幸好她的肉身有我的玉佩加护，才能勉强续着口气。”]
“……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她。现在的情况有些复杂，她的生魂被四不像之中的污染了。但是当地有个王尸同我做了交易，她正在帮李可护住生魂，收进污染不让它扩散。然后我现在想惊吓当扈获得它的金须救李可，但是途中我又发现了师姐留下的点矩阵法，我实在没有办法了，才会找家灵帮忙。”
[……]
[“你师娘真是疯了，才会让你们两个接这单委托。”]
家灵全身上下都透露着嫌烦两个字，却还是忍耐着开了口。
[“裴翎这边我来处理，你离开这里，务必得到金须。”]
有了家灵这句话乔枝如释重负，她点点头就将两只鞋子抛到远处，准备离开前，还拜托家灵帮了个“忙”，然后才光着脚就推开了安全门拼命向甲板上跑去。
感受到乔枝的身影已经移动到顶上，家灵才缓慢地摆了摆姿势，漫不经心地边改写着乔枝的师姐裴翎留下的阵法，边扫了一眼鲛人族群齐整睁眼转过来的头颅。
“萨萨——！”
【真龙、是真龙。】
【如果您愿意接纳我们族群，我们将为您献上我们的忠诚。】
家灵眯着眼睛，不屑于给予任何回应，但周围的鲛人却接二连三停止了祈祷的姿势，转而匍匐向她。
鲛人，常报团以族群生活，好食腐。尊尚族群观念，常以族群领袖为族群智慧首脑，擅盲从。
如今……家灵所见，族群中体型最庞大的老鲛人已经死去，那么取而代之的，将会是……
族群之中，体型稍大的一尾鲛人脱出，她的眼神锐利，相较先前的鲛人领袖明显精明得多。
【我从一开始，便反对将那尾人类之子接回族群。现在我们的族群遭受重创，老领袖要族群等待妈妈，但这实在无法令我们安心。】
【无法成为蛟龙的我们，希望能够获得真龙的领导。】
语毕，这尾鲛人以相同的姿势匍匐在地。
身下裴翎的阵法已经改写接近尾声，乔枝召唤她所用的血液也接近干涸，烟雾形态怕是也维持不了多久。
短暂的沉默后，家灵终于开口。
[“有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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