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局面初步稳定,皇太极才在亲卫营的严密护卫下,策马缓缓入城,他神情威严而平和,目光扫过街道两旁跪伏的军民,偶尔会对路边瑟瑟发抖的老者或怀抱幼儿的妇人微微颔首示意。
在总兵府衙门前,皇太极下马,亲自上前,稳稳扶起跪地迎候的吴襄:“吴将军深明顺逆,保全一城生灵,功莫大焉!朕封你为汉军正黄旗都统,世袭罔替!望卿日后忠心王事,随朕开疆拓土,再建殊勋!” 他又看向一旁英武却难掩局促的吴三桂,温言嘉许:“吴三桂,朕知你骁勇善战,少年有为。着你仍统本部精锐,暂隶睿郡王麾下,随军征战!待入关建功,朕必不吝封侯之赏!”
吴襄父子闻言,心头巨石落地,连连叩首谢恩:“谢陛下天恩!臣等愿效死力!” 皇太极的举动,给了他们极大的体面和安全感。吴三桂眼中更是燃起了对在新王朝博取功名的渴望之火。
入主总兵府后,皇太极没有丝毫懈怠,立刻召集核心重臣及吴襄议事。
“宁远已下,山海关门户洞开在即!”皇太极目光如炬,“然,欲成入关大业,必先稳固辽西根基,收揽人心。范文程!”
“臣在!”范文程立刻出列。
“着你以朕之名义,暂领宁远民政,总理辽西安抚事宜!首要之务,安定新附军民之心!速速清查田亩,招抚流亡,恢复生产商贸!严令地方,开仓平粜,接济春荒!务必使此地迅速安定,成为我大军稳固之后方与粮秣之源!同时,”他语气陡然转厉,“严密监察军纪民情!若有兵卒胆敢扰民,无论满、蒙、汉军,身份高低,查实即报睿郡王,立斩不赦,首级传示各营!朕要辽西百姓,皆感念大清再造之恩,而非畏惧兵戈之祸!”
“臣领旨!定当竭尽全力,不负陛下重托!”范文程深知此任干系重大,肃然应命。
“睿郡王多尔衮!”
“臣在!”
“整编吴三桂部降军,汰弱留强,与镶白旗、正蓝旗精锐混编操练!务必令其熟悉号令,融入我军!加紧演武,熟悉关内地理水文!同时,广遣精干细作,持重金,分多路潜入山海关及京畿、山东等地,探查明军布防虚实、将帅动向,尤其要紧盯流寇(李自成、张献忠)与明军交战之最新态势!务求详尽,为大军入关扫清迷雾!”
“嗻!臣弟即刻去办!”
“大阿哥洛博会!”
“儿臣在!”
“随朕处理军务文书,更要走出府衙,深入军营行伍之间,体察将士疾苦;走访市井闾阎,倾听百姓心声。为君者,当知兵戈之利,更须知稼穑之艰、黎民之苦!将此番见闻,所思所想,每日奏报于朕!”
“儿臣遵旨!定当用心体察,不负父皇教诲!”
盛京的清宁宫,暖炉驱散了春寒。玉章倚在软榻上,听着郑亲王济尔哈朗的汇报。
“……娘娘,陛下神威,宁远已兵不血刃而下!吴襄归顺,军纪严明,百姓初安。陛下命臣等务必确保盛京稳固,接济前方无虞。”济尔哈朗恭敬道。
玉章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郑亲王辛苦了。陛下运筹帷幄,将士用命,宁远得下,实乃大喜。盛京有亲王坐镇,本宫甚安。”她顿了顿,目光投向南方,带着深远的思虑,“只是……入关在即,关内流民蜂起,哀鸿遍野。待王师入关,如何安置流民,恢复生产,收拢人心,恐比攻城拔寨更为紧要。”腹中的孩子仿佛感受到母亲的沉重,轻轻踢动了一下。
济尔哈朗神色凝重:“娘娘所虑极是!关内糜烂,确非武力可速定。”
“盛京乃根本,”玉章收回目光,看向济尔哈朗,语气温和却带着关切,“屯田试点进展如何?春耕在即,农具种子可足?盛京城内米价可还平稳?后方安稳,陛下在前线方能无后顾之忧。”盛京的安稳,关乎全局。
济尔哈朗眼中闪过敬佩:“回娘娘,屯田试点已选好荒地,农具种子皆已备齐,只待开犁。盛京米价平稳,臣已严令打击囤积居奇。请娘娘放心,臣定当竭尽驽钝,确保后方无忧!”
“有劳亲王。”玉章放心了些,心思又飘向远方,“洛博会……随陛下在前线,不知可还习惯?刀兵无眼……”
“大阿哥殿下天资聪颖,英武过人,陛下定会护其周全,娘娘勿忧。”济尔哈朗宽慰道。
玉章刚听完济尔哈朗的军报,内务府总管已捧着厚厚的账册在外间候了多时。阿裕见状轻声道:"娘娘,阿敏、莽古尔泰两府查抄的产业清单,以及他们子女安置的章程,都等着您过目。"
"拿进来吧。"玉章揉了揉眉心,袖中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小腹。待总管行礼毕,她翻开账册,朱笔在几处庄田上勾画:"这些庄子邻近皇庄,收归内务府统一管着,但佃户照旧耕种,今年租子减三成——刚经过兵乱,百姓不易。"
她的笔尖停在一页上,眉头微蹙:"阿敏在抚顺的铁矿为何没记在明账上?"
总管额头沁汗:"回娘娘,是...是镶蓝旗的奴才瞒报,已经锁拿了..."
"让郑亲王派人彻查。"玉章的声音不重,却让总管腰弯得更低,"凡有侵吞的,追回赃物,主犯流放,其余人等罚俸抵罪。"她蘸了朱砂,在册上批了鲜红的"严办"二字,又补充道:"但不必牵连家眷。"
翻到子女安置的部分,玉章凝视着那些名字——阿敏的幼子才四岁,。她指尖在纸面上轻轻摩挲,墨迹未干,洇开一点湿润的痕迹。
"圈禁归圈禁,但饮食衣裳需得足备,冬日炭火、夏日冰盆,一律按宗室格格、阿哥的份例供给。"她抬眼看向济尔哈朗,"济尔哈朗,你让布木布泰亲自挑几个妥当的嬷嬷去伺候。告诉看守的侍卫——"她将茶盏轻轻搁在案上,瓷器相碰的脆响让众人屏息,"若有人敢克扣欺辱,本宫便请他们去尝尝阿敏现在住的屋子有多冷。"
济尔哈朗肃然应下,却见玉章忽然从袖中取出个小布包:"这是洛博会小时候的《千字文》刻本,给阿敏家那个四岁的孩子送去。爱新觉罗家的子孙,就算圈禁,也不该做睁眼瞎子。"
待众人退下,玉章才显出一丝疲态。阿裕见状,连忙命人将暖炉挪得更近些,又奉上新沏的参茶。玉章接过茶盏,却见窗外的日影已西斜,在青砖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
她轻叹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忽然道:"取我的琴来。"
阿裕一怔:"娘娘,您今日劳神已久..."
"无妨。"玉章微微一笑,"弹一曲,反倒能静心。"
很快,一具桐木古琴被小心地安置在临窗的琴案上。玉章指尖轻拂过琴弦,清越的泛音在殿内荡开。她弹的是一首《鸥鹭忘机》,曲调平和悠远,似流水潺潺。弹着弹着,她微微阖目,仿佛透过琴声,能看见千里之外皇太极驻马的关隘,看见洛博会执笔夜读的营帐。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玉章静坐片刻,这才转向书架,取下一册《贞观政要》。书页间夹着几片晒干的木兰花瓣,轻轻一翻,便有淡淡的香气散开。这是去岁,她和皇太极一起在玉兰树下看花时,落在树叶上,她看着好看,就福佳晒干了放在书中。
她翻开魏徵谏太宗的章节,朱笔在"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旁细细批注。时而停顿,望向窗外出神——
腹中的孩子忽然动了动,玉章回过神来,不禁莞尔。她轻抚腹部,低声道:"你呀,莫不是也要听阿玛讲《孙子兵法》?"说罢又取过洛博会临行前留下的习字帖,对着烛光细细查看,指尖描摹着儿子日渐稳健的笔迹,眉眼间尽是温柔。
阿裕悄悄进来添茶,见状不禁劝道:"娘娘,天色已晚,仔细伤了眼睛。"
玉章这才搁下书卷,却道:"去把前日科尔沁送来的羊皮舆图取来。陛下既取了宁远,下一步必是山海关...我得再看看..."
窗外,一弯新月悄悄爬上飞檐,将清辉洒大地。
宁远城的春意渐浓。范文程坐镇府衙,政令畅通,秩序井然。多尔衮的军营中,操练喊杀声震天动地。吴三桂部降军被整编操练,军纪森严。
总兵府内,巨大的舆图前,气氛凝重。皇太极居中,左侧是目光锐利的多尔衮,右侧则是神情专注的大阿哥洛博会。范文程、阿达海、吴襄侍立一旁。
“陛下,”多尔衮指着山海关,“细作回报,高第怯懦,军心涣散。臣弟建议,一面遣使招抚施压,一面由臣率精骑绕后断其粮道烽燧,疲敌扰敌!”
“睿郡王此计可行!”范文程赞同,“当以陛下亲笔敕谕晓以利害,恩威并施!”
皇太极颔首,目光转向洛博会:“大阿哥,你以为如何?” 这是有意识地让洛博会参与决策。
洛博会上前一步,他指着舆图上几处标记:“父皇,儿臣以为睿郡王叔之计甚善。然细作亦报,山海关侧翼燕山余脉,有几处隐秘小路可容小股精锐攀越。若能派一支死士,由熟悉地形的向导带领,潜入关后,不仅可焚烧粮草,更可散播谣言,动摇其军心,与睿郡王叔的正面袭扰呼应,效果更佳!儿臣……愿亲率一队巴牙喇精锐,执行此任!” 他主动请缨,并提出更具体的战术补充。
多尔衮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赞许,看向皇太极。皇太极沉吟片刻,看着儿子坚定的眼神,最终点头:“准!然潜入敌后,凶险异常。着你率朕亲卫营中最精锐的二十名白甲巴牙喇,由熟悉燕山地形的老猎户向导,秘密执行此任!务必谨慎,事不可为,即刻撤回!多尔衮!”
“臣弟在!”
“你率主力骑兵,按计划正面袭扰施压,为大阿哥侧翼行动创造机会!”
“嗻!”
洛博会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用力抱拳:“儿臣领旨!定不负父皇与睿郡王叔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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