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是叶知秋的薄弱科目，为了月考，她最近将自习课时间全都用来刷物理卷子。
放学后，安清一中门前挤满了前来接孩子放学的小汽车和电动车，更有不少各式各样的小摊。
沈知意犯困着急回家睡觉先走了，叶知秋留在校门外的汽车书摊前淘书，时间还早，她挑拣了几本资料翻看后放在手边，又挑出一本散文集翻看起来。
杏黄色的灯光从车厢边框上洒下来，有细小的飞虫坚持不懈地飞向灯泡，叶知秋挥挥手试图赶跑眼前的虫子，有几个男生嬉笑着从车尾绕过来这边继续挑选书本。
“对不起，对不起。”
“没有损坏吧？”
“没关系。”叶知秋从地上捡起自己选好被对方碰掉的两本资料，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抬眼看过去：“没有磕坏。”
白白胖胖的男生不好意思地搓搓手，对她憨厚一笑，叶知秋微微点头，低下头继续拿起散文集。
循着声源找过来的三个男生喊了一嗓子：“江让，怎么了？”
叶知秋被这熟悉的大嗓门吸引过去，扭头看着走过来的熟人。方子琪也发现了她，搭着林云周的肩膀，欢快地挥挥手：“嗨。”
另外一个瘦弱白净眼戴黑框眼镜的男生好奇的探头：“这是谁？”
叶知秋疑惑地看向方子琪，他指了指两个好友给她介绍：“这是我们的好朋友，这个是蒋林川，这个是江让。”
叶知秋点点头，对两个男生笑笑，礼貌地打招呼：“你好，我是林云周的同桌，叶知秋。”
双方打完招呼，叶知秋目光下移，神色微妙地看着林云周手上的那本杂志，封面上的泳衣女郎，身形妖娆，姿态撩人……
林云周是陪着朋友过来买杂志的，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叶知秋，他才扬起唇角就发现叶知秋的神色有些微妙，他循着对方的视线看向自己的手上。
完了，这让叶知秋怎么看他？
她会不会以为自己是猥琐男？
可这杂志他只是帮忙拿一下而已啊？
林云周似被烫了手一般飞速的将东西甩回方子琪怀里，摇头如拨浪鼓，晃着手解释：“不，不是，这不是我的。”
方子琪反应极快，将书抱进怀里，双臂将封面挡得干干净净，尴尬地点点头附和：“对，对，这是我的。”
叶知秋也不是没见过朋友之间互相打掩护是什么样子，她没说话，只是将手头的散文集合拢放归原处，拿起刚才选好的几本资料，挥挥手告别：“你们慢慢挑吧，我要先走了。”
临走前，她还是没忍住，给了林云周一个鄙视的眼神。
林云周只想有个地缝能钻进去。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他坚决不会同意陪几个朋友来这里淘杂志，也不会在方子琪将杂志递过来的时候帮他拿着。
蒋长林扶了扶自己的黑框眼镜，有些忧心：“你同桌该不会去告状吧？”
“去去去，怎么说话呢？”方子琪推搡他一把，有些‘自己人’被怀疑的气愤：“你怎么能怀疑我们家叶知秋呢？她不是这样的人，你说对吧，周周？”
林云周沉着脸，面色黑如锅底：“能不能好好说话，叫得这么恶心。”
江让哪壶不开提哪壶：“就是把你踢出鼻血那个女生？”
“闭嘴吧。”方子琪将杂志往怀里一揣，追着已经转身走远的林云周喊：“哎，等等我们仨啊，放心吧，叶知秋不会说什么的。”
第二天，林云周见叶知秋面色如常，默默松了口气，同时觉得这件事任由误会下去不太好，找了个空隙跟她解释一下。
“那本杂志真不是我的，是我帮方子琪拿着的。”林云周心怀忐忑。
叶知秋一脸‘我懂，我都懂’的表情，淡定的点点头：“嗯，我能理解。”
“你别误会。”林云周有些抓狂，叶知秋这表情就是一脸的任由你说，但我不信，她懂理解什么啊她？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瞪着眼：“你怎么还是不信呢？”
“我没有不信啊，我信你。”
“可你的表情明明就是不信啊？”
“我再说一遍，我信你。”
“我不信。”
叶知秋停笔，转身正面直视着他，歪了歪头舒缓下因为埋头写作业而酸痛的脖颈，抬起手腕活动几下，握紧拳头将指关节掰得咯吱响，冷着脸面无表情：“既然你怎么都不信，这样，我还懂些拳脚，不然我用拳头解释给你听？”
林云周身子一僵，默默地坐直身体，将自己越界的卷子收走，规规矩矩的摆好。
叶知秋伸手按了按后颈，酸胀感让她皱起眉头，忽然想到了什么，她拍了拍林云周的胳膊。
林云周傲娇地哼了一声，扭过头，用后脑勺对准她。
“你帮我转告方子琪，带进校园跟我无关，可他要是把杂志借给我们班的人。”叶知秋对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不冷不热地警告：“他就等着去郑主任请他去喝茶吧。”
“好啊，昨天方子琪才说你不是爱打小报告的人。”林云周倏地转过身，鄙视地看着她：“他可是看走眼了，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喜欢告状呢？”
叶知秋对他上下打量和挑衅的眼神视而不见，耸耸肩，一副耍无赖的样子：“方法只要管用就行，我不介意采用非常手段。”
“你这样会没朋友的？”
“我是什么？”
“人啊？”
“你只需要知道，我是班长，要维护班级纪律，如果我不当这个班长，那这事就与我无关。”叶知秋就没见过这么白痴的人，直接揭晓谜底，然后举起拳头在林云周面前挥了挥，开始不耐烦：“我要写作业了，不要来烦我。”
林云周提起笔，在草稿纸上胡乱画了几笔，发泄自己的怒火，他用余光盯着叶知秋，发现对方完全不受自己影响，全神贯注地写完一行又一行的计算公式，仿佛一台刷题机器。
哼，就你会做题，就你学习好。
还班长呢，结果就是个告状精。
上午连着两节数学课，叶知秋趁着中间的自习课去办公室向数学老师请教问题，解题到一半的时候，东西砸在桌面的‘咚’声惊得所有人往后回头看，叶知秋也不例外。
林云周背靠门边的墙壁身体站得笔直，郑基业双手背在身后，来回踱步，扬声呵斥：“你的作业写完了？”
办公室里都是老师，对郑基业教训学生这事早已司空见惯，看了两眼就回头继续忙活自己的事情，叶知秋也收回目光继续听讲，只是那边的声音不绝于耳。
“你是觉得老师布置的作业不够多？还是讲的知识点你都学会了？”
“你上次测试考的成绩全班倒数，还有心情看小说呢？”
郑基业伸手将刚才扔在桌面上的书捞起来，抖得哗啦作响，林云周低着头一言不发。
“说吧，小说是谁的？”郑基业沉着脸，声调拔高：“班里还有谁看过？”
“书是我从家里带进来的，没有人看过。”林云周蔫头耷脑。
数学老师讲完题，叶知秋道谢后拿起辅导书和草稿纸，路过门前时被郑基业喊住。
她停下步子转身看着他，恭敬有礼：“郑主任，怎么了？”
郑基业怒瞪了一眼林云周，语气平静，好似风雨欲来：“赶紧说，不说的话那就连坐。”
叶知秋：？？？！！！
人在教室坐，锅从天上来。
作为林云周的同桌，不论这个连坐法从哪开始，她都是第一个被牵连的倒霉鬼，叶知秋扭头看向林云周，眉眼微沉，眼里的怒气能将他烧成一头烤乳猪。
郑基业抖了抖手上的小说，问她：“你是他同桌，你看过吗？”
叶知秋眯着眼睛仔细看了下那本书的封面，《倚天屠龙记》五个字映入眼帘的时候，她的脑袋不禁浮上一个大大的问号，林云周怎么突然看这个？
但是这本书她确实是看过的，叶知秋诚实地点点头：“嗯，看过。”
林云周：？？？！！！
她什么时候看过，这本书他今天才从别人那里拿过来的，自习课上偷偷拿出来看，她当时不在场啊？
“那你说说，你看了多少？”郑基业没想到叶知秋堕落到如此地步，竟然跟着林云周一起做出这样的事情，上课看小说，反了天了，他一下子气笑了，问：“那你给我说说，看完这本书的感想是什么？”
“我印象最深的是赵敏为了张无忌跟父亲和哥哥决裂，分别的时候汝阳王后悔平时对女儿溺爱太过，以致于赵敏太过任性。临走前他还问了女儿一句‘敏敏，你要多加保重，你的伤势重不重，身上还有钱用吗？’，面对女儿离家去国，他没有苛责，只有一片慈父之心。”叶知秋好看的眉头蹙起，其实自从几年前看过这本小说后，这个疑问一直悬在她心里，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可以请教的人，这会儿老师就在眼前，她索性托盘而出，真诚请教郑基业：“就算赵敏的家人是反派，国家灭亡也是大势所趋，可前路未知的爱情和同生共死的亲情之间，选择张无忌，值得吗？放弃了这么好的父亲和哥哥，日后不会后悔吗？”
林云周：？？？
他深刻怀疑自己和叶知秋看得不是同一本小说，故事讲的不是张无忌的故事吗？
怎么又扯到了赵敏她爹头上？
郑基业也愣了愣，他从没想到会从叶知秋这里听到一个这样的答案。他从学校里的男生那里收缴上来的小说五花八门，也没少逼问过他们看完小说的感想，可像叶知秋这样的倒是别具一格。
他若有所思的看了叶知秋一眼，见这孩子眼里的真诚不似作伪，看样子是真对这件事存着疑问，自己一问，她就竹筒倒豆子一下子全说了出来。
事情偏离原有的轨道，可郑基业也确实没办法跟这么大点儿的孩子讨论亲情和爱情之间要怎么抉择才正确，二选一也好，共存也罢，里面牵涉的问题千丝万缕，太复杂了。
他可以举出十个例子，但按照叶知秋之前的做派，她能找出十一个问题来反问。
最主要的是，金庸他老人家也没写后来如何，读者能展开的想象空间可太大了。
所以他刚才喊她干嘛呢，这么小的孩子，跟她讲人性，她未必能懂；跟她论世俗，青春期的孩子，又不好告诉她那些独属于成年人的算不上正大光明的阴暗面。
学生太聪明了就是这点不好，她们有强烈的主观思想和意识，没法轻易糊弄过去，要想说服她们需要拿出十二分的精力和足够多的证据。
郑基业的笑变得慈祥起来，甚至还拍拍她的肩膀，说：“在老师眼里，你一直都是听话懂事的好孩子，可上学期间还是不要看小说了，你们最重要的事情是先学习。至于你的疑问，等毕业后自己去体会，关于亲情和爱情之间要怎么选择，老师的回答也会有自己的主观性和局限性，担心会误导你。”
叶知秋此时反应过来，赶忙摇摇头解释：“老师，我没有在学校里看小说，这本书我初一寒假期间就看完了，刚刚是我理解错了您的意思。”
郑基业选择相信她，温和地笑笑：“行了，回去上课吧。”然后扭头将脸一板，一巴掌拍在林云周头顶：“书我没收了，寒假的时候来领，三千字检讨下周交上来，再有下次，就请家长过来陪读。”
林云周低着头，认错态度良好：“老师，我知道了，对不起，我错了。”
叶知秋撇嘴，还以为郑基业能帮忙解答自己的疑问呢，而且，关于这本小说，她还有好几个疑问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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