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几个男生正在大呼小叫的嚷着‘流鼻血了’,没人顾得上这边。
叶知秋拍了拍裤脚处蹭上的一点儿灰,慢条斯理的收回右腿站定;俯身捡起摔落在地上的物品,确认手机屏幕没有摔碎后,才重重地拍掉帆布袋上沾染的尘土。
见沈知意呆愣的张着嘴看起来得像个傻子,叶知秋拍了拍她的肩膀,缓了缓语气,淡定道:“回神了。”
沈知意收回游离在外的神思,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看了看叶知秋,见她还是一贯的冷脸;又重新扭头看向对面那群咋咋呼呼的男生,挪了挪步子,不动声色的往叶知秋身后躲了躲。
要是打起来,自己是不行的,只能靠叶知秋了。
头顶上的杉树上传来一阵阵尖锐的蝉鸣,此起彼伏,大有没完没了的架势。
叶知秋重新背起帆布袋,神色不变地走到离几个男生两米开外的地方,眉眼冷淡地看着他们。
看样子,他们正是刚才在操场打篮球的那一拨。
此时为首之人正昂着头捂住鼻子,其余几人围着他,递水的递水,塞毛巾的塞毛巾,场面说不出的混乱,并且,他们还不忘见缝插针地甩过来几个眼刀。
林云周觉得自己很倒霉,他们从操场出来时像往常一样传球玩,谁知道小伙伴忽然被台阶绊了个踉跄,球就这么飞了出去。而且,他们都喊了让开,哪知道两个女生一点儿反应都没有,连头都不回。
他还在想待会儿要怎么道歉呢,就忽然鼻梁一疼,随即又是一热,有黏乎乎的东西顺着鼻沟往下淌。
踢球就踢球,力度那么大干嘛?
叶知秋看见他捂着鼻子的指缝间有几丝红色,无奈地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心底的那点儿烦躁,镇定地往前走了几步。
沈知意在她身后,见她这么不怕死的对上几个人高马大的男孩子,想伸手扯住她的衣角;谁知叶知秋迈步太快,她一时抓了个空,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叶知秋走到那群男生跟前。
她惴惴不安的跟着上前,佯装镇定的站在叶知秋身侧,故作声势地干咳两声,抬头挺胸跟叶知秋并排而立。
叶知秋垂眸默然片刻后,才出口问他:“同学,你没事吧?”
声音冷静毫无波澜,没有丝毫愧意,仿佛刚才踢回篮球的不是她。
见对方还在忙着冲洗血水,叶知秋抿了抿唇,拉开肩上帆布袋的背带,低头在里面翻了翻,取出湿巾和手帕纸递过去,嗓音带着些凉意:“这个给你。”
右边一个略微黑瘦的男生将目光投过来,瞪她一眼,不情不愿地接过去递给好兄弟,着急道:“哎,赶紧擦擦,来。”
“冲洗干净没有?”
“先将鼻孔堵住。”
几分钟过后,林云周低下头,鼻孔里堵着纸巾让他看起来有点滑稽,他慌乱地问身旁的兄弟们:“我没破相吧?”
方子琪忍无可忍给了他一手肘,无语道:“不自恋会死是吧?”
鼻梁红肿也止不住林云周的傲娇,他嘚瑟道:“你又不是帅哥,你不懂。”
叶知秋轻咳一声,再次从帆布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方形便携镜子递过去。
还是那个黑瘦的男生伸手接东西,他将镜子打开举到林云周面前,暴躁又无奈:“没有,没有,放心吧,你还是帅哥。”
林云周对着镜子看看自己的鼻梁,又不放心的在脸上四处摸了摸,确认自己没破相后才抬头看向对面的两个女生。
一个穿着浅蓝色的衬衫,配着浅蓝色牛仔裤,齐肩短发披在肩上,正笑吟吟望向他们,眉眼弯弯,看上去乖巧可爱。
一个马尾高高束起,身着黑色T恤和阔腿裤,连肩膀上的帆布袋都是黑色;通身黑色衣饰将她的脸色衬得有些苍白,冷眉冷眼,面色沉静,浑然没有闯祸后的惊慌失措。
林云周清了清嗓子,因为鼻孔被堵住,声音显得瓮声瓮气:“同学,你干嘛要往回踢呢。”
“就是,好歹也要避开人,往旁边踢呀。”另外几人纷纷控诉,又道:“连个道歉都没有。”
叶知秋看着对方白白净净的脸庞,鼻梁上那一抹红肿确实有点刺眼,但他们话里隐含的指责让她蹙了眉。
叶知秋不觉得自己有错,这种紧急情况下的条件反射,她又不是大罗神仙,哪能控制得了,再说了,罪魁祸首不是自己吧。
她扫了几人一眼,唇角抿出一个弧度,却让人感觉不到笑意,语调近乎淡漠地反问:“不是你们先乱扔篮球的吗?”
随后淡淡撇开视线,冷笑一声:“我不过是正当防卫而已。”
“是啊,我们正常行走,突然有篮球从身后飞过来,条件反射罢了,错不在我们吧?”沈知意眉梢带笑地站在一旁,及时帮腔。
那个黑瘦的男生不干了,微微扯了扯嘴角,语气嘲讽:“可是你踢回来的力度也太大了吧,我哥们都流鼻血了。”
叶知秋抬头看了眼头顶,几个男生顺着她的动作一齐抬头看过去,湛蓝澄净的天空,连朵白云都没有,看什么?
几人狐疑地看向叶知秋,就见她笃定道:“天气热,他可能是上火了。”
说罢,她漆黑的眼珠上下扫视林云周几眼,虽然一言不发,但在几个男生看来极其意味深长。
林云周被她这么打量着将将要炸毛时,又听她继续道:“或者,是你身体太虚,不如回家喝点鸡汤补补?”
这话听在林云周耳里,像极了嘲讽和挑衅。
这人冷着一张臭脸,说话却这么阴阳怪气,气死他了。
青春期男孩子最听不得的就是别人说他不行,林云周冷哼了一声,抬起被气得颤抖的手指向叶知秋,想斥责人却一时语塞:“你……”
两方对峙,气氛莫名开始紧张,沈知意不着痕迹地用余光扫视一眼身旁的岔路口,在心底琢磨待会儿要怎么拉着叶知秋逃跑。
战火将要升级之际,那堆男生里,有人率先憋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像是开启了某种开关,紧张的气氛一哄而散。
有人低声起哄,打趣道:“林云周,你还是补补身体吧。”
“是啊,是啊,你太虚了。”
“林云周,你不行啊。”
叶知秋眨巴几下眼睛,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想到自己以前听到的那些男生间恶俗的玩笑,倏忽冷下脸,鄙夷地看了几个嬉皮笑脸的男生一眼。
叶知秋拧紧眉头,看向正恼怒的林云周,她刚才分明没有这个意思,只是纯粹建议而已,但是,现在重新解释会不会更糟糕?
沈知意在一旁咬着唇憋笑,她怕惹恼对方,只能借着低头的动作掩饰翘起来的唇角。
林云周没好气地瞪了兄弟们几眼,然后回身看向叶知秋,眼神微沉,神色疏淡,吊儿郎当地回击:“我身体很好,就不劳你关心了。我们是失手扔了球,可你这正当防卫的力道也太大了,让你先道歉不过分吧。”
沈知意靠近叶知秋,悄悄拽了拽她的衣角,她觉得不如由自己出面道歉,毕竟篮球没有砸到她们,而且对面人太多,她俩吵架能赢的概率不高。
叶知秋意味不明的睨他一眼,冷声道:“你确定?”
林云周没看出她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只想赶紧找回场子,挽回自己破碎的形象,见她有几分要让步的样子,便理所当然道:“当然。”
只是他说完这句话后,看着对方冷然的眉眼,不知怎么的,突然心里有点发虚,但是,士可杀不可辱,他不能就这么认输,不然多丢人啊。
林云周微微昂起头,给自己打气,觑了叶知秋一眼。
叶知秋上前一步,抬起手,她这突然的动作将林云周吓得微微往后退了小半步,旋即他就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蠢事,心头浮上几分懊恼,故作镇定的站回原地,虚张声势地盯回去。
叶知秋冷冷地瞥他一眼,将手抬得更高,抬起下巴点了点,不耐烦道:“看这里。”
虽然只有三个字,但林云周却能听出她的嫌弃和鄙视,明晃晃的,毫不遮掩。
林云周憋屈地低下头,看见对方手上举着副眼镜,莫名的望向叶知秋,问:“怎么了?”
叶知秋顿了顿,她没想到这人看起来长得不错,脑子却不怎么灵光,眉心蹙起,将镜框旁边断开的眼镜腿举起晃了晃,不冷不热地抛出一句:“为了躲你们的篮球,我的眼镜摔坏了,这一副5000元,你们想怎么赔?”
说到这里,她重新将目光盯回林云周脸上,挑眉道:“我带你去医院检查,你赔我眼镜?”
林云周顿时哑了火,不只是他,还有他的小伙伴,几个男生面面相觑,讷讷不语。
大家都是普通高中生,就算家庭条件还行,可生活费额度被家里定死了,每月按时发放,从不多给一分,更何况他们几乎都是月光,偶尔还要偷偷找老爸借钱。
这什么眼镜,看上去平平无奇,竟然这么贵?
林云周垂眸不语,归根结底,是他们失手在先,而且,江让家里管得严,这事要让他爸妈知道了,搞不好以后连打球的自由都没了。
叶知秋神色平静地收回眼镜,淡淡地道:“再争论下去也没什么意义,我们扯平了,我不会道歉,眼镜也不用你赔,再见。”
说完,她兀自拉着沈知意转身就走。
眼看两人走远,那个黑瘦男生打破空气中的寂静,低声感叹道:“乖乖,现在的同学们都已经这么土豪了吗?”
说完他似乎觉得不过瘾,勾着旁边人的脖子摇晃几下,愤愤不平道:“不是说好的共同富裕吗,怎么把我抛下了?”
男生被他晃得头晕眼花,挣扎着试图挣脱他的束缚,没好气道:“方子琪,我就吐你鞋上了啊,yue……”
方子琪迅速松手从他身上弹开,蹦到两步外才发现他在说谎,又呼号一声重新扑上去。
林云周看着两个女生消失在拐角处的背影,眯了眯眼,回头勾住一人的脖子,对还在打闹的两人道:“走了,回家吃饭。”
沈知意看着被叶知秋擦干净的眼镜,好奇地问:“这什么眼镜?怎么这么贵?”
这个眼镜不是她俩该有的消费水平,两家父母绝对不会给学生买这么贵的东西。
叶知秋将眼镜盒塞进背包,叹了口气,事关家里那堆破事,提起来就心烦,垮下脸道:“我姑送的,说是中考奖励。”
沈知意恍然大悟,叶知秋她姑是个富婆,给高中生买这么昂贵的礼物确实是她的作风。
“那这还能修吗?”
“我待会儿打售后电话问问吧。”叶知秋很讨厌一切超出计划外的事情,更抗拒突如其来的任何变故,今天这事让她很烦躁。
叶知秋压制住坏情绪,开始转移话题:“下午陪我去超市吧,家里东西没备齐全。”
正午的太阳晒得人心里发燥,叶知秋举着防晒伞在前边引路,避开马路两边时不时窜过的电动车和摆放得乱七八糟的小吃摊,穿过巷子,七八分钟后才到小区外。
这里是早前的一中教师家属楼,外貌跟旁边的老式居民楼差不多,听说已经有三四十个年头了。这些年家属们陆陆续续搬走,房子或卖或出租,只剩下部分老人,更多的还是陪读的家长。
房子外墙上的粉色油漆经过岁月的洗礼已经褪了色,只剩下斑驳的痕迹,防盗窗锈迹斑斑,跟墙体连接处更是留下一道道漆黑长纹。
叶知秋在小区里左拐右拐,走到最里面那栋楼前停下脚步,对沈知意道:“房子在三楼。”
说起这个,情况有些复杂。
这里不是她家,而是在确定她要就读一中后租的房子。
叶知秋家在安清城南的别墅区,为了避开家人,中考填报时,她直接放弃离家更近的附中,用‘一中毕竟是百年老校,底蕴更足’说服父母,成功来到三十公里外的一中。
至于家里提议的住校,叶知秋直接否决,看叶建国神色不满,她暗戳戳为自己争取自由:“听说学校附近不少人租房陪读,我可以租房吗?我会照顾好自己。”
叶建国听完提议后看了她一眼,目光里的探究和意味深长将叶知秋钉在原地不敢动弹。
然而想到唾手可得的自由,叶知秋又无端生出几分勇气,挺直了胸背,倔强地回看,丝毫不给自己低头和退缩的机会。
成败就此一举,豁出去了。
如果成功,那就彻底自由;如果输了,那就痛哭流涕道歉。
叶知秋很久以前就明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这两年跟父母打交道更是识时务,能屈能伸。
可能是近一年来,她在家里表现得逆来顺受。也不知道叶建国怎么跟王楠萩谈的,反正没几天家里就答应了叶知秋的请求。
这件事反常得出人意料,也让叶知秋一直提心吊胆到开学,直到搬过来,她才松了这口气。
至于房租上的开销,叶知秋知道,虽然如今家里不缺这点钱,但父母有98%的概率不愿意花在自己身上。
不过既然叶建国不提,她自然也识趣的佯装不知。
反正叶建国和王楠萩喜欢把养她花了多少钱挂在嘴边,还说她是白眼狼养不熟,不如干脆坐实这个罪名,债多了不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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